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堂主玩笑戲謔:“傅堂主該不會是尿遁吧?”
傅令元斜斜勾起唇角:“我就住在酒店裏,還能跑了不成?”
栗青和趙十三攙住他暫且離席。
行至宴廳通往洗手間的側門,九思和二筒迎上前來:“傅先生。”
“老大有點醉了。”栗青有點笑話的意思。
“連擋酒都不讓,我在一旁瞪著眼渴了半晌不給我一口。”趙十三嚷著氣。
栗青被逗樂。
傅令元捏著眉骨,語音含笑:“還讓不讓我去洗手間了?”
他神態依舊恣意,栗青握在他小臂上的手則明顯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不敢再耽誤,幫傅令元交待道:“二筒你和九思繼續這兒照應著,我和十三陪老大去散個酒氣,很快回來。”
“好。”二筒和九思點點頭,目送三人的背影。
出宴會廳,離開眾人的視野,進去宴會廳配套的其中一間休息室。
傅令元放開栗青和趙十三的手,扭頭便問:“哪個廳?”——音色說不出的冷。
“就在上麵一層樓。整層樓都不讓進出。我們的人乘電梯,在電梯口就被攔住了。去查了下酒店的樓層布局圖,確定那層樓的設計也是宴會廳。其他的樓層,全都沒有這樣的,所以如果沒有出錯,應該就在樓上無疑。”
聞言,傅令元在三四秒鍾內是定定的,沒有動彈,眼眸微垂,整個人處於凝滯狀態般。
栗青為自家老大感到無比焦慮——誰能料到榮一不僅沒死,而且還到了阮姐身邊!陳青洲如何被殺,榮一必然已添油加醋地向她抖落一番。那可是殺兄之仇,誰能輕易承受住?
難怪,之前還納悶阮姐這一趟來江城似乎走得過於決絕,不至於因為吃了小雅的醋就和老大一刀兩斷不相往來,而且就算如當初那般懷疑她是被莊家的人強迫著帶走的,三個月了也不想辦法和老大聯係。
卻原來,最大的症結在陳青洲這裏,是因為榮一早就……
“你們在說什麽?出什麽事了?”趙十三懵逼地往左看看傅令元,往右瞅瞅栗青。
瞧著他那張和榮一一模一樣的臉,栗青真想直接呼一巴掌過去。
當然,壓下了衝動。
但沒壓住話。
“你的死對頭可能找著了。”
“啥?死對頭?”趙十三又是一懵,但不過一秒鍾,腦中便蹦出他這三個月以來最記掛的某個名字,內心一陣湧動,“榮一找著了?”
猜測脫口而出,是故未能掩蓋一瞬間的喜悅。
栗青:“……”
呼他一巴掌的衝動重新提起!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這個二愣子此時此刻的喜悅,直直是在戳老大的心窩子!
急急轉眸去看傅令元。
但見傅令元已抬起眼簾,眼神仍然極為暗沉,神色倒如往常平靜,平靜地問:“樓上的宴會廳在幹什麽?打探到沒?”
栗青未來得及回應,兜裏的手機率先震動。
是手底下的人有新消息傳來。
傅令元示意栗青先接電話。
栗青結束通話,匯報道:“老大,樓上好像在打架,有人受傷了,酒店的醫務人員剛把人抬下來救治。”
“打架?”傅令元折眉。
“嗯,是。”栗青的表情略微古怪,躊躇兩秒,才繼續說,“其中一個還不願意從樓上下來,明明奄奄一息,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麽‘相親沒結束,我沒出局,我能為姑奶奶去死,姑奶奶你看到了麽?’。”
難得的機會,手下的人一個字不敢落,特意錄了音。
栗青此刻轉述出來,也竭力完整。
“相親……姑奶奶……”傅令元眉峰緊鎖,於唇齒間低低重複這兩個詞,不瞬生出某種猜測,眼裏立時凝上冰雪。
栗青給出主意:“老大,我現在就回房間裏,拿電腦黑進酒店的監控係統。”
“不用。”傅令元阻了他,“別忘記之前兩次監控記錄被清除的事情。”
“……”栗青的第一反應是微窘。
雖說是因為敵暗我明,所以對方的動作快於他們,借由監控記錄的事情嘲笑了他們兩次,並不存在技術上你贏我輸的實實在在的較量,但無論如何,這一塊是歸他管的,甚為他的恥辱。
現在自家老大又這麽說,明顯……
栗青心內的失落不是一寸兩寸……
不過轉念,他恍然誤解自家老大的意思了,重點應該是——
通過九思手機裏盜取的信息,已完全能夠預想到,榮一必然會竭力所能地在阮舒身周結出密不透風的網,不留給他們任何見到阮舒、接近阮舒的機會。
所以在監控方麵,多半也會如先前兩次那般,查不到東西。
忖了忖,栗青卻是又想到了另外一點問題,提出來:“老大,按照之前的推測,阮姐身邊的莊爻和聞野一夥人,行事高調且狂妄自負。會不會不屑去消除監控裏阮姐的行蹤記錄?”
“而且,現在我們是盜取了九思的訊息,榮一並不清楚我們已經知道阮姐這個時候也在酒店裏。”
“不一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傅令元唇際一挑,眸子幽深得厲害,“或許我們剛踏入這裏,就已經被知道了。”
栗青被點醒,心裏咯噔咯噔的,兜轉兩圈之後,感覺自己總算跟上自家老大的思路——
還是那句話,護在阮姐身邊的莊爻和聞野那幾個莊家人在明,他們在暗。
江城是莊家的地盤,如果莊爻和聞野足夠小心謹慎,可能真的第一時間就察覺他們的到來了。
何況兩個堂口的堂主這次搞的接風宴,在這座屬於莊家的五洲國際酒店裏,丁點兒不低調,更是一查便知。
榮一不管怎樣,都出自陳家,和莊家人應該是無法完全同一條心的。所以榮一通過九思剛得知他們也在酒店,不一定莊爻和聞野也是剛得知。
想通這些之後,栗青猛然懊惱——剛得知阮舒的消息之後,決定下得太快,沒有周密安排就匆匆交待手下在酒店裏四處折騰,即便再小心,也極大可能被莊爻和聞野全看在眼裏了!那莊爻和聞野還能不知道,他們其實已經知曉阮舒此時同在酒店內?!
“老大,是我考慮得不周全!”一想到莊爻和聞野或許像看猴戲似的看他們的人上躥下跳,栗青就想甩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我現在馬上去讓我們的人再多留點心眼!”
以及另外一件事:“我去把酒店的監控全黑了!讓他們看不到我們的行蹤!”
邊說著,栗青將拳頭的骨節捏得哢哢脆響——在技術上,他是非常有自信贏得過莊爻的,自信能夠做到在莊爻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將這家酒店現在的全部畫麵控製住。
傅令元點點頭,認同他的做法,最後交待一句:“也黑進這家酒店的火災報警係統。”
他的眸子狠厲地眯起一下:“既然進不去,那就讓他們先出來。”
“我明白了老大!”栗青應承。
傅令元的話還沒完:“搞清楚這家酒店的電路裝置,如果可行,也給我控製住。聽候我的吩咐。”
這是要放大招的節奏。栗青腦中大致勾勒出老大的計劃的輪廓,默默告訴自己責任重大,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同時也是幹掉莊爻向老大證明自己確實比莊爻厲害的時候!
揣著一半的緊張和一半的激動,栗青忙不迭退下去抓緊時間去辦事了。
傅令元薄唇緊抿,心裏其實還藏著更進一層的某種猜測沒出口——或許,海城早就有人向莊家的這夥人傳遞消息,告知四海堂的堂主將前往江城巡查……
輕鎖一下眉頭,傅令元暫且斂下這個有待查證的可能,看向一旁始終不曾發過言的趙十三。
趙十三依然處於蒙圈狀態,努力琢磨著自家老大和栗青之間的那寥寥幾句對話。
“十三。”
“在!老大!”
傅令元黑眸清沉,盯著他,沉默,似在思考什麽。
趙十三最怕被他這樣吊著,不禁頭皮發麻。
幸而很快傅令元重新啟唇:“有點事交待你辦。”
沒等繼續聽具體是什麽事,趙十三便中氣十足地應承:“保證完成任務!”
——不拚不行呐!自打給老大擋槍休養了近兩個月之後,栗青獨自一人幹了不少事,在老大麵前貌似更吃香了,他怎麽能甘落下風?必須得鼓足氣勁好好表現呐!
…………
回到宴廳裏,傅令元即刻遭到兩位堂主的埋汰:“傅堂主這一趟洗手間去得夠久的,我們正想遣人去找你。”
傅令元勾著唇角落座:“我要是中途當逃兵,等我轉悠一圈回去,豈不成了整個青門的笑話?”
“哈哈哈!傅堂主就是爽快!”
兩位堂主笑著,已給傅令元重新倒滿酒。
傅令元原地滿血複活似的,並不見先前的微醺,大大方方地抓起酒杯:“今晚不醉不休。”
…………
小宴廳內。
眼前的情況,是大家都不曾料想的。
首先不曾料想,有人打不過就打不過,偏偏強行硬來,沒撓到壯漢的癢癢,反將自己搞到骨折,不得不找醫務人員先抬走。
其次不曾料想,隋潤東會用刀把與他當對手的壯漢給劃傷了。
受傷的人員抬走了,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大家在給那名受傷的壯漢打抱不平。
“隋潤東你犯規了吧?你怎麽可以使用武器?”
“就是就是!而且還是突襲!暗中下手!忒不厚道了!”
“你這種人應該直接出局!淘汰!太卑鄙無恥了!”
“……”
討伐聲陸續,攜帶不公平的第一輪考驗而產生的對隋潤東的直接怨氣,也間接將第二輪被壯漢們一通打的火氣撒向隋潤東。
麵對大家重火力的集中攻擊,隋潤東並無半點羞愧之色,理直氣壯地反問:“我怎麽不覺得我犯規了?”
他手臂一抬,指向呂品:“剛剛宣布的規則裏,有明確指明隻能徒手打鬥麽?”
眾人噎了一噎之後,有人跳腳指責:“你強詞奪理!鑽空子!這是大家默認的規則!除了你,哪一個不是徒手?!”
“那是你們的默認,不是我的默認。”隋潤東有理有據地為自己辯解,“你們沒聽懂沒?姑奶奶要考驗的是,我們是否有能力保護她。保護一個女人,光用拳頭就行?”
“嘖嘖嘖,那是純粹的武夫。”口吻間頗有些嘲笑的意味,繼而隋潤東手指指了指腦門,“更重要的是靠腦子。”
“先前不都講清楚了?假設遇到的對象是一般的流氓或者混混。我們不僅要傍點基本的技能在身,還要防範於未然。所以類似我剛剛用的這把匕首……”
隋潤東從身後隨行之人的手中接過來。
匕首上的血跡尚未清洗,殷紅一片,奪人眼球。
“這把匕首,我不是臨時拿來的,而是我正常情況下都會帶在身上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遇到圖謀不軌的歹徒時,能夠派上用場。”
“唉,”他輕輕歎一口氣,“以前年輕的時候沒有多練些拳腳,難道如今還不能多用點腦子以彌補自己的不足?”
話裏話外,捧他自己的同時,不忘暗暗嘲諷其他人,他也真是夠不怕得罪人的。
阮舒隔著屏幕哂笑——有所耳聞,莊滿倉在世的時候,隋潤東沒少借著姐夫的家主名頭狐假虎威。當然,最主要恐怕還是被隋潤芝這個姐姐給慣出來的。
在沙灘上與隋家三姐弟的首日見麵印象深刻,隋潤芝雖極少言語,端著大奶奶的身份該有的架子,但隋潤東的處處為她打頭仗,就是她默許的。
樓下,隋潤東的言語激起眾人的愈發不忿,紛紛轉臉朝向二樓:“姑奶奶!你該出聲評評理了吧?”
火候差不多了,阮舒也沒再藏著,適時地放下茶盞,從舒服的椅子裏起身。
榮一幫她撩開帷幕。
阮舒曼步輕盈地站定到圍欄前,俯瞰樓下的一張張仰起的臉,接收到來自他們飽含期待的眼神。
可惜……
她今天不能公平公正。
“他沒有犯規。”
阮舒平靜而平淡,“我確實沒有說,不能借助外力。換成我自己,以前也是會在包裏準備防狼棒或者軍刀。這是正常的生活情境。”
一番話出,那些期待湮滅。
全場鴉雀無聲,相互之間交換眼神,氣氛頗為微妙。
唯獨隋潤東笑著向阮舒道謝:“謝謝莊小姐的公平公正。”
阮舒低眸睨著,沒有給予反應,眉梢則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嗬嗬,這家夥果真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反而還很享受似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安靜的大廳之中忽地傳出一記痛苦的悶哼,霎時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循聲望去。
一名壯漢前一秒剛轟然倒地。
跟前站著的是那個年輕小夥子,手中攥著就是一支防狼棒。
他不慌不忙地摁掉防狼棒的開關,然後麵朝大家,似被大家齊刷刷的目光小小地嚇到,拍兩下胸脯壓壓驚,再輕鬆地笑笑:“不是說可以借助外力?那我就試試。”
“非常管用。”
最後評價的這句話,他稍抬了眼簾,隔著挺長一段距離,凝注阮舒。
“……”阮舒的視線則剛從那支眼熟的防狼棒挪到他陌生的年輕麵容上——這下子還有懸念麽?不是聞野那廝,還能是誰?
從駝背老人,到今天的疑似未成年,他易裝的年齡跨度,可真是夠大的。
雖然之前覺得滄桑大叔和年輕小夥都好像有點問題,但她確實未曾料想過,聞野會親自來參加相親。
顰眉,鳳眸筆直而銳利地盯住他。
他到底玩的哪一出?
難道是因為早做好了今天會出席的準備,所以昨晚才去她的書房,強迫她必須接受相親?
他扮演的是個什麽角色?誰家的兒子?
阮舒這才有點後悔沒有去稍微翻看一下今日相親人員的名單資料,現在倒是一無所知。
最重要的是,她依稀明白過來,他所謂的往後能省去很多麻煩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並不是真要她在裏麵隨便選一個人作為結婚對象……
而是選擇他……?
阮舒:“……”她無法反應了。
未及她思忖更多,但聽呂品忽地道:“那麽第二輪的考驗,就到此結束。”
“……”
原本呆立的眾人聞言愈發呆若木雞——現在才正式結束?!那也就是說,防狼棒的那一擊也算數?!
果不其然,呂品緊接著便宣布道:“成功打倒對手的,依舊是在首輪中獲勝的三人,恭喜,獲得本輪的最高積分。”
然後看向其他人,追加補充著說:“除了受傷被抬出去的,自動默認為棄權,你們在本輪也有積分。就像一開始所說的,不在於勝負,而在於表現。你們為了保護姑奶奶所付出的努力,姑奶奶在樓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
全場落針可聞。
眾人麵上未語,可憋屈的表情儼然說明此時此刻他們的內心在咆哮——屁話!全是屁話!靠!又被耍了!他們全都是炮灰!全都是給另外這三個人當分母的!
阮舒同樣繼續處於“……”的狀態——後麵這什麽宣布比賽結果,已然不是她的意思了……
而毋庸置疑,是呂品為了讓自己的Boss成功入圍而擅自決定的。
或者根本就是聞野交待呂品的……
正無語著,忽然警報聲大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