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鎏花宮
蘇子畫收回眸光,正色凝望著茹貴妃,低沉道:“大婚是大婚,眼下是眼下,茹貴妃若是想保住玥兒小姐的小命兒,就隻能讓她搬出宮去。現在……臣妾已經結合玥兒小姐的病情,告訴貴妃娘娘最好的診治方法,至於貴妃娘娘要怎麽做,臣妾也就管不著了。”
茹貴妃整個人完全傻了眼,蘇子畫丟下這句,便福身行禮告辭,最終的決定權將掌握在茹貴妃自己手裏。
前腳剛邁出殿門,紫玉就忍不住將小臉湊上主子麵前,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大小姐,玥兒小姐都在宮裏住了一段時日了,怎麽現在才水土不有了,奴婢想著……也覺得不明白。”
蘇子畫沒有答話,紫玉杏眸深處的好奇就更重了,細細盯著主子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隻見她若有所思,似在思忖著什麽。
蘇子畫突然改變了方向:“紫玉,我們去鎏花宮走一趟。”
紫玉撇撇嘴,大小姐還沒有回答她的話呢,不過她看得出來蘇子畫心裏也事,所以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乖巧順從的跟著主子身後,朝著鎏花宮的方向走去。
看見蘇子畫出現在鎏花宮,沐英仙笑著迎上前來,不過僅此一眼,她便看出了蘇子畫有心事,唇角的笑意也漸漸收斂幹淨,溫婉出聲:“畫兒,你看起來有心事!”
“母後也看出來了,臣妾確實有事想請教母後……”
蘇子畫秀眉微蹙,心裏有事兒,想笑也實在笑不出來。
沐英仙擺擺手,遣退了身邊的下人們,輕聲道:“畫兒,你坐下,有什麽心事和母後說說。”
蘇子畫緩緩出聲:“母後,畫兒剛從茹貴妃那兒過來。”
“茹貴妃那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沐英仙眉心微微蹙成一團,蘇子畫說話慢幽幽,聽得讓人有些著急。
蘇子畫的心情顯得有些焦躁,心事重重的她壓根兒就坐不下下。
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假山亭角,輕聲道:“母後,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沐英仙點點頭,一邊走,安靜的等著蘇子畫自個兒開口。
“母後,畫兒今日在茹貴妃的寢宮外,發現窗外的灌木叢中,種植著大量的麝草,這種植物看似灌草,一年四季長青,氣味兒清香……”
不等她的話說烤餅,沐英仙已淡淡打斷了她的話:“你是想告訴本宮,這種麝草會影響生育是嗎?所以茹貴妃深受聖寵,卻也不見懷上龍嗣,對嗎?”
見沐英仙臉上的表情淡定無恙,蘇子畫才發覺,原來隻有她會對這種事情感到驚詫不可思議,其實在宮中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臣妾雖然早有耳聞,可親眼所見還是深感意外。還有一事臣妾想不明白,茹貴妃的親妹妹病重,正是因為她原本的體質接受不了麝草散發的氣味兒,可茹貴妃曾讓下人去太醫府請人來看過,卻無一人對她說了實話,都隻拿水土不服的理由給唬弄了過去。”
蘇子畫其實最想不通的就是這件事情,好幾位太醫都去給林琅玥診斷過,卻沒有一個人告訴茹貴妃實情,她就不信這些醫之精英裏,就沒有一個人識穿窗外灌木叢中的那些麝草。
“所以本宮才說,在這深宮之中,人心隔肚皮,凡事都還是要小心為妙。”
沐英仙淡淡道:“若是讓本宮來猜,這幕後定然有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那些太醫,他們不是不想說實話,而是不敢說實話。”
聞言,蘇子畫水眸閃過一抹異色,脫口而出:“那母後覺得……幕後那隻無形的手,究竟是出自何人?”
她的問話並沒有得到回應,沐英仙漂亮的水眸直勾勾的盯著她,話峰一轉,道:“畫兒,本宮隻想告訴你,在這深宮大院裏,好奇心會害死貓。今天你對本宮說的話,千萬別對任何人提及,包括你身邊最親密的丫鬟,否則隻會害死她。”
沐英仙冷靜的提醒,也讓蘇子畫的腦子清醒了些,靜靜的凝對著婦人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認真的重重點下頭:“多謝母後指點,畫兒明白了。”
一路哼著小曲兒,心情看起來似乎十分愉悅,紫玉撇著小嘴,壓根兒就搞不懂主子這是怎麽回事兒,前一秒還憂心忡忡,後一秒就像沒事兒人似的。
紫玉低聲嘟嚷嘀咕著:“大小姐的臉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紫玉,你在後麵嘀咕什麽呢?走快點兒呀!”
蘇子畫輕快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再抬眸時,發現狹窄的青石小徑另一端出現一道熟悉身影。
紫玉趕緊加快步伐跟了上來,杏眸倏地睜大,壓低嗓音疑惑道:“大小姐,那不是德妃娘娘嗎?看起來怎麽好像是從月華宮過來的,難道她剛才去找大小姐了?”
蘇子畫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德妃娘娘正是從月華宮方向折返回來的,所以才會恰好與她們相遇。
雖然心裏對這位德妃娘娘並無好感,可眼下已經撞到了門口,就算是想回避也已經來不及。
蘇子畫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前去,從第一眼開始,德妃娘娘的目光就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臣妾見過德妃娘娘,看德妃娘娘正從月華宮的方向而來,不會是剛去了月華宮吧……”
蘇子畫笑意盈盈,在這深宮之中,她算是明白了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
聞聲,德妃娘娘唇角亦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淺意,淡淡道:“太子妃這是從哪兒來?本宮剛才確實去了月華宮,聽說了一些事情,特意找太子妃確認一下,不想太子妃竟然不在宮裏……”
蘇子畫水眸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易色,不過隻是一閃而過,很快恢複了正常。
她輕笑著反問:“德妃娘娘找臣妾所為何事兒?臣妾今兒從一大清早就忙活到現在,先是茹貴妃差人來請臣妾去給林三小姐看病,接著回來的路上,臣妾又去鎏花宮給母後複診,順便開了副藥方,讓她繼續按著吃藥……”
“本宮深知太子妃醫術高明,也聽說了今日太子妃去茹貴妃宮裏給林三小姐看病的事兒,隻是本宮想確認一下,林三小姐到底得了什麽病?”
德妃娘娘的語速很慢,眸光卻甚是犀利,說話的同時,一直盯著蘇子畫的眼睛,一瞬不瞬。
蘇子畫低垂眸瞼,似麵露難色,欲言又止的模樣:“德妃娘娘……來月華宮,不會就是為了向臣妾打探玥兒小姐的病情吧?”
看她這副模樣,德妃眸底亦劃過一抹複雜,清了清嗓子,又道:“太子妃也知道,玥兒小姐是本宮未來的兒媳,所以……本宮對她身體的狀況也會格外關心。”
“既然德妃娘娘對臣妾說了心裏話,那臣妾也不妨對德妃娘娘說句實話,其實……林三小姐這次的病因,臣妾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可是貴妃娘娘那裏又直逼著臣妾給她一個答案,所以臣妾就隻好依葫蘆畫瓢,按著太醫府的話照搬,說玥兒小姐是水土不服。隻是……這話臣妾隻對德妃娘娘一個人提及了,希望德妃娘娘一定要替臣妾保密才是。”
蘇子畫麵露難色,一副憂心忡忡模樣,低聲喃喃道:“如今這宮裏,人人都知道臣妾醫術高妙,若是讓人知道臣妾對玥兒小姐的病因找不出半點頭緒,隻怕會成為他們的笑柄,所以還請德妃娘娘一定要替臣妾保密才行。”
德妃的目光一直盯著蘇子畫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看起來這丫頭不像是在說謊話。
緩緩,德妃唇角勾勒的笑容越漾越深,無限擴大,嗓音也變得輕柔溫婉了幾分:“太子妃放心,剛才的話說到這兒,就止到這兒,本宮的嘴緊著呢!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裏便是了……”
禦花園內,朱柱白玉所砌的八角亭內,四周環繞著湛藍清澈的池水。
亭內,一襲如雪素白鳳蝶圖紋紗裙的蘇子畫,端坐在古琴前,儀態優雅,三千青絲梳起流雲髻,頭上插著紅玉珊瑚簪,襯得別有一番韻味。
白色紗衣裹胸,讓天鵝般修長的脖頸一覽無餘,漂亮的蝴蝶鎖骨清晰可見,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愈顯雍容柔美。
坐在她旁邊的是皇後沐英仙,婦人麵露欣賞之色,隨著幽幽琴聲不時點頭,隻見蘇子畫指下輕輕一挑,餘音猶自嫋嫋,流水般的琴聲已婉轉而起。
曲調安詳雅致,似幽蘭靜謐,姿態高潔,隨著流連清風,四麵八方都似飄著琴聲,悠悠娉婷,無止無境,伴隨著禦花園內,暗香浮動,令人心曠神怡,悠然思遠。
一曲終畢,連皇後沐英仙也忍不住拍叫讚好:“畫兒的琴技真是高妙。”
紫玉和秋菱眼底也盛著滿滿讚意,紫玉帶著幾分撒嬌的口吻道:“奴婢若是能彈奏出這樣動聽的曲子,睡著怕也是樂得笑醒了。”
“傻丫頭,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蘇子畫莞爾一笑,忍不住輕聲歎息一口:“隻可惜……三皇子送的那架古琴,落在夏商國忘了帶來,否則用那個彈奏出來,音色會更動人。”
聞言,一旁的沐英仙莞爾一笑:“那倒也不難,畫兒你讓人捎封書信回去,你娘家下次若有人來探親時,讓他們順便帶來便是。”
“探親?這樣也可以嗎?”
蘇子畫倒是真沒想到還能這樣,老實說來北冥國也有好幾個月了,她心裏甚是思念娘親邵芸紅,夢裏也好幾次夢見婦人。
沐英仙輕笑道:“當然。哪有出了嫁就不能見娘家人的道理,本宮聽說蘭側妃娘家的哥哥,就這兩天要到了,畫兒你也可以捎書信回去,讓娘家的親人來北冥相聚。”
蘇子畫撫在琴弦上的指尖微微一怔,輕問道:“蘭側妃娘家的哥哥要來麽?母後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沐英仙溫婉輕言道:“昨日夜裏皇上向本宮提及此事,讓本宮拿個主意。畫兒,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因為蘭側妃身邊丫鬟犯了事兒,她也一並被牽連著關了禁閉,現在她娘家的哥哥要來,若是依然還禁她的足,會不會有些失禮?”
四目相對,水眸深處盡有一番深意。
蘇子畫抿了抿下唇,將視線緩緩從沐英仙臉上移開,看似不經意的落到琴弦上,輕言道:“母後今日約畫兒來禦花園賞花,其實重點就是想說這事兒吧?”
見蘇子畫看穿了她的心思,沐英仙也沒有回避,依然溫婉輕柔的點點頭,語重心長的道:“畫兒,你是個聰慧的女人,本宮也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華兒更不用說,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隻是……這次蘭側妃的哥哥前來北冥國之前,曾在書信裏再三問及到蘭側貴的近況,此行的目的不得而知。”
“母後能夠為此事專程跑一趟,畫兒心裏就知足了,敦輕敦重畫兒還能分得清,母後覺得這件事情該怎麽做,那就怎麽做吧。”
“有畫兒這句話,母後便可放心了。”
沐英仙略顯倦意,緩緩站起身來,輕聲道:“本宮還要去慈安宮給太後娘娘請安,也該走了!”
蘇子畫看出婦人臉上的倦意,忍不住關切問道:“母後現在每日都去慈安宮麽?”
沐英仙輕言道:“是啊!太後對本宮一直耿耿於懷,本宮行事自然得小心翼翼,不能讓她老人家抓了把柄,該有的禮數還是得盡的。”
“母後可知道,今晚九皇叔要在慈安宮設宴的事情麽?”
蘇子畫隨口提起此事,沒想到上次她讓崇政夜華去向崇政慕白開了口,竟還真收到了成效。
“慕白要在慈安宮設宴?這事兒本宮倒是未曾聽說,皇上沒提……”
沐英仙水眸微怔,這件事情既然連蘇子畫都知道了,崇政慕龍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若是這樣,那母後就隻當畫兒也從來沒有說過此事。”
蘇子畫莞爾一笑,衝著婦人眨眨眼,意味深長的道:“或許過了今晚,皇奶奶對母後的態度就會漸漸好起來了。”
沐英仙水眸睜大,若有所思,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淺笑,雖然還沒猜出具體是什麽事情,不過蘇子畫既然說了,肯定就不會是壞事兒。
晚宴設在慈安宮的宴賓殿內,當蘇子畫和崇政夜華攜手而來,發現今夜酒宴場麵之大,完全出乎了她的想像。
除了宮中的嬪妃美眷,朝中文武百官們也都各自帶了家眷,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不過最為醒目的,還是坐在太後娘娘身邊最近席位上的兩人,男人正是崇政慕白,今天晚上身著一襲藏藍華麗精繡錦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那雙深邃幽暗的鷹眸,藏著不羈張揚的狂妄。
而坐在崇政慕白身邊的竟然的女子麵戴金紗,一襲醒目張揚的紅色煙紗羅裙,雖然看不見她的相貌,可憑那玲瓏有致的妖嬈,就能讓男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皇上駕到!”宮人尖銳的嗓音傳來。
隨著這道聲音落下,崇政慕龍高大挺拔的身軀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蘇子畫注意到,今日如此盛大的酒宴,文武百官,六宮妃嬪,稍稍有點身份地位的都來了,可是偏偏不見沐英仙。
看來,崇政慕龍內心深處,並非真的對九皇爺崇政慕白全然不介意,而是表麵上從來沒有顯露出來,否則像如此重要的盛宴,怎麽可能不讓皇後現身。
隨著崇政慕龍入席坐到位置上,殿內的樂聲開始飛揚,也就在這一刻,隻見一道華麗閃亮的身影從崇政慕白身邊旋轉入殿,正是那名麵戴金紗的紅衣女子。
隻見她舞步輕盈,翩然而至,火紅的輕紗旋轉起來,讓人感受到了女子火一般的熱情,手腕腳踝佩戴的銅鈴也隨著她的舞動叮當做響,若隱若現的金色麵紗隨著舞步輕輕飄動,哪怕是隔著這層薄紗,也不禁會讓人遐想翩翩,猶如九天玄女下凡塵。
蘇子畫看看殿內旋舞的神秘女子,再凝向坐在原位麵無表情的崇政慕白,不知他從哪裏找來的這樣的女子,舞姿優美,哪怕是蒙著臉,也能讓人感受到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嫵媚,唯一露在金色麵紗外麵的那雙杏眸,在明亮的夜明珠光芒下,閃爍著嫵媚詭異的光彩,勾魂攝魄。
殿內的男人們無論老少,幾乎全都看直了眼,就連一向苛嚴的太後娘娘,今日從到頭到尾,臉上都漾著難得一見的笑容。
此刻還不清楚這紅衣女子的身份,殿內不少王貴公子都已經眸放綠光,虎視眈眈,不過卻都莫名感受到一股迫人壓力逼蹱而來,原本一臉貪婪的男人們,無一不順著視線望去,卻在撞進崇政慕白深邃眸底的警意時,瞬間將垂涎欲滴的貪婪收斂了個幹淨。
隨著曲聲臨近落尾,那女子水袖甩出,五彩繽紛的花瓣紛紛揚揚,從她的袖中飛舞而出,配合著她那柔若無骨的身子,隨著樂聲舞動,劃下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