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步搖（4）
圍場在京城西麵一處山腳下，高大灌木聳入青雲。遠遠看去似層雲籠罩下開出的一方深域之地。蒼翠欲滴，枝葉充響。名琛一行人從清晨時分出發，路上緩行緩看，浩浩蕩蕩。若不是有身著戎裝的士兵在前麵開路，還以為聖上這是要出巡呢。
名琛與皇後共乘一輛馬車，此時的他閉眼倚靠在馬車上。而換上輕裝的皇後坐在他的對麵靜靜看著他。作為他的妻子而言，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名琛共處一室了。在皇宮她隻能是皇後，不能霸占他，也不能渴求他。
所有那些夫妻間的恩愛情緣她都不能去奢望，隻能成為妄想。坐在馬車裏的皇後看著名琛那張安詳的臉陷入了回憶中。曾經屬於她和他的回憶。
“陛下，臣妾是您的妻，自然要為您著想。若是今後您要怪罪於我，我也不後悔。”那年的春季，花開燦爛。身為皇後的她站在名琛的麵前這般說著。堅定。高貴。不悔。
而他卻隻是輕輕一笑，走上前去拉她的手。一絲風吹散了他額前的碎發。他握著她溫暖的雙手，溫柔至極：“夫人待我甚好，我有夫人如此，三生有幸。”
那年，她剛成為他的妻。而他，亦愛她至極。
回憶總是這麽傷情，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麵。她從夢中醒來，卻見他依然閉眼沉睡。似乎也夢到了美好的事，竟有淡淡笑意蕩漾在嘴角。
她見他嘴唇微微蠕動，似在言語。好奇心驅使著她彎下身子，朝前探去。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她側耳傾聽。卻聽見他說：“阿楚……”
到達圍場已是午後，名琛帶著皇後及顧蒔前往駐紮好的營帳中。卻正好與從自己的帳中出來的秦之。他迎上前：“殿下，這是要去哪？”
此時的秦之換好了打獵時所穿的衣服，身背弓箭。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聽到名琛的詢問，秦之恭敬地回答：“在下閑來無事，想要進圍場試試身手，打發打發時間。”
這話正好中了名琛的意，他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同秦之一起去，便說：“那正好，朕同你一起去。今晚有野味吃了。哈哈哈……”
“陛下，妾也要去。”顧蒔突然站出來說道。這讓旁邊的皇後心生不快，臉上的厭惡之情稍縱即逝。剛想開口阻攔，卻聽到名琛說：“那好。愛妃也一同去吧。朕先去換衣服，殿下在此等著。”
“是。”名琛快步走進營帳，顧蒔跟在身後。唯剩下皇後與秦之站在外麵。秦之看到皇後落寞的樣子，說道：“聽說皇後娘娘也是將門之後，想必打獵這種事娘娘也一定很擅長。”
皇後先是一驚，隨後輕輕一笑：“殿下說笑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貴為皇後已經沒有再碰過這些東西了，恐怕早就不行了。”
“那倒未必，不試試怎麽知道。”秦之說著，將背上的弓取下遞到了皇後眼前。“這是……”皇後疑惑地看著他。
“陛下既然帶娘娘來此，自然是想一睹娘娘的風采，娘娘又怎麽能讓陛下失望呢。”秦之如此說。皇後沉思了一會兒，終是接下了這把弓。
待秦之走後，她長歎一聲，看著手中的弓發出感慨：“我終於還是逃不了這樣的宿命。”腦海中似又浮現出熟悉的人影，說著熟悉的話。
“今後，我要嫁給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要與他並肩而戰，為他征戰天下。”當年那個騎在馬背上，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人早已成了往事。
以為會如煙般隨風而逝，卻不料……
“真是諷刺。”皇後冷笑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弓。
名琛與顧蒔換好裝後一同走了出來。“朕好了，殿下我們走吧。”他這樣說著，卻見秦之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顧蒔疑惑地問：“怎麽了？怎麽不走？”
秦之朝著紮營處望了一眼，說道：“陛下，娘娘，再等下吧。還有一個人要同我們一起去。”
“誰？”顧蒔追問。
“皇後娘娘。”
正說著便瞧見皇後掀開帳簾緩緩走了過來。名琛看見此時的皇後心頭一陣，恍惚間與記憶中的人影重疊著。當年的人，束發纏帶，輕裝裹身，背箭持弓。
“好！這才是夫人本來的裝束！”名琛喜道。一臉欣慰地走上前去迎皇後。而此時的顧蒔早已醋意橫生，麵無喜色。
來到圍場的四人，翻身上馬，坐正身姿，手握韁繩。目光如炬，盯著前方樹林。顧蒔突然發聲，她看向名琛，說道：“陛下我們開始吧。”
“好！那就出發！”隨著幾聲悠揚的揚鞭聲以及幾聲馬的長鳴聲。四人突然縱馬跑向前方樹林，轉眼消失不見。途中，四人本是分開馳騁搜尋獵物，卻不想顧蒔調轉方向一路追上了名琛。
看著身旁的顧蒔，名琛笑道：“愛妃你來了。”顧蒔回頭對他輕輕一笑。就在此時，前方樹叢中突然躥出一頭鹿。顧蒔上箭開弓瞄準那頭鹿。
她回頭對名琛提議道：“陛下，我們來比試如何？看誰的獵物多。”這樣的提議讓名琛勝欲大發，他爽快地答應了：“好！就依你！”
顧蒔驕傲地抬頭，一聲“駕”便加速向前奔去。前方的那頭鹿受了驚，猛地奔跑起來。顧蒔大喝一聲：“哪裏跑！”上箭。瞄準。拉弓。隨著一聲“咻”，那箭朝著鹿快速飛去。接著聽到箭刺入肉裏的沉悶聲，隻見那頭鹿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便側身倒下。
“哈哈哈……愛妃好身手。”名琛追上來，看到這一幕讚道。顧蒔一臉驕傲地看著那頭鹿。“那朕要加油了，可不能再輸給你了。”說著猛揮了一鞭子，加速跑了起來。
而此時的秦之則跟在皇後的身邊，他剛剛瞧見皇後快速而準確地射殺了一隻獵物。箭發精準和力道不同於一般練武人家，心中一陣感歎，出身將門的皇後果然非同凡響。
天上傳來一聲鷹鳴，秦之正要抬眼看去，卻見皇後快速的抬手，朝著天上發了一箭。那箭掠影而過，箭下生風。隻聽得一陣淒慘的鳴叫，那鷹傾斜身子，直線落下。
秦之驚歎：“娘娘好身手。”皇後隻淡淡看了一眼天，無言繼續向前進發。秦之隻好快馬跟上。也就是在這時，皇後的馬兒突然發狂，身子猛地搖晃，嘴裏不停地嘶鳴。
皇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她死死抓著韁繩，雙腿緊緊夾住馬身，想要保持穩定。但始終抵不住馬兒瘋狂擺動身軀和抬起前蹄。
“娘娘！”秦之擔心地叫道。卻見皇後鬆開韁繩，猛地跳起身，雙腿蹬著馬背，縱身一躍。隨之在地麵翻了幾個跟頭，站定。秦之見狀，大大鬆了一口氣。
“娘娘您沒事吧？”他翻身下馬去扶皇後，皇後避開他伸出的手，說道：“本宮沒事。”秦之尷尬地收回手，笑道：“今日一見，秦之佩服。”
“你曾說本宮出自將門之後，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化解不了，豈不是有負盛名。”皇後泰然自若地開口。看著那匹發了狂跑進林子裏的馬，說道：“我們回去吧，本宮沒心情繼續下去了。”
他們這樣離開，卻錯過了另一邊的事。那時的顧蒔因第一箭的勝利而興致高昂，沾沾自喜。正快馬加鞭地在林中奔跑搜尋獵物之時，卻不料眼前突然衝來一匹烈馬。驚恐之際已是躲閃不及。
“啊！！！！！”一聲慘叫響徹雲霄，驚起了林中飛鳥。名琛聽到這樣一聲淒慘的叫聲，隻覺得心驚膽顫。待他狂奔到現場時，眼前一幕讓他觸目驚心。
顧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一片鮮豔的血色，口中也有大量的血液冒出。血跡染紅了她的身子，浸透了她的衣料。
“顧蒔！！！”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喚。似悲痛，似心驚，也似恐懼。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眼前之人難以置信。原本好好的一場冬獵卻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