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夢魘
隨後便是無邊無際的戰爭,百姓叫苦連天。
最後攻到南蠻宮門前,南蠻王蘇白夜居於城門之上。
“尉遲不悔!你我也算是老對手了,既然你攻打我的目的是為了笙兒,也正好隨了笙兒的遺願。”
“她說了什麽?”
“她說了什麽不重要,你也沒有必要知道,你要這屍首我給不了你,”他站的高尉遲不悔才沒看到他手裏還捧著一個盒子,“她說她這一生雖短暫,但是卻害了眾百姓流離失所,她有責任為此付出代價,所以她才短命。”他的目光在看向盒子的時候變得柔軟。
“這不是她的錯!”尉遲不悔忍下心中的悲傷,卻難掩憤怒,“若不是你挑起戰爭!她也不會為了天下百姓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蘇白夜緩緩打開了盒子,不知為何,天上就開始烏雲密布,隨時都有可能下雨。
“尉遲不悔!你最沒有資格說的就是她的幸福,你又憑什麽覺得她跟你在一起是幸福的?!”
說完他從盒子中取出什麽,灑向空中。
盒子裏麵,是商易笙。
“她說她想要自由,她說她不希望死了也存在於那一方小小的墓塚之中,”他又掬起一捧,讓她隨著風去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朕命令你放下她!!”尉遲不悔聲嘶力竭的喊道,看著她的骨灰一點點消散,自己卻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做不了。
“皇上?你的命令於我無用啊哈哈哈?”蘇白夜每一把都撒的痛徹心扉,但他仍然笑著,他在完成她的遺願啊,他能為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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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南蠻王蘇白夜帶著病重的王妃偷偷跑出宮去,坐在一處平坦沒有積雪的草地上,兩人暢談無隙,聊到很晚。
蘇白夜自己知道她身體病重,商易笙也知道她自己大限將至,隻想留給這個深情的男子一點美好的回憶。
“陛下,今夜為什麽沒有月亮呢……”商易笙沒有勁兒,說出的話也是沒有什麽底氣。
“因為你出來了啊。”蘇白夜哄著她。
商易笙也笑了起來,連笑都是那麽無力。“我要走了……”
“不會的,”蘇白夜抱住她,讓她舒服的倚在他的肩上,“你不會走的,你會慢慢變成一個老女人,也會是個很美的老女人。”
“老女人?一定很醜……”商易笙依然笑著,精神頭兒似乎也好了些。
“今晚我陪你,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白夜,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她來南蠻兩年間裏唯一一次向他提要求,他怎會不答應。
“我死了之後,不要告訴他,把我的屍體燒了,剩下的骨灰撒在城門下……”
她漸漸把身體的重量全都依靠在蘇白夜身上。
蘇白夜難以接受:“笙兒,你連最後的一點念想也不願留給我嗎?”
“我隻是向往自由已久,也不願死後也被困在那墓塚之中。白夜,你這名字是我給你取的,還給我吧……留著它對於你來說,隻會徒增悲傷,你也不要老記著我,天下人怎麽說的來著?我是紅顏禍水,不值得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蘇白夜淚已經流出,但他裝作不經意的說著這句話。
“我不是狠心啊……”她因為病魔纏身,手腕纖細蒼白如透明一般,手掌慢慢攀上蘇白夜的手,涼涼的,如這冬日的夜晚,“你不要怪我,我愧對於天下人,我就該付出代價……”
“你又何嚐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呢,你總是想著天下人,你總是想拿你自己來換取什麽,可你有想過我?我愛了你那麽多年,你可曾回應過我一句,如今你還要將蘇白夜三字收回,你一點東西不給我留,我如何想念你?”
“為什麽要想念我呢……”她的聲音漸漸低沉,“我一直都在啊……春天的第一場春雨我會隨著雨滴來看你…夏天的第一縷陽光我會跟著照進你的宮殿…秋天的時候…我就化作一陣陣風……”她的手向著煆紀的方向伸過去,好像這話是說給端坐煆紀宮中的那個人聽的,“冬天我就如現在這般……躺在你懷裏……所以我,從未離開過……你要好好的……不要想我……我真的感謝你……現在,我要睡一會兒了,不要叫醒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蘇白夜哽咽著,輕聲道:“好,我哄著你睡。”
他一下又一下的輕拍她的背,每一下都比之前一下的觸感冷冽了些。
“笙兒,你睡著了嗎?”他滿臉都是淚,但還是自欺欺人的笑著。
“……”
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子,哭的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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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那一晚的事情,他悲從中來,不知不覺間,一盒骨灰,也見底,“尉遲不悔!不悔不悔!你可知悔?!”
尉遲不悔站在城門下,看著飄散的骨灰,籠罩著他,迷迷蒙蒙看不清蘇白夜的表情,天空又昏暗,更加的看不真切,若他能看到,一定能洞察到蘇白夜接下來想要做什麽。
“朕……”聽見他的叫囂,自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兩年來,他一直在恨商易笙,而當他看到長安公主,歿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變為過眼雲煙。
一生做過的所有事,都不曾後悔過,這次卻後悔了。
“笙兒……他說的沒錯,若不是我挑起戰爭,你也不會為了求和來嫁給我,你沒有錯,是我的錯……我把你困在南蠻兩年,你一定很討厭這個地方吧,他來了,不如就給他吧,讓南蠻也變成煆紀,你會不會開心一點呢……”
他的聲音是朝著空中說的,尉遲不悔並不能聽清。
“笙兒,下輩子,你能不能,先愛上我……”南蠻王蘇白夜一躍,由城門落下,手中依然緊緊抱著那盒子。
尉遲不悔看著眼前的場景,一時說不出話來,停頓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仰天長笑,笑出了眼淚,調轉馬頭就要離開,某一良將上前,“皇上!如今與南蠻隻有一牆之隔!攻打之天時地利人和啊!”
尉遲不悔蒼涼的笑著,“罷了,罷了,既然她已不在,我要這天下有何用?我要這南蠻有何用?我隻不過想要要回她的屍首……”
他禦馬愈騎愈遠,聲音也漸漸模糊,良將隻好看著半掩的南蠻城門幹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