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灰飛煙滅的體驗
灰飛煙滅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化成風，化成雨，化成塵埃？
是無根的野草，是隨浪的浮萍，是漂泊的蒲公英？
不知道，不能肯定，但水桐月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很輕，被什麽東西輕輕拖住。
待聽覺恢複過來，她聽到有嘩啦啦的水聲，很大，但聽在耳朵裏卻不覺得吵！
她睜開眼睛，迷茫的看著眼前鮮活的一切。
碧藍的天和棉花似的白雲，水聲夾雜著鳥叫聲，雲朵正緩緩的移進蕭索的樹林中。
江墨辰，他已經殺掉曲靈了吧？早知道灰飛煙滅一點也不疼，那麽我應該早一點跳進焚骨井的！
腦子變得越來越清晰，身體的知覺變得越來越靈敏。
她能感覺到自己是躺在一個水潭邊，有水一淺一深的打在她的腿上。
又怔怔的看了一會兒天空，她才往水潭邊爬了起來。
她揚了揚手，發現自己被骨刀刺穿的右手上一點傷口都沒有了，又把手撫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張了張嘴，傻裏傻氣的“啊”了一聲。
聲音高亢嘹亮，嗓子不疼了，腹內的疼痛也消失了。
驚喜了半晌她才開始懊惱了起來。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裏？
她在原地轉了一圈，終於在瀑布旁邊看到了一抹被樹枝擋住的暗紅色。
她抬腿，深一腳，淺一腳的朝那抹紅色走過去。
確實是有字，可因為地界太潮濕的緣故，這些字上麵長滿了苔蘚。她俯下身清理掉上麵的苔蘚，“往生泉”三個大字映入了她的眼簾。
瞳孔驟然收縮，她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電流激了一下似的，整個人都跟著跳了起來。
這時，她才抬頭仔細看周圍的景致。
清澈銀亮的瀑布，似玉龍自九重天俯首而下，有暗色的青苔勾邊，參天的古木做欄。
飛瀉而下的水柱在瀑布突出的棱角處撞擊出萬樹晶瑩，水珠飛花碎玉般填充瀑布前麵的每一處空白。
她發現，這個地方，她早就來過了。
這是她被鸏鷳夫婦抓走後進入的那個幻境中的一處地方，地點是天影山。和江墨辰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叫做尹陌的男子，他是天影的大師兄，他幾乎每天都會穿著衣服在這個水潭中泡水。
她永遠忘不了這樣的一幕:碧碧深潭水霧迷蒙，整個水潭上空橫著一條彩虹。白衣勝雪的尹陌，一步一步的走向瀑布下麵的水潭，如一位風姿灼灼的仙人，步入瑤池仙境。
“往生泉！”，所以這裏還是天影山！如果我不是又再次走入了幻境中就是沒有死！
一激動就忍不住手舞足蹈，太“猖狂”了，她一腳踩到潭邊的石頭上，一滑，順著濕漉漉的泥土滑進了水中。
好在停在了淺水處，她雙手撐著地爬起來，臉上傳來了一種又涼又厚重的感覺。
鼻子嘴巴裏全是泥巴，伸手抹了一把，又呸了幾口，又走進水中，見捧幾把水往臉上砸。
洗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才轉身上了岸，眼睛裏進了水，遠處近處的景象都有些朦朧。
朦朧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緩緩朝她走來，越走越近。
“水姑娘！”來人先說了話。
“淩掌門！”
如果淩掌門他能夠看得到我，那就說明我沒有進入幻境中，這就說明我沒有死！
又一激動，她竟然竄到前麵就要和淩掌門握手！淩掌門嚇得後退了幾步，雙手擋在身前。
“水姑娘，老夫從碧落殿閃的戰場出來就一直守在這裏了！姑娘果然是擁有水玉之人！”淩掌門眼睛裏閃著光，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若他也是個現代老頭子，說不定會瘋狂的要和水桐月來一場擁抱。
“碧落殿！戰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淩掌門的袖子，急切的問:“小墨，我是說江墨辰，他沒事吧？”
淩掌門倒也不覺得她無理，隻當她性格隨和坦蕩，和他的女兒淩藜一般毫無心機。
把她拉到樹蔭之外，能夠曬到太陽的地方，欲言又止。
“他，他已經徹底的消滅掉曲靈了，是不是？”她淺淺的笑著，露出貝殼般雪白的牙齒。
不是沒有發現淩掌門表情中的異樣情緒，但是，江墨辰那麽強大，怎麽會有事呢？而且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讓她不願意去想，不願意說出來的一點是，她真的承受不住江墨辰有任何的意外。
“他……”淩掌門臉上盡是憐憫，怎麽都不忍心說出江墨辰很可能已經死掉的事情。
“他怎麽樣了？”水桐月將腦袋湊近淩掌門，呼吸頓住了，隻等著他說出一個答案，然後再安慰自己:“你所擔心的那些，根本就不存在！”
“他消失了，跟曲靈一起消失的！”
“消失？怎麽會消失？他還會回來嗎？”她一聲問得比一聲更急切。
淩掌門見此，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無奈的反手抓著他的袖子:“說不定他沒死，你不要急，我會發動天影山所有的弟子去找的！”
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神采，雙腿失去了力氣，就是筋脈被人瞬間都挑斷了似的，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雙手死死抓著淩掌門的衣袖，隻聽一聲刺耳的布帛撕裂聲後，她終於滑坐到了地上。
腦子裏一片空白，能感覺到脖頸上有一股筋脈突突的跳，聲音之大，竟是勝過了人的心跳聲。
那日直到往生泉被夜色埋沒她仍然一動不動坐在原地。
淩掌門就近找來了柴火，在她前麵生起了一堆火。
水桐月坐得很直，每次太過於傷心的時候，無論是站是坐亦或是臥，她都僵硬的保持著規整的姿勢。
因為太傷心，所以就算是身體上受了怎麽樣的折磨她都體會不到。
此刻她就一動不動的正襟危坐於火堆旁邊，深黑色的眸子中跳動著兩簇火苗。她旁邊擺放著淩掌門從樹林中摘來的一些野果，但她動都未曾動過。
已是秋分，夜沉沉，天高星寒冷。
淩掌門坐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下巴上的胡須都快被他捋光了，還是沒有想出勸她回天影的辦法。
想到白日裏她撒起潑來的樣子時，還心有餘悸！
他都一個半百的老頭子，上輩子到底是造下了什麽孽，這輩子非得要來對付一個看起來純良無害，實際卻是潑辣，蠻橫無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