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陽台外再返進來,那隻碩大的玩偶熊微微傾倒著坐在沙發上。
阮舒隔著一小段的距離站定,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走上前,將它的臉朝下壓在沙發上——找個機會把它送人吧。
昨天也就一時興致罷了。
這種少女心的東西,著實不適合她。
離開客廳,她前去書房用電腦。
被擄去榮城之後,傅令元擅自幫她休了假,公司的事情大家基本都是找林承誌,她幾乎沒有了工作,也就剛回海城的那天下午處理了除夕夜積壓的與各個客戶之間的新年寒暄。
如果不是她悄悄向李茂了解過情況,確認三鑫集團有另外派人壓著林承誌,阮舒都要懷疑,她被奪權雪藏了。
不過,她也並非就此安然。幸而她很早就在林承誌的兩個助理當中安放了一個自己的人。比林承誌收買了她身邊的苗佳還要早。
隻是,林承誌從收買苗佳的那一天起,就讓苗佳開始做事情。
阮舒忘記自己是何時察覺的了,反正就是察覺了,但苗佳的很多小動作都在她可控的範圍內,所以她一直放任。因為如果她趕走了苗佳,還得重新適應來自林承誌的新眼線。
麻煩,費勁。
而她安放在林承誌身邊的人,她幾乎沒用過。唯獨這次,她必須對林承誌經手過的文件有所了解,所以那晚和李茂對話結束回房間,她便聯係了那個暗樁。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瀏覽完暗樁發來的匯報郵件,九思恰也幫她買來了披薩。
很少有這樣完全閑下來的時間,閑得阮舒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而且隻有她一個人。
呆坐片刻,她想起臥室裏雙麵壁架所連通的那個小酒房,進去想拿瓶紅酒,推壁櫃的時候,冷不防發現兩張照片。
昨晚她確實瞅見壁架上有相框,但因為放的位置偏高和彼時房間裏的光線偏暗,所以並未看仔細。
此時才留意到,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的結婚證上的結婚照,卻原來被傅令元單獨洗出來了。而另外一張……
阮舒踮起腳,伸長手,將相框從上麵拿下來,盯著照片,狹長的鳳目不覺眯起。
照片上的她隻照到了上半身,麵容青春,身著高中的校服,兩隻手輕輕抓著雙肩包的肩帶,唇角弧度輕抿,看著鏡頭。
鏡頭越過她的肩頭,往後四五米的距離之外,少年傅令元單隻手撐在橋麵,側身倚著橋身,目光也望向鏡頭這邊,但並未看準鏡頭,而是稍稍偏了向。
夕陽的碎金灑落在他的臉上,額前落幾縷碎發,濃眉黑目,神色平定,眸光凝在她的後腦勺。
不辨他當時的具體表情,可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他隻注視著她。
很強烈的感覺。
就像是照片裏人物的情緒真實地透了出來。
阮舒盯了很久,同時也想了很久,硬是沒回憶起來,她什麽時候和傅令元拍過這樣的照片。
蹙蹙眉,她突發奇想地翻到相框背麵,將其拆開,取出照片——照片有被剪過的痕跡。
被剪的是她的那一邊。
好像原本她的身邊應該再站人。
阮舒又忖了片刻,終於恍惚記起,這張照片分明是她和唐顯揚的合影才對。被剪掉的那部分,她的身邊應該站著唐顯揚。
拍攝照片的地點,是高中校園快要出校門的那座拱橋上。那天是高考倒計時一百天,學校照慣例舉行全體高三學生的“高考誓師大會”。結束後,很多同學都說記錄下這值得紀念的一天,唐顯揚便拉著她,讓一個帶相機的同學幫忙拍了張他倆的合影。
那個時候傅令元已經在大學了。他突然會出現,是因為要請唐顯揚吃飯,為了高考倒計時一百天,她是順便被捎上一起去的。
如果沒記錯,那天,也是十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傅令元。
直到高考結束後,她才聽唐顯揚說,傅令元吸K粉進了局子,傅家將他送出國教育。
這張她和唐顯揚的合影,他們倆根本沒有拿到過手,因為那名同學放學回去的路上遭到搶劫,把相機弄丟了。
時隔十年多,竟然出現在傅令元這裏……
抿抿唇,她又踮起腳伸長手,將那張兩人的結婚證件照拿下來。
左手右手各拿一張,並排著擺在眼前。
這算是她和傅令元唯二的兩張合影。
*
紅酒搭配披薩,晚餐解決。
七分飽之後,看了部電影,阮舒才攜著微醺去睡覺。
卻是做了一個夢。
正是緊接著那張照片的內容,她和唐顯揚被傅令元帶去吃飯。
吃飯的地點是路邊的大排檔。
傅令元喝啤酒,她和唐顯揚喝飲料。表兄弟倆聊得很開心,唐顯揚喜歡從傅令元的嘴裏打聽大學校園生活。
阮舒無話可說,也不想說,隻事不關己地埋頭吃自己的東西。
三人一直吃到天色黑下來,傅令元與他們倆道別,先行一步。和唐顯揚臨走前,阮舒則去了趟馬路對麵的公共廁所。從隔間開門出來的時候,廁所裏的燈不知道為什麽全部都滅了。
廁所裏好巧不巧地還隻有她一個人。她隻能自己順牆抹黑往外走。然而走了沒幾步,忽然便撞上了堵熨燙的肉牆。
未及她做任何反應,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對方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撞上她的唇,牙齒在那一刻都被磕得痛了一下。而對方下頷的青色胡渣兒刺刺地硌著她的皮膚。
阮舒的所有掙紮完全無效,就連對方最後鬆開她的時候,她的指尖也隻是抓空了對方的衣角而已。
事情最後不了不了。她從廁所出去後沒和唐顯揚提起。她隻能吃啞巴虧,當作“廁所遭遇色狼非禮”的意外事件深埋心底。
十年間,又發生了很多事。
那次在廁所裏遭遇色狼非禮,已完全沒什麽大不了。她也早就忘記了。
沒想到,會因為今晚的一張照片重新出現在夢裏。
身後窸窸窣窣地貼上來一副攜著微涼氣息的身體。
阮舒驟然從睡夢中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