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莊生蝶（1）
眼下是炎國的初夏時節，蟬吟蛙鳴卻成了最最熱鬧的景致之一。炎國的太子府坐落在一條偏僻，人影稀疏的街上。說到是人影稀疏，這條街本就冷清，無多少人家，唯有這座如宮殿般華麗的府邸，獨獨占據了大半條街。
而現下的太子府裏呈現著別樣的風景。雖是春末夏初時節，可那池中的菡萏卻嬌豔欲滴，含苞待放。一如睡眼惺忪的美人，正要微睜雙眸，舒展曼妙的腰身。荷葉挨挨擠擠地開在池子裏，嫩綠的葉上水珠零星，晶瑩剔透。
不時有聲聲蛙鳴從水裏傳來，而又從荷葉間傳來。聲音忽遠忽近，宛若一曲高歌，時而恍恍惚惚，時而清晰入耳。輕楚邁著懶散的步子走在前往涼亭的路上，一路上樹影搖晃，光線斑駁灑在鋪滿鵝卵石子的路上。輕楚每邁開一步就踏進一塊光斑中，靚麗的光線將她的身形照射得斑斕多彩。
那一身淺藍色的水袖衣裙映襯著天色，藍得清新脫俗。她持一把團扇慢悠悠地搖晃著，絲絲清風在扇前纏綿徘徊。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露出了精致的前額，額上貼了一朵金色的花黃，是一朵夏季裏的菡萏。
輕楚倚在樹下，閉眼聽蟬鳴。那一聲聲刺耳而尖銳的聲音清楚地落進耳裏，不停地刺激著耳膜。不知道為何，最近這段時日她酷愛聽這種吵鬧的聲音，這種過度亢奮的聲音。
她麵露喜色，仰著頭。任由樹影落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塊接一塊斑駁的光影。忽覺眼前暗沉了許多，她皺起秀麗的蛾眉睜開雙眼。“秦之……”眉眼彎彎，笑意正濃。
秦之伸出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肢，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他的眼裏滿滿都是她笑吟吟的臉龐。他盯著她美麗的麵容細細瞧著，目光竟不知不覺變得柔情起來。他輕閉著眼，慢慢湊近她的麵容，輕吻著她的額頭，她的鼻梁，她的唇。
他亦柔情地問她，語氣中夾雜著激動之情：“楚兒……我好想你。你可想我？”他將她摟在懷裏，頭埋進她的脖頸間，深深嗅著她身上的味道。多日不見，他發覺自己愈發想念她。
輕楚低低地笑著，身子慢慢抖動著。她將頭埋進他的懷裏，說道：“秦之我也想你。”自他奉命臨朝監國，已有許多時日不曾回府與她相見了。他的父皇突發惡疾，臥床不起。身為太子的他自然要擔起重任，主持朝政。雖然太子府與皇宮相聚不甚遙遠，但國事繁忙讓他無暇顧及其他，竟也抽不開身回來看看。
今日，好不容易忙裏偷閑地跑回來，他一下馬就急匆匆地跑來找她。他在她的房裏不見她，便急急地跑出來滿府邸找她，終於瞧見她安靜地倚在樹下。
本來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想要對她傾訴時隔多日的思念之情。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他便再也不想多說什麽了。他知道她在那裏，在他可以觸摸的地方。他可以去擁抱她，去親吻她，這就夠了。
“秦之，你瘦了。”輕楚抬手撫摸著他疲倦的臉，擔憂地說。他抓住她溫暖的手貼在臉上，對她微笑：“我很好，不用擔心。”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她喜笑顏開，踮起腳去吻他的唇。
太子妃帶著隨從往這邊走來，她遠遠便看到自己的夫君在與那個帶回來的女子親熱。心口像是被什麽給堵住似的，漲得生疼。她隻覺得眼前那甜蜜的一幕刺痛了她的雙眼，也燃起了她心裏許久未起的嫉妒之火。
她緊緊地兩手握成拳，兩隻手血管突兀地暴露著，甚是可怖。一雙眼中迸發出淩厲的恨意，讓人不覺心生寒意。身邊的婢女打量著太子妃的神情，低著頭小心試探地問道：“娘娘，還過去嗎？”太子妃狠狠瞪著那兩人，咬牙切齒道：“去，為何不去。”
轉瞬間，換上一副笑靨如花的麵容，款款向著那二人走去。身後的隨從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後。她站在秦之身側停下，盈盈欠身：“妾身見過殿下。殿下萬安。”
秦之與輕楚轉身看向太子妃，輕楚一驚，忙從秦之的懷裏退了出來，乖巧地站在一旁，向太子妃行禮：“輕楚見過娘娘。”秦之被這突如其來的疏遠嚇了一跳，許久他回過神來，不悅地看著太子妃，冷冷問道：“太子妃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太子妃身子一顫，笑容僵在臉上。她不曾想到他的夫君會用如此冰冷的語氣與她說話。她本懷著慰問體恤之情前來尋他，想要疏解他這些時日的疲倦和煩悶。卻不想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抬頭，對上秦之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強顏歡笑道：“妾身聽說殿下回府了，便特來看望。想著殿下是否會在府中歇息，妾身好去吩咐廚子備好晚膳……”
“不必了，我來看看便要回宮。”不等她說完，秦之便不耐煩地打斷她。隨後又是將太子妃遺忘了似的，轉身拉起輕楚的手，溫柔地說道：“楚兒，我們回臥房吧。”說完，拉著輕楚從太子妃身側離開。
徒留下太子妃僵硬了的身體和落寞的身影。她不敢置信地睜著眼看著前方，心中悲傷被無限放大。自己這麽愛他，這麽放下身份低聲下氣地去討好他，卻不想他從來都不曾領情，從來都不體貼自己。
“娘娘……”身後的婢女心疼地喚她，而她卻像是失了心般，潸然淚下，自言自語著：“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是他的妻子啊……我才是他的太子妃啊……”
“娘娘，您不要這樣子，莫要傷了身子。”身邊的婢女擔憂地提醒道。她卻沒聽見似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好……我堂堂丞相之千金，炎國的太子妃竟然比不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哈哈哈……秦之，算你狠……”
她隻顧自己發泄著，卻沒看到身後的隨從因著自己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語而嚇得臉色蒼白，六神無主。這些人怎麽也想不到，素日裏溫婉優雅的太子妃竟會如此失態，甚至指責起太子殿下來。
秦之拉著輕楚一路來到了兩人的臥房，一進房間輕楚就掙開了他的手，低著頭站在他的身後。秦之不解，轉身走上前去問她：“怎麽了，楚兒？”輕楚沉默著，不去看他。
這樣的舉動越發讓秦之心慌起來，他焦急地再次追問著：“到底怎麽了？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他一副慌亂的表情看著輕楚，他怕得去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你不該對太子妃那樣的，他是你的妻子，你怎麽可以對她那樣冷淡。秦之，你剛才的樣子太陌生了，我快要不認識你了。”她不滿地說著。秦之心驚，剛才隻顧著應付太子妃而擺了不好的臉色，卻忘了一旁的輕楚，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秦之慢慢地走到她身前，輕輕擁著她，柔聲道：“我知道我那樣對她不應該，我也知道她是我的妻子。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去忽略你，我做不到放下自己心愛的人去迎合另一個女人。你是知道的我並不愛她，我和她結為夫妻僅僅是政治聯姻。如今，你在這裏。我愛的你就在這裏，你叫我怎麽舍得忽視你，去和一個不愛的人相處。”
輕楚靜靜地聽著，心中無比感動。但她一想到太子妃那挫敗的身影就覺得愧疚：“可是，太子妃她……”秦之打斷她，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著：“沒有可是，楚兒，你隻要知道我是愛你的就夠了，其他的人你不要太過在意。那些人如何與你無關。”
“我……”輕楚欲言又止，她看著那雙堅定深邃的眼眸，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些什麽。心下想到：或許秦之說的對，我隻要知道他是愛我的，這就夠了。
兩人挨著床邊坐下，輕楚俯下身去，將頭枕在他的腿上，輕聲問：“你還要走嗎？”
“嗯。宮中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會很快回來的，等宮中事情處理完了，父皇的病情穩定了，我就回來了。”
“那……會很久吧……”
“不會的。很快。”
她突然起身，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道：“秦之，我會想你的。”而這一刻，他自始至終就再也沒有忘記過了，回想起來，依舊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