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總有那麽一處炙熱的光，即使千裏萬裏，亦然迫人！
慕玄發現他的時候，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仍是像鳧鳥略過水麵一般，點點漣漪漸漸漾開，心驟然一緊，像是久別重逢後本該有的喜悅卻又和淺淺的深深的疼痛交雜著
流民一波散了一波，仍然施粥的手卻漸漸有心無力，眼光的焦距始終不在麵前，好幾次疼的他們嗷嗷直叫，原來自己走了神，把滾燙的熱粥灑在了他們手上
“對不起，我給你重新拿個碗，過會兒去我寒舍，我拿些膏藥給你”
步絕塵總是時不時投來關切的目光，早在之前他就發現了遠處的漣酒，所以他一點也不奇怪她的失常
“是累了嗎？”
她笑得勉強，搖搖頭
“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去邊上休息會”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他麵前，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所有的心事都瞞得了他，所以她每次說話都很小心翼翼，有時候隻是不想讓他擔心
“我好像看見漣酒了”她說得很輕，就像一陣風剛吹過就覓不到蹤跡，隻是柔柔的還縈在耳畔。
“恩，我也看見了！”他說的很快很坦然，嘴角永遠勾著一抹似有還無的微笑，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慕玄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嘴角的笑卻很勉強，她知道有些事情還是說出來比較好，若是她隨便找個借口搪塞自己累了，步絕塵也絕不會告知他其實了然一切，所以倒不如自己說出來的實在。
就像一個孩子小心翼翼的守護著自己的糖果，卻不知原本分享會來的更簡單點
“這裏交給我”他沒有說其他的，也沒有給她一個疑問式的回答，例如你要不要去找他，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替別人考慮周全
“恩”她的回答很淡，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就像麵對漣酒是伏離的時候，麵對太多謊言卻又發現他能舍棄自己救她的時候，發現他重傷不知結果然後醒來的時候一樣，莫名的開心，莫名的傷心
也許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吧！所以人最難了解的永遠是自己
她繞過人群的時候，幾乎是用跑的，她不確定自己慢慢去糾結是不是真的能見到他，其實她的行動已經告訴自己，她的確在期待見到他，可是見麵然後呢？
前麵的小樹林，是她和絕塵經常無事來此消遣的地方，裏麵建了一個涼亭，無人知曉
追了這麽一段路，眼前除了漫漫長道，空無一物，她停下來，撫著慌亂的心，平息自己剛才因為太用力奔跑而慌亂的氣息，她想現在的她一定很醜
“你是來追我的麽？”身後竟然是熟悉的聲音，薄涼卻帶著一絲驚喜
她沒有立刻轉身，仍是喘著粗氣，漸漸平靜，然後轉過身給他一個習以為常的微笑，卻似乎沒有溫度
他皺了皺眉，問她過得好不好？
久別重逢，他不關心其他，隻關心她過得怎麽樣！他們彼此站成一個最舒服的距離，不失禮，不僭越，不生疏，也不親密
其實他不問，他也知道，在他身邊她一定沒事，至少目前他給不了現在這樣平淡無事的生活，那麽以後，是不是也要承受這樣失去她卻又念念不忘的矛盾痛苦！
她點點頭，我很好，這裏很安靜！
她垂下頭不複言語，她隻是忘了這不期的相遇，她究竟還剩下什麽和他說
山清水秀，平淡安和的半年，她每日午後焚香彈琴，閱經品茗，亦或和步絕塵策馬奔騰，閃花看月，她走過這裏的每一寸土地，看過這裏的每一處風景，恬淡平靜過後，她似乎看明白了很多
也許，對他的怨念隻是自己年少無知的執著，她以為若是戀人之間似乎不應該存在太多的秘密和欺瞞，卻忘了其實他不曾給過她任何許諾
他們之間，隻是基於年少的惺惺相惜，或者寂寞太久……
所以現在她不在去追求過多的事實，她覺得是自己太過強求，反而把自己困住了，他是伏離也好，是漣酒也罷，不管他是有血海深仇，或者心係天下，他隻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成就他的一場驚鴻
和自己無關！！僅此而已
“你怎麽會來這裏？”她隻是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去打破這樣的平靜，亦或是她不太習慣這樣的安靜，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又覺得這句話說得好糟糕
就好像在問你為什麽要吃飯一樣白癡！
“路過，我下午要去南盟，在邊城聽說了你們的事，我想可能是你”
她想起某個午後，因為想要知道的更多而去了蝶穀的事情，若是現在的自己，一定不會放任自己這麽做！
就好像那次，其實她並沒有知道什麽，但是卻又好像什麽都不想知道了一樣，平淡，落寞，卻又安靜的離開
南盟，一定會有事情要發生，而步絕塵一定不會置身事外，雖是無關，但卻因為他的承諾，他一定會護得她以及東離安然無虞
“你看上去很好”她說的很快，就像怕被人探知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樣，“恩，我是說你身體……”她癟癟嘴，雲淡風輕的笑
他撫上胸口曾經重傷的地方，現在在觸碰這裏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點點頭：“早就好了”
“恩”她也跟著點頭，漫不經心
美麗的相遇，靜默的等待，一季又一寂的花開花落，看過了一年又一年的風花雪月，才明白，若是不可避免的被刀鋒傷害，還不如選擇正確的角度，讓心靈成為一朵含羞帶笑的紅花
深冬的林子，光禿禿的，清，冷
他們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一個垂眸不語，一個漫不經心，偶爾的目光聚焦在某個事物上麵，深深移不開眼
他想，其實他對她並無親口許諾什麽
也許她是看開了，所以現在這樣恬淡，安靜，不動聲色的站在他麵前，但是他怎麽會莫名的失落
是不是意味著他於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看你安好，便好！半年前，送你離開是對的，我應該去南盟了，那裏還有事，蓴薏還在等我”
有些人，若鏡中花，水中月，遙不可及；她站在那裏，若雪中梅，塞上漠，孤寂不止，可是這樣才成就一個驚才豔絕的她，獨一無二。
“恩，一路小心，好運！”
一季花落，一季等待，一紙素箋，一曲離殤，也許轉身風景更好
她沒有看他離去，卻是滿滿的蹲下，圈住自己，好像……好像心口很疼，忘川，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在這個場合發作了
“伏離，伏……”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聲音渺小的自己都要聽不見，她不確定他是不是聽得見，卻隻是本能的叫著
沒有外人，她喚他伏離！
他轉身，看見蹲在地上的她，嘴裏默默的念著他的名字，其實他也不確定，卻又是忍不住回頭
他幾乎是用飛的速度奔到她麵前，把她圈在懷裏：“玄兒”
懷裏虛弱的她，已經合著眼皮：“我毒發了，送我回去”
他帶著她飛奔回茅屋的時候，步絕塵平靜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卻緊接而來的是深深的蹙眉和擔憂：“她毒又發作了”
“恩”他把她放在榻上，他早就準備好了藥箱和銀針，就像是相知多年的好友配合默契
他為她施針的時候，他守在一邊靜默不語，隻是時刻觀察著她，她躺在床上，和平常一樣安靜，臉色煞白如紙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他才起身，擦了擦手
“很嚴重？”
他點點頭：“這次謝謝你！”他們心照不宣，就像是雙生的並蹄蓮，認識千年，聰明人的話總是不用說的很具體
“連你都沒有辦法？”
步絕塵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麵上露出似有隱憂的神情：“暫時也隻是穩住，但是也許隨時連我都沒有辦法”
他的心，就像原本懸在水麵的石頭，咚的一聲沉入了水底，漫無目的的不敢睜眼看清現實：“是什麽毒，連你也束手無策”
“忘川”
“忘川？！”他細細的咀嚼著這兩個字，真是一個美的讓人心疼的名字，果然美好的事物都是致命的……
“我相信，你會護她一世安然，她跟我說很喜歡這裏的生活”
“恩！她如是美好，我定保她歲月無虞”
離開，和遇見一樣偶然。所以相遇別離都有風景，他起身離開的時候，她還沉沉入睡
紅塵畫卷，畫得是誰的生死之戀？
月明星稀，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