第二十一章
昨晚沒能問清楚姐姐的事,楊錦心後悔不已,想著自己被占了便宜,又沒打聽出姐姐的下落,真是虧死了。這一想著,就重重地擦著嘴,氣咻咻地出了院門。
轉過弄堂口,楊錦心差一點和迎麵而來的人撞上,來人見到她,咧嘴一笑,趁她還沒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就跑。
楊錦心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剛開始,還是滿心說不出的高興,一直跑到了順德大街上,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生氣的,接著扯了幾次都沒將手收回來,小性子上來,就再也不肯走了。
“霍冬來,我不認得你!”楊錦心又猛地一甩手,這次成功地甩掉了他的手。
霍冬來回頭看著她染著薄怒的雙眼,一種沒來由的恐懼由心底散發出來,連帶著臉上溫潤的笑都僵了幾分,人也跟著上前兩步,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裏。
“錦心……錦心……”
這段日子的所有不安和思念,都化作這念了千百遍的名字,懷裏是她溫熱的身體,她的呼吸就在耳邊回響,霍冬來突然覺得原來,所謂安心,不過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楊錦心微微掙紮了一下,臉上燙得厲害,窘迫地提醒他:“你幹什麽,這在大街上呢!”
霍冬來不管不顧地緊緊抱著她,追尋著身體裏那種叫做踏實的東西,一直過了好久。楊錦心也任自己陷在他懷中,伸手抱住了他精壯的腰背,甜蜜就這麽蔓延開來,練習了千百遍的責問,也已經煙消雲散了。
“跟我來!”霍冬來依依不舍地放開她,又牽起楊錦心的手,拉著不明所以的她上了人力車。
楊錦心沒想到,霍冬來帶她來的地方竟然是教堂,今天不是禮拜天,廣場上,教堂裏都沒什麽人。
霍冬來拉著她在大門外停下來,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就這麽一直看著她,楊錦心也回望著他,臉色一點一點地變紅,終於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霍冬來卻轉過了身體,對著教堂裏的耶穌像,真摯而又大聲地說:“我,霍冬來願娶楊錦心為妻,愛她,保護她,至死不渝!”
說完,又轉身過來,看著一臉震驚與感動的楊錦心,柔聲問道。
“錦心,你願意嫁給我嗎?”
楊錦心重重地點著頭,眼淚流了下來,霍冬來捧著她的臉,笑得像個孩子,手忙腳亂地擦著她的眼淚。楊錦心突然想到,想了想無奈地問道:“你那個未婚妻……是怎麽回事?”
霍冬來愣了一下,無謂地笑道:“不用管她,那是我父母的一廂情願。”又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她道,“錦心,我想娶的人,一直都隻有你,你願意相信我嗎?”
楊錦心咬著唇,點頭道:“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冬來,我也希望你父母能接受我們在一起。”
想起父親的話,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湧上來,霍冬來慌亂地點著頭,緊緊攥著她的手,“錦心,我們走吧,離開金陵,去日本,我去工作,你去上學,你不是一直想要學醫嗎?我們一起去日本,好不好?”
楊錦心看著他突然變得有些緊張的臉,有點不解,“冬來,我願意跟你走,但是……我姐姐不見了,我娘還病著,我不能丟下她們!我答應你,等我找到姐姐,安頓好她們,我們就一起走,好不好?”
霍冬來的眼神慌亂了幾秒,又勉強扯起一絲笑容:“好,等安頓好蘭姨,我們就離開這裏。”
“好!”楊錦心點著頭,說不出為什麽,她開始有了不安的感覺。
她有著一絲擔憂,但是,他們都有彼此等待,彼此堅守的默契。這讓她更加相信他的愛能恒古不變,她的冬來,會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給她溫暖如初的懷抱。
輕輕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在廣場上靜靜坐著,楊錦心偏頭靠著寬廣的肩背,那種心安的感覺,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在很久以後,她常常回想這一天,試想著,如果當初她不管不顧地跟著他走了,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再經曆所有的悲歡離合。
金秋十月的溫度很適宜,廣場旁的芙蓉樹,爭奇鬥豔的花朵競相開放,陽光透過花瓣,留下一地耀眼的金黃。
“你……哪裏來的血?”楊錦心一直靠在霍冬來身上,她揪著他的襯衣袖子,潔白的衣料上,竟然染著斑斑點點的猩紅。
霍冬來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什麽,部隊訓練擦破點皮,沒事,倒是你,我的玉夾子哪兒去了?”
他輕易就扭轉了楊錦心的注意力,挺直了背脊,小心地不讓傷口再蹭到襯衣上。
楊錦心果然沒再追究他身上的血跡,而是抬手摸向左耳邊,昨晚過後,玉夾子就不見了,早晨起來,她還為此傷心了半天,一定是昨晚丟了的,或許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丟了,冬來,對不起!”
霍冬來看她委屈的快要哭出來,心疼不已,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傻丫頭,一顆發夾而已,丟了就丟了,我再買一個給你!”
楊錦心卻情緒低落地搖頭道:“再好,也比不上最初的那個了。”
兩人又一起回了大雜院,商量著,晚上一起去玫瑰園找楊錦歡,有霍冬來陪著,楊錦心就覺得,去哪兒都不怕了!
晚上,霍冬來牽著楊錦心去了玫瑰園,這是她第一次從正門進來。門口已不再掛著楊錦歡的海報,舞台上也取而代之,變成了海報上寫著名叫玫瑰的新來的歌女。她仍然唱著楊錦心教給姐姐的《清平調》,盡管她沒有了姐姐那空靈柔美的聲音。
霍冬來也覺得很奇怪,安排她坐到了人少的貴賓區,自己離開去找玫瑰園的人打聽消息。
楊錦心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霍冬來回來,她明白無論哪個年代的夜店,都一定不是安全的地方,更何況,玫瑰園還是這個年代最知名的銷金窟。
從她走進大門的那一刻,秦慕陽就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藍衣黑裙的學生模樣,緊緊牽著霍冬來的手,避開人群的碰觸,在貴賓區坐下來。
他手裏正把玩著一隻白玉夾子,昨晚,她在慌忙中掉落在車上,瑩潤光滑的白玉,跟她很配。秦慕陽微眯了眼,緊緊盯著獨自坐在座位上的楊錦心,嬌美清新的模樣,很快就吸引了大群追風逐蝶的公子哥。
楊錦心不知道自己拒絕了多少人的邀舞,當這個流裏流氣的軍人湊上來的時候,她早已心煩氣躁,沒有好臉色給他了。
“小妹妹怎麽這麽可憐一個人在這兒了,哥哥帶你去玩,好不好?”這人鬆著風紀扣,眼裏冒著淫邪的光,恨不得將她吞下去。
楊錦心皺著眉,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冷聲道:“我男朋友馬上就來了,請你讓開!”
“哪有男朋友丟下小美人,自己走的道理,我看啊,他八成自個兒尋歡去了,哥哥疼你好不好?”
話落,猛地向前一撲,楊錦心沒想到他這麽大膽,被抱了個滿懷,隻覺得自己快要被他身上的煙酒味熏暈了過去,劇烈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我要叫人了!”楊錦心厲聲嗬斥他,不停地拍打著他,又氣又急,滿臉通紅,雙眼水意盎然,不覺透著媚意。
這人看到她這樣子,更覺焚身,呼吸都急促起來,死死抱住她不放,一邊誘哄著:“小美人,你跟了軍爺,爺什麽都給你……”
楊錦心不敵他的力氣,急得快要哭出來,不停地四處張望,找尋霍冬來的影子,她剛剛真不應該獨自留下來。周圍的人好似沒有看見一樣,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這人更是得寸進尺地噘著嘴朝她臉上拱來。
就在她一籌莫展,眼看就要被人得逞的時候,這人突然“哎喲”一聲,接著便倒在地上。
楊錦心慌忙死死攥著衣襟,抬頭就見秦慕陽黑著臉,怒氣衝衝地踢著地上的人,一邊惡狠狠地嗬斥:“老子都舍不得碰的人,你他媽找死!”
他還穿著軍靴,上麵馬刺鋥亮,一邊怒罵,一邊狠狠地踹著地上的人,那人起初還想反抗,見到是他,隻一味地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饒,那圓胖的臉很快就青紫相間,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周圍沒人敢攔,廖勇也隻是冷冷地看著,並沒打算插手。終於,楊錦心看著那人吐出幾口血,心慌亂地跳起來,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她這話成功地讓秦慕陽停了下來,他抬頭看著她,黑瞳裏仍是怒火衝天,一副恨鐵不成的樣子,惡聲惡氣地朝她吼。
“過來!”
楊錦心被他著模樣嚇住了,反射性往後縮,“我要等冬來!”
“等個屁!”秦慕陽扒了扒頭發,大踏步地上前來,一把將她提溜起來,扛上肩就走,順便再踢了地上的人一腳。
楊錦心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胃裏難受得快要吐出來,還沒等她適應過來,又是一陣巨晃,這次終於被倒過來了,腳下一軟,就要跌倒下去,腰間又被人撈起,她這才抓住一片布料,穩住了身形。
身體不由得向著身邊穩健的軀體靠去,狠狠喘著氣,才將胃裏的翻滾壓下去,這才抬頭去看狂暴地擄了自己的人。
秦慕陽也低頭看向她,她還蒼白著臉,水眸還是雲遮霧繚的一片,粉唇微張著,手裏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服,她靠得自己這麽近,第一次主動地靠過來,依賴著自己。
黑眸裏怒氣褪去,熊熊燃燒起來,伸手將人摟進懷裏,低頭銜住了那片朝思暮想的粉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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