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小院
那次宴會過後,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靜,胡亂的猜測被磨得隻剩一圈淡淡的痕跡,若不回想便被遺忘
這些日子去佛古寺的次數漸漸較少,閑來之時,偶坐院中,品茗或者讀卷
偶爾也去三生源聽琴,閑來無事自己也會撥弄兩下。每次步絕塵都是坐在不遠處,出塵的不像凡人,手中握著一隻玉杯,卻隻是喝茶
一曲終了,四下皆靜,唯鳥鳴爾爾
“慕玄的琴藝越來越好了。”淺淺的誇讚,聽上去很舒服
“班門弄斧,絕塵這是笑話我?”淡淡的疑問,無惱
隨即會心一笑,五指輕輕一挑,撥弄起手下的琴,婉轉卻略帶憂傷,劃過心際,合情、合景
籠著香,咬了咬嘴唇:“絕塵,再過一月便是我的生日,我,十五了。”不多說,聰明如你,自是懂得。
恩。像是飄落在風間的細雨,撲在臉上,有點涼卻很舒服,“我可能沒有時間呢。”
沒有抬頭,是因為害怕眼裏的失落被你收入眼底,即使你什麽都懂,但我卻依然固執,然後微笑:“恩,沒事。”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風輕輕,雲澹澹,意遲遲,聲慢慢
春末夏初,月色溶溶,夜正濃,意闌珊
皇宮大殿還有一處隱隱的透著光,燈下的男子覆手而站,背對著門,三分寂寥,卻是七分硬挺,華燈之下,一臉震怒
剛剛探子的話還在耳際,半年前北征副將張成的死事有蹊蹺。他是突然暴斃的,竟無人知曉,發現之時已經身亡多時了,胸前衣襟的血已經凝成了黑色
不是戰死的,這樣的軍情慕天仁沒報,半年的時間調查,竟毫無頭緒
而關於戚夜昭,更是無從查起,對他盡是一無所知,煩亂
拂袖,回落龍案上的奏折,硯台落地,悶悶的旋著,聲漸漸轉小:“一群廢物,廢物。”
門外,守宮的太監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宮殿大門兀地開了,跪在宮外的太監趴伏在地上,聲呼皇上息怒。不予理會,合著黑色龍袍的帝王跨出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身後跟了一群太監,誠惶誠恐,不敢靠近亦不敢離得很遠
“跟著朕做什麽?退下。”暴戾的語氣,含著怒意。不敢多言,悻悻然離去,伴君如伴虎
迤邐的宮殿,竟也有如此幽靜的地方,不受宮燈的渲染,失了顏色卻獨特,蔓蔓的青藤,裏麵一片灰暗,隻有一星燭火,窗上倒映著單薄的身影
多久未踏足這裏,孤傲的帝王沉默良久,有時候不見不代表不念
六哥哥,脆生生的,那個站在桃花樹下叫他的女子,如今怎麽樣了??這樣子的日子離去多久了?觸手,卻不可及
她說,我隻是敬你,六哥,我仰慕,八哥
八哥,那聲音軟軟的卻在心理狠狠的紮了一刀。原來一直是自作多情,可笑至極
朕得不到的,誰也不能得到,朕從來不讓別人得償所願,所以即使看你遠嫁,都能笑著送你走
裏麵傳來的木魚聲,一聲,一聲,敲擊在心裏,漸漸收回思緒,老了便會習慣回憶
月明星稀,泄了滿地的月光,清冷的有些憂傷
挪了挪腳步,然後站住,似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朕從來不後悔的,從來都不!拂去剛剛的雜亂,推門,門竟應聲而開
木魚聲斷!片刻,又再一次響起,和剛才一樣,不慌不亂。再見時,時光荏苒,年華不再,十九年了,什麽都該放下了,奈何偏偏放不下
沉默,除了木魚聲,不絕於耳,背對自己跪著誦經的女子,華發早生
始終沒有回頭,還在耿耿於懷麽??暗深的鷹眸裏說不出的情愫在跳動
“雲妹。”時隔十九年,這個稱呼飄渺的有些久遠,聲音暗啞,有些蒼老
麵前穿著青衫的女子微微一怔,良久沒有柔和
“請回吧!”沒有稱呼,沒有感情。困在這裏十五年,生,不如死!
終究不能忘,亦不能原諒
拂袖,預離去。“還沒見過你女兒吧!雲妹。”平淡的語氣,和十五年前一樣。
十五年前,你說朕是皇帝,四年前可以送你走,現在亦可以讓你留
最是平凡的話有時候才最傷人
木魚,聲斷,轉過身,原本淡漠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半分驚訝,半分期盼
麵前這個喜歡了二十五年的女子,依稀記得當初的模樣,歲月終究回不去
“她十五歲了!”喃喃自語,目無焦距
“她,和當年的你,很像。”輕輕地像從口中吐出來的,一瞬間的恍惚,以為又見到最初相識的你,那年,你站在桃花樹下,也是這般出塵,一眼誤終身,可是你終究不為朕停留
“我們都老了。”所以一直在回憶,回憶以前。十五年了,記憶的棱角都該被磨平了,事情早就該塵封,不該執著了,你不愛朕,但你在朕的身邊
“我想看看她。”沒有半分祈求,這是一個要求
十五年,把你留在身邊,你的淡漠,甚至仇恨,朕都已經不去想了:“好,朕會下旨。”給你名正言順的理由去見你的女兒,你和別人的女兒
夜深,無風
東離俊帝十八年春,帝念伉儷情深,於冷宮召回雲妃,封貴妃,賜住響雲殿
城樓酒家的說書先生如今又有了新的題材,隱去姓名,說的是同樣的事情,每日每日的講,聽的人總是很多。慕玄也去聽過一次,原以為說書先生是個老頭,但聽聲音清脆於耳,隻是在簾子後麵,聞其聲而不見其人。
那日閑來無事,便過來了這一品居聽書,找了樓上的一間雅座,要了一壺花茶,原想打發這無聊時候的,良久一聲竹板,說的卻是自己從書上看過的,搖搖頭,放了銀兩在桌上,走了出去
門外,春雨如絲,綿綿無聲,粘在天地間,薄薄的一層,下的真不是時候呢!慕玄凝眉,偏偏出門的時候忘記帶傘,伸出手怔怔的出神
“慕小姐。”身後一人,玄色的錦衣玉袍,手中撐著一把青絹傘
青絹傘,朝中大臣才能用的傘,天下,何時開始連物都被深深區分開了
“伏公子,也是來聽書?”疑問,卻很禮貌,生分,卻不疏離,向來如此
“喜歡這裏的一味菜。”細長的眉眼掃過然後看向簷外,雨絲嫋嫋自生煙,簷上滴著的水珠濕了鞋
“一直不知道你是丞相的公子呢?”呢喃出口,幽韻綿長
“我隨母姓。”眸中,一絲柔軟,一絲陰冷,這是最好的回答!!
“下的真不是時候,容我送慕小姐回去吧!”眉目間一派從容
恩。抬眉微笑:“那就多謝伏公子了。”自然成韻,不嬌羞,不造作
青絹傘下,兩人並肩而行,自成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