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手掌心(4)
奏啟陛下:
外戚亂政,宮中生變。
短短幾個字在名琛的眼裏卻像是放大了百倍,每個字都深深地嵌在瞳孔上。腦中似被敲了一記猛錘,隻聽得“哐當——哐當——”的聲音在不停地回旋。
身體裏的血液突然迅速回流,如同湍急的水流猛地衝上了大腦。隻覺得眼前一片迷蒙,雙眼冒著星點,身體不聽使喚地晃動起來。
“陛下!”予卿擔憂地喚了一聲,大步上前將他扶住。誰知,名琛狠狠瞪大雙眼,咬著牙,一把推開了予卿。
“陛下,您……”
那深邃的目光裏湧動著一股殺意,似乎是裏麵躲藏著一頭嗜血的猛獸。那猛獸突然受了刺激,正蠢蠢欲動著。
名琛僵持了一會兒,捏著紙條的手忽然抖動了一下,五指緩緩張開,那紙條從手心中不動聲色地落了下來。
“朕不回去……朕現在不能回去。”他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著予卿,幽幽道。
予卿有些不解,不知道聖上為何這樣說。本以為名琛會立刻吩咐自己準備回朝的事項。卻不料,等來的卻是不回去。
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您為何做這樣的打算?”
名琛慢慢地抬頭,看向那一片明亮的天際,語氣堅定地說道:“朕不能讓他們如願,朕也不能做什麽。況且,朕在這裏還有未完的事。”
眼前閃過那個女人的容貌,依舊是美麗的麵容,溫柔的笑意。
朕要帶她回去。
予卿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彎下身子撿起了那張紙條。突然,一陣風吹來,吹開了他額前的碎發。
名琛站在風中,發絲被吹亂。他閉著眼,想起了那個人曾經對他說的話。
曾經,自己還不是皇帝,隻是個太子,與太子妃訂下婚約不久。
“殿下,你雖與司徒氏有了婚約,日後也必是姻親。但,此家將來勢力膨脹,定是個障礙。”
那時尚年少,對於這些話並不明白。隻好纏著他的師傅追問。而他的師傅,則將自己引到一處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
“殿下日後登基為皇,可借助司徒氏的權勢穩定朝中大局。但若有朝一日,司徒氏掌控了朝政,使得宮中生事。那殿下定不可心慈手軟。”
“那我該如何呢?”
師傅隻是笑著搖頭,看著窗外的一株薔薇,感歎道:“殿下不用做任何事,隻管待在一處靜靜地等待著。因為,朝廷中忠於殿下的那些自人會幫殿下您掃除一切障礙,然後,恭迎您回宮。”
那時的自己還想再問,卻被師傅製止了。後來,師傅為了替自己的登基之路鋪路而死,也就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如今,果真就到了師傅預言的那天。真是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皇後,希望你不要背叛朕。”
看著那天上的浮雲,名琛輕聲念叨。
這一日,秦旻被叫到了皇宮,事先沒有任何通知和提醒。他有些迷惑地跟在公公的身後,前去的路是通往養心殿的。
走了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養心殿。那公公突然回過身來,對秦旻說道:“王爺,快進去吧。陛下正在裏麵等著您呢。”
疑惑之際,終是走上了台階,推門進去。
秦之一見他來了,便擱下了手中的筆。抬眼瞧了瞧,平靜地開口:“你來了啊。”
秦旻一愣,隨即低下頭恭敬地行禮:“臣弟見過皇兄,不知皇兄此番召臣弟前來,所為何事?”
正坐上方的人突然發出一聲輕笑,驚得秦旻抬眼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秦之撥了撥衣袖,漫不經心道:“旻弟,你可知罪?”
秦旻一驚,慌亂地跪下,歪著頭思索了片刻,遲疑道:“臣弟不知,還請皇兄明示。”
“嗬——”冷笑一聲,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稍一用力,就要把他刺穿。
“你當真不知?”
這一試探的詢問著實讓秦旻覺得不好,後背冒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他低下眼,小心翼翼地開口:“臣弟愚鈍。”
“秦旻!你好大的膽子!”秦之猛拍了一下案台,怒斥道。
下跪之人身子猛地一抖,睜大雙眼恐懼地看著地上。
“你竟敢拐帶朕的女人!”話一出口,他便明了。原來是為了她,看來皇兄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秦旻鬆了一口氣,佯裝不明白地開口:“皇兄你說什麽呢。我怎敢碰你的女人呢。”
“你還敢狡辯。”秦之恨得牙癢癢。
“臣弟不敢。”
秦之也不想跟他繼續耗下去,便厭倦地擺了擺手,命令道:“明日,讓你的王妃進宮吧。”
秦旻猛然抬頭,連忙拒絕:“皇兄不可!”
“你想違抗朕的命令?”秦之“噌”的一下站起,死死地瞪著他。
秦旻也不怕,依舊不依不饒:“綺夢乃是我的王妃,皇兄你讓她進宮,這不合規矩。”
“你胡說!”秦之氣急,“輕楚什麽時候是你的王妃了!你別以為你的那點伎倆朕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朕的弟弟的份上,朕還要治你個拐帶皇妃的罪呢!”
秦旻麵無表情地站起,也不管這是不是養心殿,麵對的人是誰了。冷冷道:“想要讓綺夢進宮?這輩子也不可能!我絕不答應!”
“你!”秦之甩袖,氣得麵紅耳赤。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威嚴地下了指令:“來人啊!將親王給朕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一群帶刀侍衛突然衝了進來。秦旻嚇了一跳,待他反應過來時,身子已被那些人給牢牢鉗製住了。
“皇兄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唯有拚命地掙紮著,一雙眼不甘心地看著秦之。
秦之扶了扶手上的扳指,神態自若地開口:“你不要忘了,朕才是皇帝!跟朕鬥,你還不夠資格!既然不同意,那朕便不指望你了,朕自有辦法讓她進宮。”
不等秦旻反抗,便吩咐道:“將親王關入大牢,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是。”一群人押著秦旻離開。
“皇兄!皇兄!你不可以這樣做!皇兄!”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皇兄!皇兄!”
聲音漸漸地消失在風聲裏。
秦之挑眉,戲謔地笑道:“楚兒,我們很快就要再次見麵了。”
正躺在塌上的輕楚似乎有了感應,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她緩緩睜開眼,看著頭頂的房梁,若有所思。
這是怎麽了?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遲疑地坐起,喚道:“來人啊。來人啊。”
推門進來的是秦旻的心腹,她快步走了過來,垂著頭問道:“王妃,怎麽了?可有什麽吩咐?”
“王爺呢?”
那人一愣,隨即抬頭看向輕楚,緩緩開口:“殿下他……他進宮了,還未回來。”
“進宮?”輕楚沉吟,又問:“進宮作甚?”
那人搖搖頭:“不知。”
輕楚皺了皺眉頭,輕歎一聲,再次問道:“去了多久了?”
那人思索了片刻,回答:“已經有兩三個時辰了。”
輕楚轉頭看向窗外,看著那漸漸沉下去的天色,心中徒增不好的預感。但她終是歎了口氣,說了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人退出去後,輕楚又重新躺回了塌上。這會兒她並沒有閉眼,總感覺秦旻此番進宮會出什麽事。
她睜大眼睛等待著。
等啊等。等啊等。最後還是抵不過困意,慢慢地閉上了眼。
一恍惚,做起了夢來。在夢裏,名琛站在自己的麵前,朝著自己伸出手來,輕輕笑道:“阿楚,隨朕回家。”
這世上,總有那麽一種人,生來富貴但卻高傲。自認命是如此金貴,做什麽都要高人一等,把尊貴當成金錢,肆意地揮霍。把高傲看成命,不到最後不肯輕易放棄。
而她,便是這種人。
十幾歲的年紀便做了太子妃,憑著母家的勢力和夫家的尊貴便自恃不凡。經曆了幾年的深深算計,如今又做了皇後,母儀天下。
“陛下來了嗎?”她呆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憔悴的麵容,忍不住開口問道。
侍女垂著頭,為難地回答:“娘娘……陛下……陛下沒來。”
她扯開嘴角,苦笑著。一雙眼紅彤彤的,淚光閃閃。
“那我爹呢?他可有消息。”
侍女抿了抿嘴,回答著:“老爺他……他不曾有消息。”
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無情地破滅,忍在眼眶中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一點一點,弄花了精致的妝容。
“為什麽……為什麽……”她抱著頭,不滿地質問著。可偌大的宮殿內除了身邊的侍女,再無其他人可以回答她。
這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挫敗。
“啊!”終是忍受不了這日複一日,永無止境地囚禁,她崩潰地大叫起來。雙手一扯,發簪脫落,頭發散亂得不成形。
“娘娘……”侍女哭叫著跪倒在她的腳邊。
她呆愣了片刻,喃喃自語道:“不要……我不要……不要這樣子……”
說著,猛然站起,跑向大門。跪趴在緊閉的大門上。用手激烈地拍打著大門。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陛下!我錯了!臣妾錯了!陛下!”
淚水泛濫了整張臉,她跪倒在地上,哭得嗓子沙啞,眼睛紅腫。
白晝一點一點地消失,陽光漸漸地隱在地平線下。安靜的丞相府,此時卻異常騷動起來。
像是蟄伏已久的動亂在這一刻突然爆發。
有人喊著:“不好了!丞相被殺了!丞相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