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燈願(2)
“母妃快看,好多的天燈!”他從屋子裏跑了出來,站在院子裏仰著頭看那一盞盞升上天空的天燈。
高興得跳起來,直回頭對著那站在門口的女人喊著:“母妃,快來!母妃,快來!”
被稱作為母妃的年輕女子則是微笑著,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一雙眼裏滿滿的愛意。看著在院子裏活蹦亂跳,一臉興奮的孩子,她擔心地叫道:“旻兒,小心點。”
而那個孩子,也隻是調皮的一笑,便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的雙腿。仰著小小的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一雙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裙,軟綿綿地開口:“母妃,孩兒也要放天燈。母妃。”
她蹲下身子,輕輕笑著,溫柔地抱著這小身子,哄道:“好,旻兒乖。母妃給你放天燈。”
這原本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作為一個母親隻是為了自己的孩兒,而費盡心思地想要滿足他那單純的願望。
隻是,等她命人找來了兩盞天燈時,一些不好的事情也隨之毫無聲息地向著她湧來。
“母妃,你拿筆做什麽?”小小的他看著自己的母親從裏屋取來一隻湛了墨水的筆,不解地問。
而他的母親則一臉慈愛的看著他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傻孩子,當然是寫心願了。”
“好啊!好啊!孩兒也要寫心願!”他高興地拍著手。
兩盞天燈輕輕捧在手上,她與他一筆一劃,虔誠地寫下屬於自己的心願。看著那燃燒著的蠟燭,他們相視一笑,共同鬆開手將滿載希望的天燈放飛。
冷清的院落中,兩道相互依偎著的人影立在院中,抬著頭安靜地看著那徐徐升上天空的兩盞天燈。
“母妃。”緊挨著她的秦旻突然喚了一聲。將她從恍惚中喚醒,她低下頭看著他,問道:“怎麽了?旻兒。”
“母妃許了什麽願?”
她看著那張充滿期待的小臉,心裏暖洋洋的。但,終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能說哦。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而後,她瞧著那張小臉顯出一絲失望,他有些失落地垂下頭去。
慢慢的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輕輕地將那小小的身體圈在懷裏。下顎輕輕抵在他那瘦弱的肩上,溫柔地說道:“你看,那天上的天燈。”
懷中的小人遲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抬頭向著黑暗的天空望去:大大小小的天燈,正隨心所欲地飄蕩在天空中。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爭相推搡著。
就好像一群追逐打鬧的孩子。
“嗬嗬嗬……”他咯咯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孩子般的開心。伸出小手指著天空,激動地說:“母妃!快看!我們的天燈在那裏!”
“嗯。”她笑著。
“它們飛得好高好高啊!”
那個夜晚,原本冷僻的宮殿突然陷入了某種歡樂之中。她們母子二人相互依偎著站在院中,許久許久。
可是,好景不長。第二天的清晨,她剛剛梳洗完畢沒過多久。一大群人便推開了宮門,浩浩蕩蕩地衝了進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麽壯觀的場麵。壯觀到她心生強烈的不安。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時,人群中突然劈開一條通道來。一個渾厚的聲音兀自傳來:“賢妃,你可知罪!”
她驚得抬頭望去,那個人身著龍袍,一身威嚴地從人群中慢慢走來。就像她往日見到的一樣,劍眉鷹目,棱角分明。
“臣妾見過陛下。”她一見他,便失了分寸。平靜的臉上多出了一絲慌亂。
“哼!”而他隻是冷著麵孔,對著她冷哼一聲。
這一舉動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不解地看向他,卻見他的身後緩緩走出來一位女子。
心中一驚,忙垂頭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被稱作皇後的女子,柔柔地笑著:“妹妹,好久不見。”
對於這樣不真實的寒暄,她心中一陣厭惡。而此時的他卻又再次開口,依舊是針對著她:“你昨夜可曾放過天燈?”
她一怔,警惕地看著眼前的二人,隨後便輕聲應道:“是。”
“你好大的膽子!”他氣急,狠狠瞪著她。而他旁邊的女子卻是一副委屈的模樣看著她,有些嗔怪道:“妹妹,你為何要這樣做。本宮是哪裏招惹了你嗎?”
她更是一頭霧水,不知狀況。
“來人啊!把東西帶上來!”
當她看到昨夜自己與孩子放的兩盞天燈被輕輕拿過去來時,她的一顆心便如同墜入了深淵。
她知道,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這上麵的東西可是你寫上的?”他瞪著她,滿臉怒氣。
她仔細看去時,那上麵的字竟是他和皇後的生辰八字,並且讓她更為震驚的是,他們的生辰八字上分別被畫上了一個大叉。
那一刻,她癱坐在地下,一顆心涼了半截。
“賢妃,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不知為何,她突然朝著他大叫起來:“陛下,不是我!我沒有!陛下!不是臣妾!”
在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嚷著:“不要掙紮了。這是陷害。他是不會信你的。”
是的,他是不會信自己的。
聽到他的話,她終是一整顆心都冰冷了,留下了幾滴絕望的眼淚。
他說:“從今以後,你就好好待在這朝明宮吧!”
她本想再掙紮一番,但她看到他決絕的轉身離開,還有皇後那得逞的笑意時,突然放棄了。
她呆坐著,雙眼怔怔地看著他們離開。最後,沉重的聲音響起,大門被緩慢地關上。
她哭得更厲害了。
“母妃!母妃!”小秦旻穿著睡衣,滿臉淚痕地小跑了出來,一聲聲叫著她。
她的心狠狠抽動了起來。
……
秦旻從睡夢中醒來,眼角還殘留著淚水,晶瑩透亮。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
剛才,他夢到了他的母妃。在夢裏,他和母妃一起放天燈,一起玩耍。他還夢到了,他的父皇離他而去,將他和母妃關在了朝明宮裏……
這所有的一切都夢得太過真實,就好像他在夢裏又重新經曆了一遍,那令他痛苦的從前往事。
這些往事像是一道一道深陷在心裏的疤痕,咯得他的心很痛很痛。
他記得,他與他的母妃在那朝明宮裏住了許久許久,久到他的母妃最終香消玉殞,久到自己長大成人。
他還記得,他將母妃的骨灰一點一點地灑在了朝陽宮院中的那口枯井裏。此後,一到他母妃的忌日,那口枯井旁便開滿了薔薇花。
一簇一簇地長滿了整口枯井。
“旻兒,答應母妃。以後,一定要……一定要幸福。”
這是他母妃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現在想來真是諷刺。如今的自己不僅不能幸福,而且連自己的王妃也保護不了。
突然,他心生了一個念頭。猛然坐起,朝著門外喊道:“安傾,安傾。”
一個女子推門進來,恭敬地站在他的眼前,問:“殿下,有什麽事要吩咐?”
這個女人便是他的心腹,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
他抬眼看了看,道:“你去吩咐其他人,讓他們今晚集結在海天酒樓,等候我。”
“是!”
她退出去後,秦旻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暗起來,叫人看去毛骨悚然。一雙幽黑的眼裏盡是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
“這世間,唯有君臨天下,才可以坐擁一切。”
言和披了件錦裘,戴著一頂氈帽,偷偷地從丞相府的後院溜了出去。避開了京城繁華的街市,而拐入了幽僻的小巷子裏。
故意將帽簷壓低了幾分,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卻忽略了身後緊緊跟隨的二人。那二人一路尾隨他至一座無名的府宅前。
就在他正要推門進去時,身後一位身著黃色長袍的男子叫住了他。“言公子,請留步。”
言和的手一停,轉頭看向來人,滿臉不解,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那人笑了笑,道:“我為你而來。”
言和沉思了一會兒,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說道:“你們跟蹤我!”
“自然。”
言和慢慢走近他,逼問著:“是誰讓你們來的?是他嗎?”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猜忌的過重,他竟一隻手抓住了這人的衣領。
“放肆!”身後站著的一人突然衝上去,拔出腰間的長劍橫在言和的脖間。
被揪住衣領的男子,突然開口:“愛卿,放下劍。朕無礙。”
被命令的男子有些不情願地收了劍,一臉警惕地瞪著言和。
“朕?”言和遲疑地念著,突然,臉色一變,語無倫次起來:“你……你是……怎麽會……”
名琛輕笑著,用手鬆開了言和的禁錮。威嚴地道:“你是我朝言國公之孫,言和。對嗎?”
言和呆愣了許久,被驚得說不出來。
“朕昨日在丞相府見到你,差點沒有認出你來。”
“什麽!”言和的臉色更加不好了,“您……您昨天……”
許是不想讓眼前之人為難,名琛隨意說道:“你的事朕不想再問。你隻需告訴朕你為何在此?”
“臣有罪!”他跪倒在地,低頭認錯。
“你何罪之有?”
言和抿了抿嘴,遲疑地開口:“陛下當年給我與卉兒賜婚,言和感激不盡。但,家中父母尚不滿意,幾次逼迫臣休妻。所以,朕與卉兒連夜從家中逃走,一路逃到了此地……”
名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慢慢開口:“原來,那陳卉染要嫁的人是你!難怪當日那陳卉染請求賜婚時,朕就覺得男方名字竟如此耳熟。原來是你。”
他深深地叩了一頭,鄭重地說道:“謝陛下賜婚,我與卉兒感激不盡。”
“好了好了,起來吧。”名琛轉身看向予卿,道:“朕來不是和你聊天的。”
“什麽?”
予卿授意,走上前在言和耳邊說道:“陛下要你利用丞相之子,接近皇室之人。”
他的身子抖了抖,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接近誰?”
“秦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