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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他能爭取的隻有她

  阮舒挑眉——這不就又和莊以柔方才所說的,“阮小姐你來江城的頭三個月,那個人來江城呆了好長一陣子”,在時間上完全吻合?


  那麽,結合聞野對待那個人和對待一燈大師一樣態度不太好,以及目前為止,暫時沒有這個團夥其他新的成員信息的出現,進一步能夠斷定,一燈大師和阮雙燕的傻子丈夫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一燈大師的真實身份……


  阮舒茫然了。


  一個問題有了答案,卻牽扯出另外一股腦兒問題——


  傻子表舅不是傻子,為什麽大家都說他是傻子?以訛傳訛……?抑或表舅自己假裝成傻子?

  如果他假裝傻子,那豈不得從小裝到大?為什麽要裝傻子?如果沒記錯,當時他們家裏的經濟狀況非常差,如今的一燈大師明明如此有智慧,何至於家徒四壁?


  其他人便也罷了,阮雙燕是給他當童養媳的妻子,是否知道他裝傻?他後來又為什麽要死遁?他彼時知道阮雙燕被莊滿倉強殲知道孩子不是他的骨肉麽?他當年的“死”是如何發生的又存在怎樣的蹊蹺?

  他死遁之後是在駝背老人的邦助下繼續藏身在江城的?從他死到阮雙燕死,中間間隔的三年他都在幹什麽?為何對在莊家當女仆的阮雙燕不管不問?

  而阮雙燕死後,假若真是傻子表舅先後培養了聞野、莊爻和孟歡,分別攪和在莊家和陸家的內部之中,目的在哪兒?


  複仇麽?

  複什麽仇?


  和陸家什麽仇什麽怨?——她完全沒頭緒。


  和莊家什麽仇什麽怨?——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要報複莊滿倉強殲了阮雙燕。


  但,這點小目的,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他利用聞野、莊爻和孟歡這三個孩子所鋪展開的架構和大局,不是麽?


  還是說,一燈大師也隻是其中一個階梯,往上有更厲害的團隊領導人尚未浮現?

  至於莊爻,一燈又是如何從餘嵐的眼皮子底下帶走莊爻的?很早之前她便猜測過,莊爻的養父既能救莊爻,又能告訴莊爻殺母仇人的訊息,那麽當年極大可能就在現場親眼目睹,才會認識迫害強子和強子母親的人(第504章)。


  若非如此,豈不代表莊爻養父告知莊爻的殺母仇人的訊息根本就是假的,是哄騙莊爻的?


  另外,關於一燈和莊佩妤之間的關係。莊佩妤既然和一燈有交情,那麽究竟知道不知道一燈大師就是她在阮家的那個傻子表哥?

  一燈大師在海城用的是阮家傻子的麵貌,還是也易了裝?

  “……”


  非常多的問題。


  遺留的待解之謎,加紛至遝來的新的困惑。


  一燈和傻子表舅身份的重合,衝擊太大,阮舒太淩亂了,太淩亂了,腦子稍微轉動這麽一小會兒,就已經打結了。


  傅令元在這時雙手捧住她的麵頰,轉過來她的臉,拇指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按揉,深折眉,口吻命令:“想不通就別著急想,慢慢捋,或許後麵再有新的線索,一下子就通暢無阻了。”


  “現在能夠確定一燈的真正身份,已經是個非常大的邁進了。順著這個往下探究,必然能挖掘出不少的東西。”


  阮舒點頭認同。確實,不枉費她在聞野麵前死死咬緊口風,被聞野那般踐踏也不交出莊以柔,換來的這個消息太值得了。


  傅令元傾身而來親了她一口,緊接著卻是責備:“下次不要再犧牲自己的安危去做這種事了。不值得。”


  他這自然是將她之前對莊以柔所說的話聽到心上去了,徹底明白她遭遇槍擊之前,先遭遇了聞野的B問,B問莊以柔的下落。


  阮舒不置與否——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的,很多事情,不冒風險,是達不到目的的。


  頓了頓,她轉開話題:“之前調查阮雙燕的屍骸案時,根本沒有放太多的注意力在阮雙燕的傻子丈夫上,現在有必要問褚翹要一份他的檔案資料。”


  當然,能夠預想到,那種官方的資料可能並看不出太要緊的信息,但總得對傻子表舅有個基本的了解,比如姓名,比如年齡,比如當年的死因,比如長什麽樣。


  說要做,她馬上就給褚翹撥去電話了。


  …………


  褚翹被傅令元趕出阮舒的病房後,其實並沒有離開醫院,轉而去了傅丞的病房,探視傅丞,畢竟淩晨來的時候,傅丞在休息,未見上麵。


  阮的來電進來時,她正和傅丞、傅夫人聊家常。


  瞥見屏幕的顯示,即刻抱歉地和兩位長輩打了個招呼,出去走廊接起,故作生氣的口吻:“你不是在和傅三膩膩歪歪濃情蜜意地看電影,怎麽又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阮舒“……”一瞬,還是就先前傅令元的不禮貌,向褚翹致歉,“他態度太差勁了,以後他再找你邦什麽忙,你不要再搭理他了。”


  褚翹傲嬌一哼:“我可不敢得罪他這種小人。回頭又挖空心思往我家裏人那裏告密,吃不了兜著走的不還是我?畢竟他總是來陰的,暗箭難防。”


  阮舒淡淡一抿唇,附和她的觀點:“確實。他是個報複心理極重的幼稚鬼。”


  一旁,傅令元恣意閑散地吃著她先前吃剩的水果,將她的話當作對他的誇獎,欣然接受,映襯著他身後的陽光,笑得眉眼花花。


  阮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褚翹敏銳道:“你這話聽著可完全不像說他的不是,更像在和他打情罵俏。”


  阮舒:“……”


  “行了行了,”褚翹撇撇嘴,“我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記小人過,好女不跟男爭。就傅三那混蛋德行,早在他還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得一清二楚了。”


  阮舒淡笑,由衷道:“你以前能和他這樣的人成兄弟,夠有魄力的。”


  “比不得小阮子你有魄力,能治得了他。”說著,褚翹壓低聲音,“講真的,瞧他在你病房裏的樣兒,簡直忠犬八公啊!所以真應驗了那句話,世間的所謂愛情,歸根結底不過就是一物降一物。”


  “那高冷冰山的馬醫生就是注定要被你降服的。”阮舒大有調侃的意味兒。


  “小阮子,你跟傅三呆久了,越來越學壞。”褚翹嗔她,難得地有點女人的嬌羞,馬上轉移話題,“你還沒說打電話來找我什麽事。”


  阮舒也不再和她開玩笑,正了正神色和語氣:“想找你邦個忙。”


  “直接說,別賣關子,能邦的我盡量邦。”褚翹一貫地爽快,既爽快又不隨意誇下海口。


  “你手裏頭有沒有關於阮雙燕的那位傻子丈夫的資料?也就是我在阮家的那位遠房表舅的資料。”阮舒問。


  褚翹在所難免要狐疑:“怎麽了?你突然好奇起他?”


  阮舒自然無法和她明言,但也不完全撒謊:“碰到點事兒,需要翻看一下那位表舅的資料,了解一下情況。”


  褚翹明白她的不方便,也不深究,隻問:“要的急麽?”


  “不急是不急,但是——”


  阮舒後邊的話未完,褚翹便接過:“好啦,我知道啦,我一會兒就打電話給我江城的同事,讓同事把資料傳真過來。”


  “謝謝。”阮舒懇切。


  褚翹撇撇嘴,嘀咕:“你上哪兒再去找像我這麽棒的朋友?”


  “嗯,是,”阮舒莞爾,“很幸運,能擁有你和馬以這麽棒的兩個朋友。”


  “你誇我就誇我,帶上專家做什麽……”自打昨晚斷片地和馬以真槍實彈了,褚翹完全一改常態,提起馬以就出來小女兒家的那種別扭。


  她也不願意的,一點兒都不像原先恣意爽快的她,但就是不受控製。


  破個處罷了,萬萬沒想到會整成現在這個奇奇怪怪的狀態……


  褚翹匆匆地再次轉開話題:“還有其他事麽?我可不敢再耽誤你和傅三膩歪的寶貴時間。我這邊也和傅伯伯、傅伯母話聊到一半。”


  阮舒聽言心頭一頓,下意識地瞥一眼傅令元的方向。


  傅令元這個時候正巧去門口接過了先前指派手下去買的獼猴桃,到洗手間裏清洗外皮準備下手處理好給她吃。


  阮舒便稍微壓低音量,問:“傅伯伯的病情嚴重麽?”


  褚翹把淩晨時分遇到傅清梨時她說過的話(第551章)轉述一遍給阮舒,繼而頗為歎息:“主要還是在傅伯伯的脾氣溫不下來。按傅伯伯的原話講,就是家門不幸,接連出了傅三這個逆子和清辭姐那個不孝女,他沒被氣死已經算命大。”


  阮舒腦子裏浮現出傅令元因為擅自作主和她結婚被鞭笞的後背,浮現出傅令元帶她回傅家給傅丞過生日時見到的別別扭扭的傅丞。


  最後浮現出去年那日在榮城這裏的傅家老宅,傅丞如何無情地將傅令元驅逐出家門,傅令元又是同樣如何無情地和傅丞斷絕父子關係。


  她不免有些為傅令元感到欷歔。


  因為她知道,雖然傅令元確實和他父親處不好關係,但去年那場斷絕關係的戲碼,更多地是做給陸家看的,是為了更加幹淨地撇清他和傅家的聯係,從而更加親近陸家,博取陸振華對他的信任。


  想要得,就必須要所有舍。


  在通往他“海上霸主”這個野心的道路上,傅令元舍棄了親人。


  而即使他一再強調,對她和他的野心兩者之間他一定要魚與熊掌兼得,卻也其實在所難免地在很多時候不得不犧牲她。


  他的親人與他如今所走的路有著涇渭分明的黑白線,注定了他的親人永遠不會諒解他的選擇。


  她呢?她在一度的無法容忍、一度的被傷害、一度的怨恨他之後,最終走到今天,選擇隔著殺兄之仇情況下,與他及時行樂,沒有未來地有一天過一天。


  她恍然,相較於他的親人,她大概是唯一能夠諒解他的人了……


  他為了能留住她,一再地降低他自己的身份,一再地害怕她放棄他,除了他愛她之外,或許也有一小部分原因在於,他走上這條歧途之後,和傅家之間恢複感情的可能性便為零。他能爭取的人,隻有她……


  隻有她……


  這是不是就好比,古代的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為了登上高位,注定了得眾叛親離,注定了得孤獨一人高處不勝寒?而傅令元算是在垂死掙紮,非要爭取到兩全其美不可……


  阮舒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如果沒有陳青洲的死,她想,她是會毫無顧慮且毫不猶豫地陪他去抵抗那份寒冷,直到最後。


  現在……


  至少暫且能讓他不那麽孤單吧……


  她太久不吭聲,褚翹在狐疑地喚她:“莫西莫西?小阮子你還在麽?”


  “嗯,還在……”阮舒斂住神思,靜默半秒,又開口,“翹翹,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褚翹忽然變得特別激動,“你喊我什麽?我聽錯了麽?”


  阮舒怔一下,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順嘴,把手機裏備注的對褚翹的稱呼直接叫出來了。


  “小阮子快快快快!你再喊一次!快點快點快點!否則你無論你拜托什麽我都不會答應!”褚翹明目張膽地威脅。


  阮舒:“……”


  “小阮子……?快嘛,就再喊一次。”褚翹開啟撒嬌模式。


  阮舒也不想無謂地浪費時間,當然也沒有特意單獨拎出來這個稱呼,怪肉麻的,所以就隻重複一遍她前頭的話,“翹翹,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哇噻噻噻噻噻噻!”褚翹即刻歡呼雀躍,“小阮子你總算不再對我生疏地‘褚警官’來‘褚警官’去的了!”


  阮舒:“……”她這幼稚病,和傅令元有的一拚……


  稍微冷靜下來之後,褚翹沒忘記愉悅地回歸正題:“來吧,小阮子,又要拜托我什麽事?是又有什麽人的背景資料想了解?”


  “沒,不是。”阮舒覺得有點好笑,因為褚翹的語氣搞得好像她是私家偵探。


  當然,阮舒心裏拎得清楚,褚翹願意邦她找傻子表舅的資料,已經是在利用職務之便以公謀私了。


  轉悠回心思,她說:“是關於傅家那邊。正好也過年了,想對傅家的幾位長輩表達點心意。但我肯定是無法親自出麵的,所以就想讓你邦忙以你的名義送。”


  去年春節,她是被傅爺爺臨時擄來榮城的,隨後她就和傅令元離開傅宅,別說新年禮,就是連年都沒有在一起過。


  今天春節這陣子,恰巧也在榮城。傅令元他……去年因為剛和家裏吵架,心情特別不好。今天心裏多多少少也會有想法的。畢竟不管怎樣,他這都算有家歸不得,況且家還明明近在遲尺,親人也近在遲尺……


  褚翹聞言,頗具深意:“小阮子,傅三有你,可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他自己作得他自己眾叛親離,你還在背後為他體貼至這般,而且你們都離婚了。你真是我一開始認識的那個冰山美人小刺蝟麽?”


  阮舒微微一怔,旋即看向洗手間的方向,聽著裏麵的水聲,抿了一下唇——這算體貼麽?她不知道……


  如果這就算體貼,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學會的。或者應該說,她從未刻意去學過。


  她發現,很多以前她所不具備的東西,全都學來的。而是,真正愛上一個人之後,自然而然就會了。


  是的啊,於不知不覺中,自然而然就會了。


  全都是因為愛,愛把人的那些與生俱來的能力全部召喚了出來。


  而對阮舒來講,更進一層:她甚至連愛一個人的能力,都是由傅令元召喚出來的。


  至於今天這件事,就她本身,以前並不是個注重親情的人,即便如今她非常珍惜陳青洲、黃金榮和莊爻,也僅此而已,不會泛濫到要去主動關心傅令元的親人。


  驅使她想做這件事的原因,僅僅因為傅令元。不要問為什麽,她就是知道。不問傅令元的確認,她也知道,傅令元很在乎傅家的人,傅令元的內心深處是記掛他們的。


  笑著,她回答褚翹:“是,還是,一直都是刺蝟,始終不曾改變,一不小心就會重新豎起渾身的刺來紮人。”


  她說這話時,傅令元恰恰從洗手間裏端著獼猴桃出來,全聽了個著。眉梢稍稍抬起,用眼神詢問她。


  阮舒清清淡淡地撇開臉,不理會他,聽著聽筒裏褚翹答應道:“這麽讓我白白占便宜當好人的事,我怎麽可能不樂意做?全都包在我身、上了!”


  “好,謝謝,那就全都拜托你了。”阮舒莞爾一笑,結束了通話。


  傅令元已坐到床邊來,往她嘴裏遞了一片切好的獼猴桃,瞟了瞟她攥在手裏的手機:“不就讓調個資料,聊這麽久?還聊到刺蝟了?”


  阮舒咀嚼完獼猴桃,不鹹不淡道:“女人的私房話,男人不要打聽。”


  傅令元湛黑的眸子眯起一下:“如果你交了褚翹這個朋友,反而有了更多的秘密,我得及時扼殺,斬草除根。”


  “……”阮舒無語地翻了記白眼。


  傅令元銜了一片獼猴桃,作勢要喂給她。


  阮舒受不了一整天都在和他交換口水,堅決抵製。


  傅令元也不勉強她,自己吃掉,隨後掌心摸上她的脖子:“說起刺蝟,我送你的結婚紀念日禮物,也不見你拿出來寵幸它。”


  “又醜,又紮人,收到的最難看的禮物,有什麽值得寵幸的?”阮舒數落,“而且該過的是離婚紀念日,哪來什麽結婚紀念日?”


  傅令元的手指猛地在她的腦門上重重彈一下,沉默不語地表達了他的不高興。


  迫不得已離婚的這件事,對於他來講,一直都是隱痛。


  阮舒原本也就是順嘴提及,見狀,她心中輕輕頓著,頃刻,主動傾過身,吻了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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