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聽風吟（1）
三月桃花盛放，一片片嬌嫩的花瓣迎著風而上，在滿園春色中翩翩飛舞著。鳥語低嚀，池水湯湯。清風吹十裏，花香四溢。宛若天上林，雲中鶴。飄飄渺渺，且聽風吟。
“小姐，這是剛從禦膳房取來的銀耳蓮子羹，您且嚐一些。”婢女將那白色的瓷碗送至她的眼前。她慢慢睜開眼，睫毛撲扇著，猶如撲蝶。淺淺的陰影落進眼底。
她看著那白色瓷碗上的素雅圖案，兀自出神。幽蘭綻空穀。她細細想到這幾個字。“拿走吧，我吃不下。”她厭厭地別過臉去，眉頭輕皺，鼻間輕哼著。
婢女苦著一張臉，擔憂地看著靠在石桌旁靜靜閉目的她。她已經許久未怎麽好好地進食了，如今身形消瘦起來，輕輕飄飄似的，再不如往日的巾幗女子了。婢女哀歎一聲，苦求道：“小姐你就吃一點吧，你已經許久沒有吃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壞的。”
她抬手輕輕蓋在耳朵上，示意著她並不想聽。石桌上擺放著一套茶具，茶壺中盛滿了剛沏好的上好茶水，濃濃的茶香從壺口慢慢飄散出來，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她微微抬頭，輕輕嗅著這茶香，心情頓時輕快起來。
“把那東西給我吧。”她睜開眼，看向婢女說道。婢女先是一愣，而後喜道：“小姐，請。”笑吟吟地將手中的蓮子羹遞到她的手中。“嗯……果然不錯。好吃。”她連連吃了幾大口，嘴角沾染著殘炙，婢女低聲笑著拿帕子去擦她的嘴。
“妹妹這是在吃什麽好東西呢，竟看得本宮也嘴饞了。”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將頭從瓷碗裏抬起來，看向來人。“妾，見過皇後娘娘。”急急地放下手中的碗，拉著婢女跪下行禮。
皇後笑著，一雙丹鳳眼細長巧豔，她說：“妹妹不必多禮，快快請起。”作勢虛扶了一把，掃視著桌上，問道：“妹妹可在飲茶？可介意本宮與你共飲茶水？”她微微一愣，連忙搖頭：“不介意，此乃妾之榮幸。”她上前扶著皇後坐在自己剛坐的位置上，而自己則坐在另一側。她為皇後斟茶，茶香縈繞在兩人之間。
“好茶，妹妹品味甚好。”皇後接過茶水，細細品著，稱讚道。“妾不敢當，多謝娘娘誇獎。”她謙虛著，抬眼去看皇後以及身後的宮人，突然說道：“這個姑娘是誰，妾竟不曾見過。”
皇後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到身後低著頭站著的花月，淺淺笑道：“她啊，是新來鳳殿當差的宮女，名叫花月。”又輕輕拉著花月的衣袖讓她走上前，吩咐道：“還不快拜見貞娘娘。”
那婢女膽小地抬頭看著顧蒔，顫顫巍巍地小聲說道：“奴婢花月，見過貞娘娘。”說著便要拜下去，顧蒔連忙阻止她：“無需多禮，快請起。”她總覺得這個人的名字甚是耳熟，仿佛在哪裏聽到過。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了。
一旁站著的婢女看出了她的困惑，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顧蒔頓時豁然開朗，激動地叫起來：“哦！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楚娘娘的婢女對不對？”花月一聽到楚娘娘這三個字，便全身一抖，靜靜地凝視著顧蒔。
“哦？妹妹是如何得知的？”皇後端起茶杯，慢慢品著茶。“娘娘有所不知，妾的宮裏也有一個曾是楚娘娘的侍女的宮人在當值。妾曾聽她說過，她有一個姐妹叫花月。”
“那妹妹怎麽沒帶她一起出來走走，或許她們兩可以見上一麵的。”皇後問道。顧蒔搖搖頭，笑道：“雖然她現在在妾的宮裏當差，可那總歸是陛下的意思。想來她也並不想在妾的宮中服侍。妾又怎麽會帶一個不熟悉之人出來走動呢。”
“說的也是。畢竟不是自己的仆，忠不忠心也未可知。”皇後不經意地說著。這讓身邊站著的花月猛地一驚，不可置信地盯住皇後的背影看。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妹妹，飲茶吧。”
“好。”
皇後與顧蒔小坐在涼亭處閑適地飲著茶，皇後又命花月取來幾碟點心當做茶點。兩人在這依山傍水的涼亭之中談笑風生，說著一些家常事。
遠處掌事姑姑突然跑來，急急地站到皇後身前，低語：“娘娘大事不好了！”皇後眉眼一挑，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掌事姑姑看了一眼顧蒔，隨後將嘴湊近皇後的耳邊，悄聲說道。
顧蒔看到皇後臉色一變，怒氣衝衝。心中頓覺不好。不等她詢問，皇後便恢複了笑容，歉意地說道：“妹妹，宮中有些事務需要處理。本宮要先回去了。下次再與妹妹聚在一起品茶。”
顧蒔站起身來，恭敬地說道：“無事，娘娘事務繁忙。倒是妾叨擾了娘娘，日後再聚也不遲。”
“那好，本宮就先走了。妹妹留步。”顧蒔看著皇後離去的背影說道：“娘娘慢走。”一旁的婢女小聲地說道：“娘娘，剛剛皇後娘娘的樣子好可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竟如此生氣。”顧蒔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婢女乖乖閉上了嘴。
“誒？這帕子是……”顧蒔的視線向下看去，瞧見剛才皇後離開的那個位置下有一方帕子。心想許是皇後落下的。她慢慢拾起，打開來看：帕上繡著幾枝樹椏，椏上結滿了玲瓏小巧的紅豆。樹椏下方滾落著兩顆骰子。
“紅豆……骰子……這是？”她瞧著，喃喃自語。往右上方看去，一行字跡清秀的小楷映入眼簾，寫的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落款處為一個“楚”字。
顧蒔心中一驚，這詞她是知道的。這是那位陳氏楚妃鍾愛的詞。她曾經在上書房裏看到陛下寫過這兩句詞。如今細細思來……
“這……這怎麽會……”她不敢相信地盯著那兩句詞，心生隱隱不安。突然間，帕子從手中滑落，翻了個麵朝上。顧蒔看到那背麵的題字，心中悲涼，絲絲冰冷。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裏。
——琛
“不是說喜歡我的嗎……不是嗎……”淚如雨下，無限悲戚。心口猶如刀瘡，痛如切膚。原來，他深愛著人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