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他跟皇帝有仇
主人拾起了地上的紙，看完，把目光慢慢的移向丞相。
我想，紙上麵肯定記載著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丞相的憤怒自玉馬碎裂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了，他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空殼頹然的站在大殿裏。
或許是釋然之後的無所絆，丞相一字一頓的道：“既然你已發現，那我也不再瞞你。”
丞相有半張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所以我想，接下來的事情肯定會很離譜吧！
丞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講：“你之前不是常問你娘的事情嗎？我今天就告訴你。我告訴你，你那絕情的娘是怎麽拋棄你的。”
絕情的娘！那時相府的人都隻以為夫人是病逝的，而病逝與拋棄，一個是改變不了結局的無力，一個卻是在用行動去改變結局掌握命運的主動權。我真的很難理解這兩個相反意義的詞怎可混為一談。
仍然記得夫人去世的那日，相府從來沒有那麽熱鬧過。夫人死的同時，主人的姐姐江月清嫁入了皇宮。所以相府是紅事白事一起辦的，
丞相說：“那時，你娘剛生下你不久，你姐姐就病死了。宇文戍雲借選秀之事要你娘進宮。哼，簡直是愚蠢！以為我不知道，你娘跟他一直有書信往來。皇帝下了一道密昭，來了一招偷梁換柱。他要我對外聲稱病逝的是你娘。讓你娘以你姐姐的身份入宮。”
丞相沉默了半晌，似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冷笑一聲，說“你姐姐的死倒促成了他們這肮髒的勾當了。”
之後丞相把整張臉麵向主人，“之後你娘從安月白改名江月白，從丞相夫人變成了南淵國的月妃。”
丞相的笑真的讓我記憶深刻，現在想來都覺得心痛，他從來沒有對主人笑過，第一次對著主人笑卻是那種充斥著冷酷的嘲諷的笑。
丞相說，一夜之間他的妻子變成了他的女兒。而夫人被封為月妃的時候正是主人的姐姐下葬之日。嗬……因為剛進宮的秀女是不可以直接封妃的，迫於朝臣的壓力，宇文戍雲就冠冕堂皇的對外聲稱安慰丞相的喪妻之痛，所以才破例封了主人的娘為月妃。
那時我想，奪妻之恨是真的不可忍受，但是主人隻是生在那樣的時間裏，他並沒有做錯什麽呀！然而事情並沒那麽簡單。
丞相說：“有誰知道我死的是女兒失的是妻子？我也曾墮落與韓城的酒肆勾欄中。別人說我愛妻心切！不錯，我確實愛你娘，我不怕皇帝怪罪我，不怕落下個抗旨不尊的罪名。但是當那個被自己天天捧在手心裏的枕邊人跪在我麵前求我放過她，求我成全他們時，我明白，一切都結束了。”
丞相，那個平日裏威風凜凜，嚴肅受人敬重的丞相，已經說得老淚縱橫了。
寒水說得很入情，水桐月想得也很入情。
水桐月感歎：我沒有經曆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有人在我麵前那般撕心裂肺的訴說自己痛的過去，我肯定會悲傷得不能自已吧！那時的丞相不像是一國之相，他隻是一個被愛人背叛的可憐人，是一個守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默默祝福愛人的平凡人。
角色關係已經不是父與子了，而是彼此都放下了心靈負擔的簡單的傾訴者與傾聽者的關係。
水桐月和清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寒水。
寒水繼續道：“我的淚流不幹，可丞相的情緒卻好像已經穩定了不少！”
丞相他說:“當初我與那宇文戍雲共同打下這南淵國的江山，我本也可以做皇帝，但就因他宇文戍雲是前朝貴族，我無話可說。我不稀罕什麽江山，我明白自己最想要的其實自始至終都隻是月白而已。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月白她生性單純，她根本就不適合後宮明爭暗鬥的生活。她怎麽受得了與別人共侍一夫呢？所以我告訴宇文戍雲，江山和月白隻能得一個。
你知道嗎？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江山。他說什麽大丈夫以天下為己任！哼，蒼生？天下？
可笑……
我卻也低估了月白對宇文戍雲的愛。她為了他居然能夠忍受他後宮三千。
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我卻也隻能放手！我怎麽舍得拒絕她？
我恨，我恨宇文戍雲，我恨他的不死心，恨他貪心到江山美人想兼得。我更恨自己，我哪裏不如宇文戍雲，難道是因為做皇帝的人不是我嗎？
何其悲哀？雙手奉上自己的女人還要為他隱瞞。
你知道我為什麽眼裏隻有朝堂嗎？那是因為月白走的時候求我一定要幫宇文戍雲鞏固南淵的江山。而我也不想我親手打下的大好山河淪陷啊，而更重要的是，隻有忙碌才能讓我放下這些事情。”
水桐月很驚訝，她想：一個人，能夠把自己的傷和不堪的過往向另外一個人坦露，若非是十分信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吧！沒有劍拔弩張，不是居高臨下，像是一個長者在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去勸導一個誤入歧途的晚輩。血濃於水，再激烈的矛盾也不能衝淡濃濃的父子情！江墨辰應該是被感動了吧！
可是為什麽總覺得這樣的丞相很怪？按照寒水所說的，丞相應該是一個功高蓋主，不可一世的英雄。英雄習慣了別人的膜拜與敬仰，所以要他在別人麵前講述自己的失敗是很困難的事情。將心比心，我老爸也是一個高傲的人，他是我的偶像。偶像不管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都表現得很英勇。而丞相他卻把自己軟弱的一麵展示給了情敵的兒子，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寒水道：“主人站在原地什麽話都沒有說。不過，我想他應該也像我一樣感歎吧！”
可後來，丞相的話鋒突然一轉，將頭望著屋頂冷冷一陣長笑後說：“你一直覺得我虧欠了你，是嗎？我告訴你，告訴你真相！告訴你到底是誰虧欠了誰！你是我情敵的兒子-——當今皇帝宇文戍雲的兒子，我養了你十幾年卻還是留不住江月白的心！到底誰虧欠了誰？”
我看到主人慢的走過去，到丞相身邊時停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麽，嘴動了動，然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最後離開。
重重的吸鼻的聲音之後丞相轉身對著主人離去的方向，說：“怎麽，你是想繼續恨我？還是想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