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棟房子的麵子有限,這一層的空間還是不大的。
約莫也因為空間上滿足不了他,所以在家居和裝修上,聞野更加極盡奢華和考究以作彌補。
繞過一盆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小紫葉檀,阮舒踱步往裏走。
雖然主色調不一樣,但整體的布局和來江城時所乘坐的那輛房車十分相似。且目之所及的各處貌似同樣都是自動化控製。
有個掃地機器人尚在運作,大概感應到人的存在,機敏地自行繞了行。
室內沒有鋪地暖。
行至客廳區域,壁爐裏的火正燒得旺盛。
阮舒脫掉外套,搓了搓回暖的雙手,在沙發落座。
呂品很快送來茶水和糕點:“姑奶奶先坐著,五分鍾後我們就可以開飯了。”
“謝謝。”阮舒接過。
榮一則叫住呂品:“有沒有白開水?”
“你要喝?”呂品詢問。
“不是。我們大小姐該吃藥了。”榮一解釋。
“我明白了。”呂品把茶水暫且收走。
榮一蹲身到阮舒跟前,將醫院開的幾盒藥拿出來,開始幫她把分量先遵照醫囑先分配好。
看著他的認真仔細,阮舒的唇角微微抿出些許弧度。
差不多她吃完藥的時候,消失有一小陣的聞野出現了。
他已然卸下了“梁道森”的偽裝,恢複他原本的模樣。
黑色的毛衣,淺駝色的長褲,神情揮散不去他慣常的那一股倨傲之氣。目光掃過她的藥,爾後往餐廳的方向示意:“走。”
阮舒起身,盯著他琥珀色的眸子:“大晚上的戴什麽美瞳?”
聞野雙手抄兜走在前麵,聽言扭回頭來反問:“你不是說很久沒看到我的眼睛換顏色?”
阮舒:“……”
她說過麽?
她什麽時候說過?
噢……貌似相親大會第三關的那天晚上,在酒店房間裏喝酒時,他出現,她確實提過一嘴。
“嗯,真聽話,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你離合格的未婚夫越來越近了。”阮舒淡聲。
聞野瞬間拉出一張臭臉。
阮舒恍若未見,自顧自行往旁側的椅子裏落座,準備就餐。
聞野臭臉歸臭臉,倒並沒有對她語出譏嘲,而轉向榮一:“你這個礙眼的可以出去了。”
榮一素來不聽他的指揮,聽言反更加堅定地站在阮舒身後。
聞野一揮手臂,把桌麵的一份銀質碗筷拂落在地:“這是我的地盤,我可以隨時把你從這裏趕出去。”
呂品蹲身去撿碗筷,起身後望向榮一。
阮舒瞥一眼聞野犀利的寒眸,瞧得分明他怕是會說到做到,稍偏頭,出聲:“榮一,你先跟著呂品去吃飯。”
原本隻是一頓晚餐,也並非第一次單獨留阮舒和聞野。隻是前些天在會館的包廂,聞野縱容阮舒喝了一整瓶的紅酒。榮一不放心地叮囑:“大小姐,不許再喝酒。你感冒還沒好。”
“……”其實他不提,都忘了又有機會偷偷喝酒這一茬……阮舒頗為無奈地點頭:“嗯,我知道。我不喝。”
榮一這才恭恭敬敬地躬身:“好的,大小姐,我人在外麵,有什麽事盡管叫我。”
聞野似乎故意要和榮一做對,在榮一跟著呂品離開餐廳之後,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
類似之前精餾伏特加的烈酒。
開了瓶,他先給他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幾口後,才一副賞賜的表情詢問:“之前偷了我的大半瓶,我不和你計較,今天免費提供給你隨便喝。”
阮舒卻連眼皮子都沒有掀,直接拒絕:“不用了。謝謝。”
聞野輕嗤:“你連一個下人的話都聽?”
阮舒手中動作一滯,眸光清冷而挾有厲色:“榮一不是下人,是我的親人。”
“噢?”聞野似笑非笑,“你不是應該冷心冷肺拒人千裏的麽?現在稍微對你好一點的,你都能納入親人的範疇了?”
“那你的親人還真是多。”他眼裏帶諷,“陳青洲,黃金榮,莊爻,榮一。嗬嗬嗬,你的親妹妹反而都不如後麵這三個沒有血緣的人。”
阮舒平靜而平定:“我這人確實自私自利,但做人最基本的知恩圖報之心,還是具備的。”
“你知恩圖報?”聞野像聽到什麽有意思的笑話,“你從譚飛手裏死裏逃生後,貌似並沒有見你知什麽恩圖什麽報。”
阮舒目光筆直地與他對視,淡淡一哂:“對於攜帶目的性的‘恩’,我會用利益等價交換的方式還。”
“那你要還的,還真是太多了。”聞野嘲弄,抓起手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抬腕看了看表,倏爾道,“幹幹地吃飯聊天,很沒意思,加點娛樂節目。”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
阮舒反應過來時,餐廳的光線驟然暗下來好幾分,餐桌正對的一堵牆麵上,影像拉開。
畫麵有點黑,看起來好像是一個房間。
她顰眉,目露困惑。
聞野抓著刀叉在慢條斯理地切羊排,為她解答:“莊家宗祠的暗室,專門用來給被交由族規處置的族人關禁閉用的。”
他話音剛落,阮舒便察覺畫麵上的角落隱約有人影在晃動。
而由他的話,不難猜測——“隋潤芝?”
聞野不置與否,表情上分明寫著“這種蠢問題還需要我回答?”。
阮舒瞥回畫麵,發現隋潤芝不知怎麽了,開始在地上翻滾。
“想看得更清楚點嗎?”聞野問。
阮舒態度平平淡淡:“隨意。”
聞野眼神別具意味。
阮舒拿起叉子,準備繼續吃東西,屏幕上的畫麵忽然變得明亮,且不再靜音。
如她所料,隋潤芝確實在地上翻滾。
不僅翻滾,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得厲害,臉頰潮紅一片,貌似覺得燥熱難堪,先是扯自己的衣領,不多時秀禾服的盤扣就掉落,她又繼續扒裏頭的衣服。
到這裏已基本能夠判定,隋潤芝究竟是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但聽聞野又自行解說:“她吃的藥,和隋潤東給你下的藥,是同一種。很貴的,進口貨,效果奇佳。據說是某些地方專門用來懲罰淫娃蕩婦用的。”
“那些吃了藥的女人會被關進籠子裏給大家圍觀,藥性發作之後,隻有兩種選擇,要麽當眾交媾,要麽自己爆血管死。”
阮舒應聲微閃眸光——那麽,那天晚上,她所吃的藥,確實如她揣度的,被掉包了,因此藥性才比較弱……
聞野喝了一口酒,拋給她問題:“現在由你來做決定。要不要送你的大侄子媳婦兒一個男人?”
阮舒怔忡。
聞野輕輕晃動酒杯裏的液體,似笑非笑:“還是,直接讓她死。”
阮舒顰眉:“你直接在莊家宗祠裏對她動手,不怕惹麻煩嗎?”
“No~No~No~”聞野伸出一根食指,緩緩地晃動,“族規對她的處罰,本來就是‘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
阮舒錯愕,重新看回屏幕。
隋潤芝上半身的肚兜已經被扯開了,下半身的襦裙被她掀起,蹭掉了裏麵的褲子,她的手指則伸到自己的那裏,開始自行那個啥,發出令人羞恥的聲音,通過音響設備傳出,回蕩在餐廳裏……
聞野所坐的角度恰好背對屏幕,所以他並看不到畫麵,儼然這場娛樂節目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不過,他的耳朵終歸還是聽得見的,而隋潤芝的動靜明顯令他感到不爽,他的表情又臭臭的,臭臭地催促她:“快點做決定。”
阮舒先問清楚她的疑慮:“族裏的人按照族規給她下的藥?”
“族裏給的隻是普通的藥。”聞野不耐煩地解釋,掏了掏耳朵,繼而道,“隋潤東花了重金,得來不易,不能浪費。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嘍。”
也就是,昨晚本該下給她的藥,被聞野攔截下來,現在改用到隋潤芝身上。阮舒忖著,重心卻不在這件事上,而是……聞野現在的行為,已經等於向他坦誠,他那天晚上確實放任了隋潤東對她下手。
她直直望向聞野。
聞野也正在看她,雙手支在桌麵上,交叉著虛虛托在下巴下,眼裏滿是興味兒:“昨天去你的病房等你發脾氣質問我,卻到今天都不吱聲。是你特別能忍,寬容大度,不在意,不和我計較?還是偷偷藏著記恨我的心思,等著找機會報複我?”
阮舒的表情冷寂下來,沉默兩秒後,也坦誠:“兩個都不是。”
“那是什麽?”聞野小有好奇似的。
阮舒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望向屏幕上的畫麵:“先把影像關了。”
聞野:“你還沒幫她做選擇。”說。
阮舒:“你確定讓她死,沒有後患?”
聞野:“隻要你想,就可以幫你辦到。”
阮舒微抿唇,麵上神色不改,心下則冷笑。
話故意說得這麽好聽,實際上不過是兩種選擇都在他能處理的範圍內。因為隋潤東的事情在她麵前瞞不住,所以借此賣她的好,搞得好像特意為她出氣,為她報仇。
先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就試圖粉飾太平抹掉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傷害?
壓著波動的心緒,她啟唇,做出決定:“給她一個男人。”
“如你所願。”聞野勾唇一笑,又打了個響指。
影像停止,畫麵和聲音均消失。
餐廳裏的燈光恢複正常的亮度。
隔著餐桌的距離,聞野注視她:“現在可以繼續回答我的問題了。兩個都不是,那是什麽?”
阮舒神色淡漠,語調冷靜地說:“和你們之間的關係早就界定得清清楚楚:純粹的利益交換,無關其他。”
“你們對我沒有私人感情,不是聖母,既然有機會,當然要最大程度地利用;我對你們也沒有私人感情,並且心裏早做了被你們利用的準備,難道事到臨頭還要來怨恨你們?”
聞野杵著下巴,認真地聽完,聽完後好像還煞有介事地琢磨了幾秒她的話,表情略微微妙。
好像有點不高興,又好像……
阮舒放棄,反正這個變態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沒再管他。
話說開了她倒是輕鬆些。
桌下緊攥的手掌悄然鬆開。
全是汗。
垂下眼簾。
麵前的餐食她已經沒有胃口。
略略一頓,她還是拿起叉子,勉強自己再多吃點蔬菜沙拉。
聞野在這時又冷不丁轉了個話題:“你中午和碼頭宋經理的見麵不太愉快?”
阮舒手指頭不易察覺地一滯,轉瞬她平靜地抬眸,也不和他虛與委蛇,把中午和莊爻說的那番話,差不多重組一遍,口吻強勢而冷硬:“這件事我卡定了,誰也別想阻止我!”
既然管了這件事,她就沒想過能夠瞞住聞野她——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可聞野和莊爻非常清楚她和陸家之間的仇,不可能看不出她在故意針對青門。
隻不過不想被他們知曉,碼頭出事其實她讓榮一去舉報的。幸運的是,這件事的發酵過程意外不斷,助長了事情往她所希望的態勢發展……視聽被混淆之後,想來聞野也不是那麽容易查到貓膩。
卻聽聞野悠然道:“我說過要阻止你了嗎?”
阮舒瞳仁微縮,盯住他的表情,充滿研判。
聞野往嘴裏塞一小塊切好的羊排,細嚼慢咽完畢後,繼續道:“狗急了容易跳牆。黃金榮是暫時不會讓你救的。碼頭這點小事,你高興折騰就去折騰。”
阮舒:“……”
你他媽才是狗!
鳳眸一狹,閃過冷意——除了所謂的擔心她“狗急跳牆”,應該也是由於隋潤東事件,他給予她的一部分的彌補。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必然在於,在他眼裏,或許碼頭合同的確如他所言是小事。她怎麽折騰都妨礙不到他,或者在他可控製的範圍內,所以能夠放任她。
既然得了他的允許,她就可以更加不用顧忌地放開手腳去針對了!
忖著,阮舒放下餐具,從餐桌前起身:“我吃好了,想先去休息。”
聞野聽言看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麽,隻是再打了個響指。
呂品從外麵進來餐廳,笑著做了個手勢:“阮小姐,請跟我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
訓練館。
褚翹百無聊賴地坐在場邊,看著傅令元又打完一場的拳。
這一次打完後,他明顯精疲力盡,連下場來的勁兒都沒有了,直接就地躺倒。
褚翹輕搖著頭,拿過水和毛巾。
看到他扣在地麵上的手機震動了,屏幕和桌麵的縫隙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她好心好意地順便撈起,一並幫他送過去。
居高臨下地俯瞰他的滿頭大汗,她蹲身,把東西遞到他麵前:“你究竟還要在我這裏呆多久?我這兒不是二十四小時免費提供的好嘛?”
傅令元坐起來,接過水、毛巾和手機,不冷不熱地說:“我的風衣口袋裏有個信封。”
猝不及防,褚翹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他這可能又是在給她提供“S”線索,驀地飛奔向他的衣服。
傅令元則沒理會她,低頭查看自己的手機,眸子眯起,趕在電話掛斷之前劃過接聽鍵。
“老大。”趙十三的聲音傳來。
“嗯。”傅令元擦著汗,“事情辦完了?”
“不是……”趙十三明顯緊張。
傅令元的眉心一凜,聽趙十三繼續匯報:“二筒按照栗青提供的信息,順利找到那個病房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