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涅?勩厴?

  新帝登基。


  男人踏著父兄的屍骨向皇座步去。


  他跟在男人身後長袍微揚容帶笑。


  男人坐上了父兄的頭顱,那是個藏著鮮血的皇座。


  他攜養子站在他的身旁,一雙眼睛飽含深情的看著男人。


  皇座之下,群臣匍匐。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三日之後,立男後。”


  男人冷顏放話,明黃色的龍袍衣角一揚,拉著他轉身離去。


  他眉開眼笑,步步緊跟,卻忽略了男人的眼神。


  三日後。


  他一身紅袍似火,精致的紅妝,帶著惑人心神的微笑,在期待與緊張的情緒中緩緩步上真龍天梯。


  天梯頂端,兩道紅色身影靜靜佇立,等待著他的到來。其中一紅衣男子容貌素淨,衣袂飄飄如仙,看著階梯上徐徐走上來的大紅身影,他眉眼帶笑,但眼底,卻滿是嘲諷。


  而另一個紅衣男子,卻是三天前,拉著正在緩緩在階梯上走的人的手,宣告立後的男人。


  他毫不知情,帶著幸福的笑,踏上了頂端的白玉階台,腳步卻驟然一停,看著眼前的兩抹紅影,笑容微僵:“逸哥兒?”


  “哥哥,或許,你應該尊稱你弟弟我一聲‘皇後’了呢。”如仙的紅衣男子輕笑,不屑的看著滿臉驚疑的他。


  他不敢置信,目光轉而看向了男人,可那個曾經對他百般溫柔的男人,此刻卻是深情的望著他的弟弟。然後,他看到男人唇輕啟。


  “黃家嫡長子,黃徵濤,天煞孤星,禍國之子,今以其血祭天靈,以保我華朝昌盛。”


  “李峰……你……”再多的話都哽塞在咽喉,說不出,道不清,心痛如狂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痛徹心扉。


  可憐他聰明一世,助他謀劃了萬裏江山,因他而雙手沾血,血染衣袍,為他的帝皇之路瀝盡心血。到頭來,卻成就了他與自己弟弟,而自己,卻被戴上了“禍國之子”的名頭。


  他助李峰,圖的又能有什麽,不過是想有個依靠罷了,僅此而已……


  李峰挽著紅衣男子的手,走到他身邊,狀似惋惜,在他耳邊緩緩言道:“莫要怪朕,要怪,隻能怪你知道的太多。”


  夢初醒,之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個莫須有的美好。


  愛多深,反過來便有多恨,仇恨如同洪水決堤,衝破了心房。


  “嗬嗬……我知道了……”


  “李峰,你風流,我笑而不言,因為當時愚蠢的我以為,無論你處處留情,心中的還會是我,我甘願為你傾盡所有,而你,卻以我祭天!這一世,算我傻,算我愚笨無知……”


  “黃逸,我原以為你隻是個單純的弟弟,看來,我還是太傻了,不,我本來就是傻……”


  “李峰,黃逸,若能重來,我黃子韜定不放過你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拉上你們陪葬!”


  撕心裂肺。


  黃徵濤環顧四周原本隱藏起來,如今已經蓄勢待發的士兵。看著那密密麻麻直對著自己的箭支,黃徵濤不禁自嘲……


  萬箭,穿心嗎?


  很壯觀的死法,謝謝你,給了我一場華麗的死亡。


  李峰拉著黃逸的手,退到了士兵後麵,譏諷的看著黃徵濤。


  半晌,李峰手高高揚起,五指張開,又猛地握拳。


  這是放箭的手勢……


  密密麻麻的箭支。


  殘陽似血。


  寬大的大紅衣擺散開,黃子韜無力的倒下。


  血染紅袍,浸透了箭支。


  豔紅的血,沿著真龍天梯,潺潺流下,染過每一層的白玉階梯。


  夕陽的殘光,映照在黃徵濤妖豔絕美的臉上。


  雪花忽而落下,飄飄蕩蕩,覆上那抹紅。


  六月飛霜。


  可謂:


  血陽血衣血玉階。


  素雪素顏素天梯。


  “公子。”


  “嗯?進來。”榻上的男子微抬頭。


  一襲黛色長袍,素色得沒有半點花紋,長發似錦,披散而下,眉目含情,眼角微挑,流露出萬種風情。


  這是一種豔到骨子裏的絕色。


  一個比妖後妲己還要媚三分的男人。


  藍顏禍水。


  “公子,你怎麽又把頭發散下來了?今早柏弦他不是才幫公子梳好的嗎?”一人從門外走進,見榻上男子隨意披散的頭發,不悅,走上前,重新為男子束發。


  黃徵濤將身旁的發帶遞上:“鹿邯,你知道我向來不喜那些,現在還在孝期,還是別太過張揚的好。”


  鹿邯正給黃徵濤編著頭發,聽到黃徵濤這麽說,頓時輕輕扯了扯黃徵濤的發辮,沒好氣的瞪了黃徵濤一眼:“公子,你哪裏張揚了,天天素衣素食的。還有,孝期還有三日就滿了,該回京了。”


  “別扯,疼。孝期還差三天,這不是還沒滿嗎?”黃徵濤看起來倒是不怎麽在意回京這事。


  然,也就隻是看起來罷了。


  “拜托,公子你上點心好嗎。”


  “上心?鹿邯,你覺得公子我不上心嗎?”黃徵濤抿唇,微笑,但眸中深處,卻是無盡的黑暗與冷意。


  三年了啊……


  三年前,本該萬箭穿心的他重新睜開眼,卻是回到了十歲那年。


  十歲,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嫡母病逝,小妾上位,他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差。被父親和庶母以守孝的名義趕去了家廟,當時他才十歲,十歲的孩子,又能懂什麽?他哭鬧著不肯獨自去,結果落下了不孝之名。


  回來後……


  父親寵妾滅妻,庶母陰狠毒辣,庶弟一顆狼子野心全藏在那如仙外表之下。


  枉他還一心一意為相府,到頭來卻落得個血染龍梯。


  這一世,重生在十歲,他在父親和小妾還沒來得及把他逼去家廟前毅然請辭,自願前往家廟給娘守孝三年,落下了大孝子的名聲。


  華朝有個傳統,家裏有人去世,此家三年沒不可辦婚喜之事,民亦有習俗,亡妻三年內,主母之位不可有人代之。他絲毫不怕父親會不顧習俗,提妾上位。貪名重利如父親,光鮮輝煌如相府,為了名利,父親是萬萬不敢打破習俗。


  三年,他默默在外籌劃了三年,悄悄學藝,無聲無息的把自己的人脈力量滲透入京城,深深紮根。


  如今,三年已過,他,準備好了。


  丞相府,複仇之路的起點。


  兩世的仇人,你們,準備好了嗎。


  “公子……”


  鹿邯欲言又止。


  黃徵濤回過神,微笑的麵具依舊戴在臉上,輕輕合起手中的古籍,交與鹿邯,囑咐道:“鹿邯,去和柏弦一起把行李收拾收拾吧,該帶的不該帶的,我想,你們也應該清楚。”


  頓了頓,黃徵濤又言:“把當今華朝丞相嫡子守孝期滿,三日後回京的消息傳出去吧,我想,黃丞相應該有得忙了。”


  “是,公子。”


  鹿邯領命退去。


  黃徵濤靜靜的看著窗外繁繁桃花。


  桃花,又開了呢……


  半晌,喃喃而語:“三年了,丞相府,是該回了……”


  回京前一天,傍晚。


  “公子,行裝已經收拾好了,公子可去看看?”鹿邯和邊柏弦站在門外,對著屋裏說道。


  不多時,門便被打開了。


  依舊是一身黛色素長衫,長發一如既往的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晚風徐徐,長發飄飄揚揚。


  “嗯,走吧。”帶著淺淺的微笑,黃徵濤順手把手中的書遞給了鹿邯,便走出了小院。


  鹿邯撇撇嘴,把手中的書塞給邊柏弦,隨後立馬轉身,向黃徵濤跑去,邊跑還邊嚎:“公子等等我啊!!!”


  身後,邊柏弦看著突兀飛到自己身上的書,愣了愣,接著甩著手裏的書朝鹿邯吼道:“鹿邯你給我站住!!!”


  偏廳。


  “這都是些什麽……”


  黃徵濤看著偏廳正中央整齊排列的十幾個箱子,不悅的皺了皺眉。


  “是公子你的行裝。”鹿邯。


  “怎麽會這麽多?不是叫你們帶隻該帶的嗎?”


  黃徵濤挑眉,這兩個人是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邊柏弦立馬跳出來:“不是啊公子!我們考慮到你的另一個身份不能暴露,我們都沒帶上你的武器令牌針包什麽的。”


  “所以呢……這些又是什麽?”


  黃徵濤扶額,自己的必需品沒這麽多吧。


  鹿邯嘴唇動了動,看似在考慮怎麽開口才能解釋他們為什麽收拾這麽多東西。


  然,某人就沒有鹿邯這麽憂心重了。


  隻見邊柏弦歡快的聲音傳來。


  “公子,你在這一向飲慣了‘祁紅’,相府那種地方,又怎麽會有名貴的‘祁紅’,所以我帶了好幾包,夠公子你喝上一年了,然後我想有‘祁紅’就應該有配得上‘祁紅’的茶具,所以我把公子那套‘翠雨遊龍’也帶上了。”


  “然後我又想有茶怎麽能沒有酒,可相府的酒又怎能比得上公子的‘桃花潭’,所以我又帶上了幾壇‘桃花潭’,還有還有……還有好多好多……唔唔……”


  邊柏弦嘴巴飛速的一張一合,惹得他一旁的鹿邯直犯暈,直接捂住了邊柏弦的嘴。


  有這樣的下屬,黃徵濤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鹿邯、柏弦,你們要知道,從明天開始,我主要的身份便是當今華朝右相不受寵的嫡子,黃徵濤。一個不受寵的人,何來的這麽多雜物。你們,可懂?”


  “懂嗎,公子。”


  “那麽……”


  黃徵濤眼朝那十幾個箱子望去,神色不明。


  “我們馬上重新去收拾!”


  “去吧,收拾完就早點睡了,明天相府的人就來了,這是第一場戰。嗬嗬,明天,就來場華麗麗的開門紅吧。”


  想起前世回府時那場戲,黃徵濤不禁自嘲,眼底下浮現出濃濃的恨意,以及,不死不休的決絕。


  然,下一秒,一切恢複如初。


  帶著完美的微笑,轉身而去。


  鹿邯和邊柏弦收拾的手停下。


  在剛剛,他們很清晰的感到一股強烈的怨恨,來自黃徵濤身上。他們知道是因為相府,卻不知相府究竟哪裏使得黃徵濤怨恨至此。


  黃徵濤不說,他們便也不問,每個人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們。


  次日。


  “公子,右相府的管家到了。”鹿邯在門外喚道。


  黃徵濤聞言,手中的書放下,看看窗外陰暗暗的天色,心中暗想:這麽早來,是想給他個下馬威吧,料定他還沒起床,沒有時間收拾一番?到時急急忙忙回府便能給眾人看笑話?

  可前世自己偏偏就是按著這條路子走了。


  微微一笑,掩下眼中翻騰的怒氣,黃徵濤重新拿起了書翻閱。


  “來了?那就叫他候著。”


  “是,公子。”


  “把景秀和閔羲找來,他倆以後便是我的貼身侍衛。而你和柏弦,是我的暗衛,藏好了,除非我的命令,否則不能讓相府的人發現你們倆的存在。”


  “是,少爺。”


  鹿邯急步離開,他和邊柏弦一直和官場的人打交道,回京難免會和他們接觸,若要不暴露身份,暗衛,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身份。


  而都景秀和金閔羲,他們倆一直都是窩在組織裏處理大小事物,除了組織內部人員,沒有多少人會認得他們,他們倆做貼身侍衛,那再好不過。


  這邊廂,黃徵濤悠悠然然的看著書,那邊廂,黃管家憋得一肚子氣沒地兒撒。


  原本,他是依著夫人的意思,一大早便過來接走應還在“睡”的黃徵濤,讓黃徵濤“衣冠不整”的出現在京城,好毀了黃徵濤的名聲的。


  可……


  現在算什麽回事?!


  一個下人把他送到偏廳,端了杯茶上來,人就走了。杯子是簡陋還崩口的普通瓷杯,茶還是涼的。而且,那是茶嗎?一杯涼水上麵浮著厚厚一層的茶末渣子,這是喝茶水還是吃茶葉?


  在相府仗勢欺人,黃管家一向用慣了好東西,哪裏會碰這些“茶”一下,想找人過來換茶,可四周連跟鳥毛都沒看到,更別提什麽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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