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旦今天穿得特別簡單普通,身上是件連帽衛衣,臉上還戴了口罩,明顯是為了掩人耳目。
兩人在此之前已碰到過兩次,相互記得對方,均滯了滯腳步。
轉瞬,小花旦的眼睛露出淡淡的一抹笑,似在與她打招呼,微側身體,給她讓開點路。
阮舒回之以淡笑,走出電梯:“謝謝。”
“不客氣。”小花旦與她擦身,走進電梯。
幾步之後,捕捉到電梯緩緩下降的動靜,阮舒不由扭回頭瞟了一眼,略一眯眸子,隨即繼續自己的步子。
一進門,正見傅令元倚靠在沙發旁的窗戶前抽煙。
窗戶打開著,北風直往裏灌,她穿著外套都覺得冷,他竟依舊打著赤膊,迎在風口上,一點兒都沒知覺的樣子,嘴裏的煙霧也隨風飄了進來。
聽聞開門的動靜,他轉過身來的刹那,目光是清凜而沉靜的,下一秒便蘊上他一慣閑散:“買了什麽大餐這麽久?”
“稍微走遠了點,買了小南國家的東西。”阮舒不鹹不淡地回答,用腳帶上門,在玄關處換鞋,注意到自己先前穿的那雙女士拖鞋擺放的位置和她離開前不一樣。
稍一頓,她沒穿,直接踩襪子走進廳裏,提著東西放到餐桌上。
傅令元也撚滅了煙頭,來到餐桌前。
阮舒把打包的飯盒從塑料袋裏拿出來,便止了動作,淺淺一笑:“三哥慢點吃。”
說罷,她兀自走到窗戶前,就停在方才傅令元所站的位置,雙手抱臂,望向窗外。視線隨意掃過,便瞥見一輛曾有過一麵之緣的福克斯自北門的出車口開離。
“怎麽了?”傅令元的詢問悄無聲息地貼在她的腦後響起,阮舒轉回身,便恰恰被他圈在懷中。
他遷就她的身高,稍稍俯低身子,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的表情,眯起眸子鑒定:“心裏有事兒?”
阮舒彎彎唇角:“我心裏裝著的事兒可多了去了,三哥指的是哪件?”
傅令元不答,垂下眼簾盯一眼她的腳,反問:“怎麽不穿鞋?”
阮舒目光微惑地順著他的視線也盯了一眼自己的腳,似這才察覺一般,露出恍然的表情:“怕三哥餓著,進來得太急,忘記穿了。”
傅令元笑一下,湛黑的眸子犀利而深邃地注視她,給人一種他看穿而不戳穿的錯覺。
阮舒斂著不自在,朝他示意餐桌的方向:“三哥,飯菜要涼了。”
風逆向吹著她的頭發,發絲飛舞到他的麵龐上,發尾掃得他的臉癢癢的,攜著淡淡的橙花香氣,格外沁人心脾。
傅令元抬臂,伸出手指幫她撥了撥頭發,別到她的耳朵後麵,然後忍不住湊到她的唇上:“先給我來些餐前甜點……”
***
阮舒今天本就是臨時過來找他的。雖說他這裏什麽東西都有,但一想起自己那次穿著和平日風格不符的裙子去公司,而被林承誌揣測了去,她的心裏便不舒坦。所以晚上並未住下來,傅令元倒是也沒有勉強。
隔天中午,林承誌卻是給帶來一個新消息——三鑫集團表示出了收購林氏的意願。
阮舒蹙蹙眉:“什麽收購方式?”
“股份認購。”
“百分百?”
“不,百分之七十五。”林承誌笑笑。
阮舒稍稍詫異。她以為以三鑫集團這種霸主,習慣於全部掌控。
看著林承誌那像是占到了什麽大便宜似的笑容,阮舒潑冷水:“林氏現在在市麵上的股價是有多低,大伯父該知道吧?”
趁這個時候收購,三鑫集團才是撿了最大的便宜。
從投資變成收購。從入股變成主控。中間的變化恰恰是因為林氏此次的元氣大傷。阮舒感覺自己隱隱嗅到了些許端倪,心中不由生出個大膽的猜測——如果當初的投資隻是試探和幌子,三鑫集團的原本意圖就是收購林氏呢?
念頭剛冒出個茬,她的後脊背便一陣森涼的寒意。
耳邊是林承誌的勸說:“小舒,三鑫集團肯收購,於林氏而言等於傍上了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樹,雖然我們成為其下屬公司,但母公司將帶給我們最強有力的資金支持和資源渠道。尤其我們兩個依舊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公司的管理層和運作也都基本和我們過去沒有什麽不一樣——”
“大伯父,”阮舒做了個讓他暫停的手勢,笑問,“現在公司的總負責人依舊是我,要收購林氏這麽大的事情,卻由你出麵在和對方談,是不是不太合適?假若之後我們同意被認購,難道也是由大伯父你去簽合同麽?”
林承誌眼裏劃過精光:“小舒,和三鑫集團方麵,本就是我一直在負責接洽。換到你手裏,萬一——”
“我沒想跟大伯父你搶這個。”阮舒眸光清銳,“隻是總得讓我也和三鑫集團的接洽人見上一麵吧?我怎麽知道大伯父不是在忽悠我呢?”
“忽悠?”林承誌有點被阮舒的措辭惹惱,起身,拂袖,冷哼,“後天就是股東大會,你要是決定不了,就由我來和大家商量。”
阮舒的表情冷了兩分,譏嘲:“大伯父的決心倒是下得很快。別忘了這是要咱們林氏改姓陸。”
傍晚時分,馬以突然來了通電話。
瞥見他的名字,阮舒的心裏頭頓時磕了一下,一邊去翻日曆確認日期,一邊冷靜地接起,問好:“馬醫生。”
馬以的語調一慣地沒有太大起伏:“看到新聞,我就在想,你最近應該忙到壓根想不起來就診這件事。”
阮舒自發在心裏幫他補出後半句: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她扶扶額,歎一口氣:“你是體諒病人的好醫生。我真的分身乏術。”
“我沒有逼你過來。你平時就沒法完全沉下心和我好好聊,若這種情況下過來,怕是更沒法。”
雖然聲音體現不出他的情緒,但就以往的經驗來講,今天他的脾氣真是好到令阮舒懷疑是不是他本人。
“我隻是打個電話與你確認。”馬以最後道,有點解釋的意思。
阮舒彎彎唇角:“馬以,謝謝。”
不久,秘書一通內線進來,又告訴她,大廈樓下有位警察在等。
阮舒琢磨著是傅清梨,恰好她也能下班了,於是收拾好東西趕下去。
隔著有一段距離,傅清梨便衝她揮手打招呼:“三嫂~”
環視一圈周圍人的目光,阮舒加快腳步走到她麵前:“我說過,你直接叫我阮舒就可以了。”
“不行。”傅清梨的反應有點大,猛搖頭,“不講輩分是要受罰的。”
聽到“受罰”二字,阮舒便不自覺想起傅令元後背那可怕的傷——這類鍾鳴鼎食之家的大家長,好像把立規矩的傳統都刻進了骨子裏。
蹙蹙眉,她轉開話題:“我找到你哥了。別擔心,他有在好好養傷。他身體底子好,並沒有打出什麽大問題。”
“其實……”傅清梨的表情露一絲躊躇,“三嫂,其實我今天來找你,不是問你三哥的事兒。”
“嗯?”阮舒用眼神探尋,示意她繼續說。
傅清梨輕輕咬了咬唇:“……咱們到隔壁的咖啡廳裏坐會兒。”
阮舒預感不太好地跳了跳眼皮。
五分鍾後,隔壁咖啡廳。
傅清梨將阮舒帶到二樓靠窗的一張桌子前,自己回避離開了。
而桌前的沙發座裏,一個女人嘴角帶著淺笑,朝她微微頷首:“阮小姐,唐突了。”
除了眼角的一兩條魚尾紋,歲月似乎並沒有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一雙眸子甚至透露出一股靈秀的神采。眉眼間彰顯的七八分熟悉感,令人乍一看,很容易將她當成是傅清梨的姐姐。
不過阮舒判斷得出來,她應該是傅令元和傅清梨的母親。
“您好,伯母。”阮舒禮貌地躬了躬身。
傅母指了指空著的沙發椅:“阮小姐請坐。”
阮舒落了座,很快服務員將一杯檸檬水放在她麵前,同時遞過來的還有點餐本。她連忙對服務員打了個手勢:“不用了,謝謝。”
轉回眸,傅母正微微含笑著打量她。
或者說,在阮舒看來,更準確來講是審視。
心知傅母肯定是為了傅令元和她結婚的事而來的,那麽就沒什麽好再故意問的。傅母不說話,阮舒也不吭聲,泰然自若地接受她的目光。
少頃,傅母端起咖啡杯呡了一口,再抬眸時,三個字就對阮舒吐出來。
“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