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暮天欲頹 風雨齊驟 10章:變故(下)
北狄,一個在大寧遼闊版圖東北方向的遊牧部落,常年遊離在草原與大寧九邊的關塞之間。
這個部落並不算強大,舉族之力也不過拚湊出幾萬的戰力,在大寧和草原匈奴間騎牆而觀,算的上一顆精明的牆頭草,不然部落也不會賴以生存至今。
奉天帝直搗王庭之時,北狄的戎王幾乎是貼著奉天帝班師回朝的時間派使臣前來臣貢,上書願意率領部落歸順大寧。
等到奉天帝駕崩之後,又在第一時間殺死派去北狄部落監管的長禦史,複而反叛大寧,宣稱等待草原上的雄鷹再度振翅。
隻是向來投機有方的北狄這次還沒能等到草原上的匈奴,駐守邊境九塞的鷹揚軍府就先行動了。
這場算不上驚天動地的戰鬥從鷹揚軍開拔起就沒有絲毫懸念,奉天帝傾盡皇朝北方三州之力鑄就的鷹揚十萬鐵騎對得起舉世無雙之稱。
僅一戰,梟首三千,北狄戎王遠遁草原,俘虜兩萬北狄青壯,皆被砍去雙手拇指,使其一生都再也拿不起兵器。
這些,都是江朔北告訴蘇胤的。
隻是這些北狄人為何會來大寧京畿長安呢?
蘇胤眼巴巴看著眼前這些北狄人,腦瓜想的生疼也想不通。
走商?
蘇胤看著他們手上綁著弧度極大的刀刃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沒讓蘇胤繼續頭疼,很快青石下麵的樹叢中鑽出兩個人影來,方才整頓休息的北狄人立馬全站起身,把幾人圍作一團。
蘇胤大氣都不敢出,直覺告訴他今天估計是碰到大事了。
樹叢中又跳出十幾名北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著還沒幹涸的血跡,為首披頭散發的一人舔了舔刀口,用生硬的大寧官話道“跟了我們很久了吧,從進入邊塞就知道被你們盯上了,夜明司!”
蘇胤心裏一驚,稍稍昂起頭去看那背靠背的兩人,其中一個身型顯得稍小,身材玲瓏有致,手中拿了兩把蘇胤不認識的短兵,似乎是個女人?
“夜明司,直屬大寧皇室統領,不光是在各個州郡,就連邊塞上也多有你們的人,用你們的行話來說,是叫粘杆?”
這個北狄頭頭見兩人已經成了甕中捉鱉,獰笑更甚,嘴裏的話也多了起來。
連蘇胤也沒想到,率先發難的竟然是落盡下風的夜明司兩人。
不等北狄人在出言戲謔,夜明司的女粘杆前踏一步朝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北狄人衝去,左手燕鉤拋出用另一把燕鉤纏住,一個轉身飛甩,北狄人猝不及防向後退卻幾步,手捂住喉嚨跪倒在地上。
幹脆利落的殺人手法使得其餘北狄人紛紛往後移步,生怕這女粘杆還有什麽詭譎的招式。
另一個粘杆則趁機掏出一把單手--弩,沒有瞄準北狄人,而是舉起朝向空中。
為首的北狄人當即臉色一變,獰笑轉而驚恐,指向他怒吼道“攔住他!”
這裏畢竟是長安,是大寧皇朝的腹地,隻要這發爆珠弩炸響,這夥北狄人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
但這兩個夜明司的粘杆能活下來麽?
所有北狄人蜂擁著衝向那名男粘杆,剛剛舉起單手--弩的他還沒來得及拉開機括,就讓兩把轉眼就到身前的刀鋒逼的連連退讓。
殺喊聲逐漸沸騰,連躲在青石上麵的蘇胤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氣味道。
毫無疑問,這兩名出自夜明司的粘杆是高手,雖然以寡敵眾,但很快就有四五具北狄人的屍體倒在他們麵前。
蘇胤看的渾身冒汗,兩人雖說殺伐果斷,隻要出手必然會帶出一長串的血花,可這幫北狄人也不是吃素的主,被死死盯住的男粘杆一把百辟刀耍的在精妙,也抵不住四五把北狄刀往身上招呼,很快一身黑衣被血染的通紅,單膝跪倒在地上。
北狄人怒吼著向他劈砍,蘇胤握緊拳頭替他捏了把汗。
女粘杆手中兩把燕鉤飛出,擊打在了刀刃上,男粘杆順勢一滾,兩人迅速往青石底下退去。
蘇胤明白,這兩人撐不了多久了。
北狄人寸步不退,可倒在地上的同伴屍體像是無聲的提醒他們,不想成為下一具客死異鄉的屍體,就別冒然出頭。
流血過多的男粘杆望著麵前的北狄人群,一如他出手淩厲果斷一樣,隻低聲道兩字“你走。”
女粘杆咬牙,卻也沒多說什麽,提起一口氣轉身兩步蹬在了石壁上向上攀爬。
北狄人衝來,男粘杆大吼一聲,搏命般攔在他們身前。
披頭散發的北狄頭頭解下刀柄的綁繩,因為沒有拇指的原因,他不能單手擲出刀刃,隻能雙手夾住刀柄,合掌為十,雙手拋出。
刀光破空,就在女粘杆快要攀爬到頂的時候直直插進她的大腿,劇烈的疼痛使得她雙手抓空,身姿後仰向後墜去,她閉上眼,似乎已經認命。
在半空懸舉的右手突然像是被鐵鉗牢牢箍住,隻是和冰冷的鐵鉗不同,抓住她右手的東西是熱的。
她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清秀麵孔,旋即又昏厥過去。
林叢間,蘇胤相信自己小時候吃奶都沒這時這麽賣力,雙腿都顫抖到發軟,他仍是不停的奔跑,背上還有剛才那個女粘杆。
天曉得自己做的是對是錯,這種引火上身的事情通常隻有傻子會去幹,蘇胤自認還是個聰明人,偏偏做了這檔子傻事。
蘇胤跑了一路,女粘杆的血也順著留了一路,蘇胤根本沒有空閑能停下來歇口氣幫她查看傷勢。
他也不知道身後窮凶極惡的北狄人追了上來沒有,耳畔呼嘯的風聲和他越過灌木叢間的摩擦聲都是他繼續奔跑的動力。
他奶奶的,總算知道書上寫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是什麽意思了。
值得蘇胤慶幸的是好在這女粘杆不重,身子還軟的讓蘇胤覺得像是裹著一件貂衣,唯一難受的隻有這女粘杆胸前那一對柔軟磨得他後背發癢。
不過在生死一線間,蘇胤也沒多餘的空暇去心猿意馬了。
天無絕人之路,蘇胤摸不到北的一通亂竄,竟還真竄到長安北郊入城的馬道上了,他娘的居然還有一輛馬車朝著長安城疾馳而來。
蘇胤大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看來老天都不想讓自己死。
他喘了口氣,騰出一隻手喊道“麻利的救命、救命啊!”
馬車仍未有減速的意思,車上的馬夫甚至較勁一樣又狠狠的揮了兩鞭子,蘇胤頓時慌了,心裏不由罵道奔喪也用不著這麽急吧!
橫豎都是一死,蘇胤心一沉,直接衝上馬道中間,閉上眼睛。
他娘的有種撞死我!
在馬夫一陣長籲和馬匹的長嘶中,馬車終是停了下來。
蘇胤沒等車上馬夫罵人,先把女粘杆推進車廂中,隨後連滾帶爬的也上了馬車,掀開簾帳時還不忘瞄了一眼,看到兩匹拉車的馬匹被抽的皮開肉綻。
蘇胤一愣,嘀咕道真是著急去奔喪啊?
也奇怪,這馬夫居然毫無波瀾,等蘇胤一翻上馬車,就又揚起馬鞭趕路。
蘇胤鑽進車廂,靠在廂木上哪都懶得動,隻有一雙眼珠子不停打量著車廂內的環境。
第一眼,看到一個煞是好看的姑娘正盯著自己,麵無表情,一雙秋水長眸冷淡的讓蘇胤頓時麵紅耳赤,開口解釋道“不好意思啊姑娘,真是事出有因……”
“坐好。”
一聲溫醇響起,蘇胤這才注意到車廂的最裏麵還端坐著一個人,隻是隱匿在暗中看不清麵容,玄黑色的衣袍如一朵巨大的黑蓮鋪開,想來是這輛馬車的正主了。
蘇胤又想解釋道“說來話長,總之就是有一夥北狄人正在追殺我們,是不是很奇怪?長安哪來的北狄人,我也納悶呢!總之……”
蘇胤語無倫次,陰影中的那人又不溫不火的打斷道“我知道。”
他舉起一指,示意蘇胤挑開車簾,蘇胤滿腹疑問的挑開車簾,頓時嚇到縮回了頭。
馬車後,有近百騎北狄人揮舞著綁在手臂上的彎刀,濺起飛塵如霧,比剛才那夥北狄人聲勢不知磅礴了多少倍。
蘇胤感覺心髒都停止了跳動,他麵色蒼白,再看向車廂裏穩坐如泰山的那人,透過車頂的縫隙光亮,蘇胤看到那人白皙俊俏的麵龐,正看向自己。
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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