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點絳唇（3）
楚卿倚在貴妃塌上淺淺地睡著，此時已是正午過後，屋外的光線柔柔地照射進來，從開起的紙窗縫隙間細細地照進來，落在楚卿的腳邊，映襯著羅裙下擺的金絲發出散漫的光芒。
此刻的她透露出少女般的恬靜和慵懶，雖已貴為人婦，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跟著教坊四處遊走的少女了，但心性使然，不曾變過。楚卿身著一襲粉色的桃裙，腰間係著一塊通體透亮的玉佩，上書“卿本佳人”四個方正小字。
這是秦之送與她的，那個突然從她眼前消失，又從她眼前出現的秦之。楚卿再一次見到他是在年節末，他以炎國太子的身份來到皇宮。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落席，坐在她的對麵。
而楚卿從他站在大殿的第一刻起便死死地盯著他，視線從未離開。她歡喜亦悲傷。她喜秦之回來了，她悲自己卻成了別人的女人。她滿眼哀傷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一如她所認識的那般，溫柔恭謙，翩翩有禮。
她聽到那久違的聲音回蕩在整座大殿之上，心激動得怦怦直跳。是他，的確是他。她的秦之真的回來了，她喜得想要落淚。“在下此次前來，是想與陛下您商量締結盟約之事。”
他不是為她而來，而是為了他的國家。那一刻的楚卿心冷了。她愣愣地看著那個當初愛著自己的男人，不知為何她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竟生出了陌生感。
“太子殿下，這件事以後再說吧。莫要辜負了這大好興致。”聖上的聲音平靜地響起，讓楚卿回了神。“那好吧。”她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對麵。
而後他舉杯，抬頭。她與他四目相對。他驚住了，滿臉的震驚。“殿下怎麽了？”名琛發問了。秦之匆匆回過頭，點頭向名琛表示歉意。“在下隻是驚於娘娘的美貌，這般絕色佳人也隻有皇宮才留得住吧。”
“哈哈哈……你說的可是卿兒？卿兒確實有傾城之貌，不過她的舞藝和琴藝更是一絕呢。”
“是嘛。那倒是在下眼界狹隘了。”楚卿看著他低下頭去不再看自己。她心中悲涼，千萬個疑問想要脫口而出。她想問問他當初為何狠心將她拋下，為何現在又出現，為何要騙她。
可是她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緊緊地抓住衣裙，抓得雙手青筋突兀。一場宴會就在這樣的喜憂參半下結束了，聖上將秦之安置在一處宮殿中住下。而楚卿卻趁著月色朦朧，披著鬥蓬來到了他的住處。
“你……你怎麽來了？”他一見到她來，便慌亂地躲避她的視線。楚卿摘下鬥篷，慢慢地走向他，悲涼地開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個是怎樣過來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不辭而別讓我有多麽的絕望。”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大顆大顆地落下，直砸得心口疼痛不已。楚卿靜靜地凝視著他的側臉，說著恍若隔世的話語。“我曾經以為我們會永遠地在一起。白頭偕老，地久天長。但我不曾想到的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竟如此的短暫，短暫到我現在都回想不起來，當年的我和你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曾想到從前的兩人，一個成了炎國的太子，一個成了皇妃。嗬嗬……”
秦之猛地轉過身，抓住她的手。目光哀傷地看著她，語氣中充滿了深深的歉意：“對不起，卿兒。我不該瞞你的，我不該不辭而別。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楚卿突然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說道：“你有什麽錯，我不過是身份卑微的伶人罷了。被人玩弄也是活該，你離開又何須向我說明呢。我不過是個低賤之人罷了。”
“不是這樣的！我不許你這樣說！”秦之急切地大聲辯駁著。他想要向她解釋，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確實是他負了她，欺瞞了她。秦之和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彼此，沉默不語。時刻多年，他們都隱隱察覺到當初恩愛的兩人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許久，楚卿從容地問道：“你，可有娶妻？”秦之聽罷，苦笑著：“在我回到炎國後不久，父皇便為我定了一場婚姻。我無力反抗，隻得與她成親。”
楚卿思忖道：“原來你離去是因為這個……”秦之看著她，哀傷地說道：“我不過是個無法左右自己婚姻大事的無能之人罷了。我與亦她不過是政治聯姻。”
“那……她可愛你？”
“或許吧。”
這樣悲傷的對話就這樣結束在愈漸暗沉的天色之中。在她準備離開之時，他叫住她：“卿兒，你……可還好？”她按捺著心中的苦澀，淡淡一笑：“聖上對我甚好。”
“那便好……”他輕聲呢喃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跑到床頭翻騰著什麽。楚卿不明所以隻好靜靜地等候著。他手中拿著什麽走了過來，她注視著他抓起自己的手，將那東西讓自己握進手掌中。
“回去之後再看吧。答應我。”她懵懂地點點頭，在他的目送下離開。月色漸漸變得明亮清幽起來。最後的她終是忍不住，在回去的路上張開手掌，借著月色看到那塊通體透亮的玉佩，以及那“卿本佳人”四個小字。
心中像是流淌過一汪甘甜的泉，竟將她的內心滋潤得柔軟起來。她將那玉佩高高舉起，溫柔地說道：“秦之，我從不曾怨過你。”
楚卿靜靜躺在貴妃塌上，細細想著她與秦之的重逢，而如煙則坐在她的身旁低著頭繡著手絹。就在這樣一個閑適的時候裏，突然一個尖利的女聲打破了此刻的安逸。
“娘娘，奴婢又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