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錦衣郎(1)
依舊是紅燭高台,燭影搖紅。也依舊是喜字當頭,新房暖陽。然而,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人。她記得當年離開時,她曾與那個人在護城河的桃園拜天地,結為夫妻。
雖沒有今日的紅燭,喜服以及精致的妝容。但,還是每次回憶起來就像是一個人漂浮在洶湧翻騰的海麵上,無助卻也無望。
這樣想來,稍稍有些驚訝。不知什麽時候起,自己就對這段情產生了恐懼和失望。或許,這也就是導致自己與他走到盡頭的內因吧。
如此,便是可笑了。當日自己被他一聲令下囚禁起來,在那荒涼孤寂之地生活了那麽久。以至於對活著乃至他絕望了,那時,每日都在流著淚質問著他為何竟狠心絕情於此。
現在想想,自己與他早就對彼此產生了嫌隙,隻是各自心中都不自知罷了。
輕楚呆坐在銅鏡前,那鏡中美豔的容顏在她看來竟覺得有些可怕。那一張臉似乎不是她的臉。
一陣恍惚,隱隱察覺到自己的處境。
這才明了,為何銅鏡裏的自己不像自己了。為何自己置身在這一片紅色的新房裏。原來,今晚的新娘就是自己。
可是,新郎呢?要娶自己的是誰呢?想來一定不是他,不可能是秦之。他已經把自己弄丟了,而且他也已經找到另一個配得上他的新娘。
他不打算把自己找回來了,永遠也不會找自己回來了。
那天的新婚她也略有耳聞。雖然被鎖在狹小空間裏無法出去親眼所見,但從仆人的描述中自己就能想象出婚禮的盛大和美滿。
“想必,秦之一定很在意這位姑娘。”輕楚曾經對仆人這麽感慨過。即使是感慨也眼角泛著淚,滿目哀傷。
那仆人聽後,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大聲說道:“那是自然了,那可是尚書大人的千金呢!”
也是從那天自己才真正得知,秦之他需要的並不是兩情相悅的愛情,他要的不過是門當戶對的尊貴。
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那個人,原本並沒有那麽愛自己。
心很痛,一層一層的皮肉慢慢被撕開,每撕開一層就有大量的血液流出來。鮮豔的紅色猶如彼岸花那般花開妖豔,高深莫測。
巨大的疼痛從胸口蔓延至全身上下,她疼得落下淚來。一隻手緊緊捂住胸口。
一滴淚滲出,閃著明亮的光芒緩緩從臉頰滑落。
“好端端的,怎麽哭起來了?嗯?”溫柔的聲音響起,一隻冰涼的手輕輕地將她的下顎拖起。銅鏡裏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麵前。
另一隻手慢慢撫上她掛著淚痕的臉頰,輕柔而緩慢地將淚痕拭去,慢慢摩挲著稚嫩的皮膚。“今晚,可是我們的大喜之日。落淚可不好。”
一抹笑意浮現在他邪魅的臉上,一雙鷹隼般的眼眸別有深意的眯起來。他的嘴角勾起,言語間蘊含著絲絲曖昧。
輕楚似沒有聽見,依舊呆坐著絲毫不動。那雙淚目黯然無光,沒有分毫神韻。就像是一個漂亮人偶。他也不惱,輕笑著拿起梳妝台子上的眉筆。
一筆一筆描畫著她那彎秀眉,動作輕柔而熟練。燭光下一隻白皙的手拿著一支眉筆,正在緩慢地動作著。待兩彎眉都畫好後,他抬起她的臉左右仔細瞧了瞧,讚歎道:“好,很好。”
接下來他為她仔細的上妝,不是她以往的妝容,略施粉黛。而是豔麗的濃妝。在黃暈的燭光映襯下更顯得妖豔而性感。
最後,他親自為她上唇狀。那鮮豔的唇脂,透亮而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一點一點將之塗抹在她的唇上,原本平淡的唇色霎時間變得妖豔至極。
那一抹唇色,用的不是普通的紅,而是皇宮中皇後所用的正宮紅。唇上展示的顏色似乎也暗示著他的野心。
一切完畢後,他擱下筆。低下頭,湊近她的臉輕輕印上一個吻。牽著她同樣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將她慢慢拉起:“好了,我的新娘。我們去拜堂吧。”
紅蓋頭下的那張臉突然變得脆弱起來,露出悲傷和絕望的神情。她張著口,無聲地哭泣著。眼淚早已決堤。
“一拜天地。”他拉著她手慢慢跪下。
“二拜高堂。”她木然地任由著身體緩緩跪下。
“夫妻對拜。”抓著她的手突然用力,她的手被抓得生疼。兩人對拜之際,她清楚地聽見他說:“你終於是我的了。我的王妃。”
最後,有人高聲喊出那句“送入洞房”她突覺得一陣暈眩,身子有些搖搖晃晃。
新房中,她靜坐著。此刻的她麵無表情,沉默不語。一張臉上出現的是少有的平靜。雙手安放在腿上,規矩地坐著。
她在等他來,她的新郎。
門“嗞啦——”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人是一身明亮的喜服,臉上卻染上了一大片酒暈。顯然,醉了。
慢慢地向著床邊之人走進,喉嚨中發出興奮的笑聲。紅蓋頭被一點一點地揭開,露出的麵容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有些激動也有些恍惚。微醺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讓人意外的紅暈,他眨眨眼,像個孩子般俯下身嘟著嘴慢慢湊近她的臉。
“阿楚……”這一聲驚得她睜大眼睛,全身緊繃。
就在他即將吻上那鮮嫩的唇時,突然全身打了一個激靈,神誌瞬間清醒。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冰冷異常。
“你這是做什麽?”
入眼的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剪刀,它正在被她那一隻漂亮纖細的手緊握著。鋒利的那一端正對上她誘人的頸部。
“這東西是哪來的?”他極力按捺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但那一雙狠厲的眼還是將他的憤怒暴露得沒有一絲餘地。
輕楚不理會他,依舊將剪刀對上自己的頸部。慢慢站起,向一邊退去,轉身看向秦旻。冷傲的神色,堅毅的目光。
“你休想碰我!”她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
等來的卻是他毫不掩飾的嗤笑,他戲謔道:“好了,這不好玩。快把那東西放下。”說著慢慢走向她。
“別過來!”她大吼一聲,剪刀的尖端已往前進了一步,柔軟的皮膚被劃出一小道細痕,冒著點點血跡。
“你!”秦旻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著她。他站在原地與她對視著,二人誰也不讓。
許久,他輕笑一聲,挑眉看向她,譏笑著:“你以為憑一把破剪刀就能夠阻止得了我嗎?嗬——真是可笑?”
她遲疑:“什麽?你……”
話未完,隻感後頸一陣尖銳的刺痛。
雙眼睜著陡大,一臉的不敢置信。眼眸不甘地一點一點閉上,眼角滲出淚水,身子軟軟地向後倒去。手中的剪刀也悄然落在地上,發出失落的聲響。
他眼疾手快地將她抱在懷裏,看著她昏睡的麵容,感歎著:“我說過,你是不可能逃得了的。”
抱起她柔軟的身體,一步一步向著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