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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上弦月(4)

  她剛落筆寫下“他鄉遇故知”這五字。橫豎撇捺,提筆勾弦皆是仿照著顏體,每一個字都學得有模有樣。不等她擱筆,細細賞來。便聽得殿外一陣喧鬧聲。


  有些不悅地開口:“如煙?門外何事喧嘩?”沒有聽到回答,心下生疑,遂急忙擱了筆正欲出門查探,來到門口卻聽見如煙受驚的聲音:“奴婢見過陛下。”


  柳眉微皺,邁著信步走了出去。定睛一看卻見名琛陰沉臉立在一群人的前方,目光冷厲地瞧著她所在的方向。名琛的身後是三兩個宮女太監,還有一些侍衛。


  “陛下,您這是為何?”看到這樣一個大的場麵,加之名琛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漠氣息讓她心生不好,遂開口警惕地問道。


  哪知,名琛並不理會她,將視線慢慢地收了回來,直落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如煙身上。淩厲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幾番怒意的掃視似要在她柔弱的身上戳幾個血淋淋的洞來。


  忽而又別過臉去麵相著殿外,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朕拿下。”不瘟不火的聲音在眾人之間響起,說的話卻讓下跪之人以及楚卿心生恐懼。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陛下!”如煙嚇得俯身磕起頭來,每一下都用了很重的力氣。一聲聲碰撞聲落進楚卿的耳裏都那麽的鈍重,心也因此變得沉重起來。


  “陛下!”她提高音量大喊一聲,目光哀求地看向名琛的側影。可是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但見名琛仰著頭尊貴地立在那一幹人等中間,由內而外透露著帝王的威嚴。


  那些侍衛本是礙著楚卿出了聲,而不好上前拿人。想的是陛下可能會因為楚美人的緣故而收回命令。但按照如此現狀看來,陛下許是鐵了心要拿人。


  於是都紛紛上前,將那宮女從地上拖起,抓了起來。如煙驚恐地掙紮著,扯著嗓子大喊大叫起來:“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陛下!饒命啊!陛下!陛下!”


  額頭上破了一個口子,是因著剛剛磕頭的緣故。源源不斷的鮮血從那個口子裏流出,順勢而下。一條長長的血線經過了她流著淚的眼,長而密的睫毛染成了紅色。那如河流般的血液一直流經臉頰,沿著下顎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又哭又叫,身子拚命地反抗著,一張臉已是血跡斑斑。但她淚眼朦朧緊盯著的名琛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依舊冷著一張臉,抬起右手,吩咐道:“把她關進慎刑司。”


  話音剛落,如煙隻覺得頭暈目眩,腿腳有些站不穩。她神情恍惚地由著侍衛們架著準備離開。


  “慢著!”站在台階上的楚卿終於再次開口,高聲製止了他們的動作。她手提衣裙款款走了下來。“敢問陛下,如煙她犯了什麽錯,需要您親自來叫人抓入慎刑司?”


  不卑不亢的語氣讓名琛臉色一冷,兩隻手因為憤怒而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而發出骨骼咯嘞的聲音。眾人紛紛嚇得低頭不敢多言。


  “美人,你逾矩了。”低沉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溫度,冷冰冰的口吻讓人心生寒意。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陛下在強忍著怒氣,但是楚卿卻不在意。依舊不依不饒地開口:“既然如此,那陛下也將妾一並抓了去吧。”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腦子裏緊繃著的一根弦在頃刻間轟然崩斷。名琛猛然轉身,惡狠狠地盯著楚卿那張波瀾不驚,孤傲的臉。一瞬間,竟覺得如此厭惡這張臉,恨不得親手毀掉它。


  前幾天他從皇後那裏聽來了一些小道消息,消息的內容竟然是自己寵愛的妃子和自己欣賞的臣子有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當下便氣得扔下手中的筷子,怒火中燒。後來又細細想來覺得這是有人造搖生事,不可信。遂在鳳殿大發雷霆將鳳殿上下所有人等都指責警告了一遍,讓他們以後都長點心,好好辦事,不要道聽途說。


  這其中也包括皇後。


  “夫人既貴為皇後,一國之母,就應當擔起國母應有的責任,也應有母儀天下的風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受到小人的讒言挑撥,將那些謠言記在心裏,說給朕聽。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朕不希望再聽到第二次。”


  一開始他確信也堅信那是子虛烏有,他人刻意造謠的事情。可是後來的這些天,自己卻發覺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簡單,反而發展得越來越不可收拾。


  宮中突然間流言四起,風聲作響。也不知是何人散播出去的,竟弄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而且人人傳播,越擴越大。


  那些宮女們,太監們時常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甚至也有後宮嬪妃之間也在相互談論著。


  這些,名琛原本不知道。是身邊的太監聽到那些人的議論而來告知自己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奴才親耳聽見的。”


  如此,便讓他心中堅定的信念有了動搖,一絲懷疑慢慢湧起。最後讓他選擇相信的是他自己的親眼所見。


  那日下午,他偶然途徑萱殿,卻在轉角處見看見予卿急急忙忙地來到了萱殿門口。這一舉動讓名琛停下了腳步,他隱在一顆樹後靜靜觀察。


  開門的是楚卿的婢女如煙。她見到予卿後,便欣喜若狂,滿臉笑意。隨後敞開了殿門讓予卿進去。


  名琛在外麵等了許久也不見予卿出來,最後無奈,便悻悻離開了。回來後的他左思右想覺得不太對勁。


  予卿為何去萱殿?又為何那麽小心謹慎?那宮女見到予卿為何那麽開心?又為何那麽迫不及待讓他進去?最後,予卿為何那麽久也沒出萱殿?


  許許多多的疑問在腦子裏無限放大打著轉。名琛也就是在困惑之際突然想到皇後她們說的那個流言,一對比,瞬間豁然開朗。


  一個明確的想法在腦中形成,與她們所下結論不同的想法,那就是:與予卿私通的不是楚卿,而是她身邊的婢女如煙。


  一想到這他便氣憤至極。他想著那宮女竟如此大膽,仗著有幾分姿色而去勾引予卿。他又氣楚卿竟將自己的婢女維護到這種地步,真是氣人!

  為了肅清這個敗壞風氣的奴婢,名琛第二天便帶了人過來,卻不想發生了剛才那一幕。


  看到自己寵愛的女人為了維護這個不知檢點的婢女而與自己對抗時,名琛是又氣又難受。他不知道這個奴婢到底使了些什麽手段,竟讓楚卿這麽維護她。


  名琛忍住憤怒不去看她,再一次冷冷開口道:“把這個不知羞恥的奴婢帶走!”


  “陛下!”楚卿突然拉住名琛的衣袖,大喊道。名琛心一驚,看向她。卻見她淚眼朦朧,直直地跪在他的腳邊。


  “如若陛下真的要帶走如煙,那麽妾懇請陛下也把妾抓去吧。如煙陪伴妾多年,妾離了她自是不行的。陛下如果要強行讓我們主仆分離,那不如也把妾抓去,好做個伴。”


  一番言辭氣得名琛怒目圓睜,身子劇烈顫抖。他的呼吸漸趨急促,額上青筋暴跳。終是怒道:“既然你如此渴求,那朕也不好回絕了你。你就一同隨她去吧。”


  遂轉身吩咐道:“來人吧,把楚美人一同抓去慎刑司!”說完,憤怒地甩袖離開。


  “陛下!饒了娘娘吧!陛下!陛下!”


  已是轉入中秋時節,天氣格外的涼意。無人問津的太子府後院更是荒蕪一片,枯黃的敗草遍地生,頹死的落葉漫天飛舞,陰涼的風聲呼嘯不斷。


  輕楚自那日吐血被救醒後,依然被囚禁在這個冷寂的後院裏。自那日醒來後更是鬱鬱寡歡,沉默不語。漸漸地就連每日下人送來的飯菜也不能吃下。


  日漸消瘦,形如枯槁。


  而今日,又聽到那送飯之人與自己閑說了關於秦之近來的消息,更是牽動了內心的傷痛,久不見濕潤的雙眼,竟又落下淚來。


  “姑娘,小的聽說陛下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前幾天又吐了血,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如今好多人都在瘋傳,咱們的太子殿下不用過多久就能登基為皇了。”


  “說到我們的太子殿下啊,最近是越來越忙了。好幾天都留宿在宮中不曾回府,導致太子妃近來心情不好,連日地發脾氣,真叫人恐懼。”


  “誒,我還得到消息,聽說殿下將要迎娶我朝尚書大人的千金呢。也不知那千金如何想的,竟不介意做個側妃嫁進來。倒是太子妃不太樂意。”


  輕楚心中猛地一抽痛,虛弱地開口:“你可知婚期定了沒有?”


  那人用手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道:“哎喲,瞧我這榆木腦袋,我竟把這麽關鍵的事情給忘了。姑娘若是想知道,我這幾天去問問,知道了便來告訴姑娘,可好?”


  “那就多謝了。”


  果不其然,那人沒過多久便問到了確切的日子。依舊是趁著送飯的機會,他告訴輕楚:“姑娘,我打聽到了,是在下個月初二。”


  輕楚苦笑一聲,喃喃道:“下個月初二……真是個好日子啊……”


  那人並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淒涼之意,隻當是感慨,便一股腦附和道:“可不是嗎……聽說為了選黃道吉日,竟把欽天監都給請動了。”


  她再無言語,隻靜靜地坐在地上發著呆。待那人走後,她張著口發出無聲的悲鳴,淚如雨下。


  腦子裏想起的竟是她與秦之結為夫妻的那一幕:

  他們在護城河的林園內,以天地為雙親,以花草為證婚人,飲下交杯酒,結為夫妻。


  “從今日起,我,秦之,與輕楚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他捏造的假象。我所有的癡情都似落花有意,卻都錯付了流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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