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點絳唇（2）
眼下已是開春時節，鳥語花香，陣陣清風。禦花園的花兒都爭相開著，蜂蝶相擾，繽紛芳香，撲鼻沁心。小園香徑，枝葉抽條。那條從蘭殿通往禦花園的小道又鋪上了新的鵝卵石，在明媚春日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小道兩側，鮮花與綠草相映，又有高大樹木撐開巨大的枝椏，零星的葉片挨挨擠擠地簇擁著，投下一片片斑駁的陰影。彼時是個接近溫暖的時節，物美景美，卻唯獨少了人美。
予卿自凱旋歸來已有月餘多時日了，他依舊褪去一身軍職，在皇宮裏做著禦前侍衛，常伴君側，巡邏守值。他本不想這般，隻是那日聖上邀他宴飲，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聖上微醺地看著自己說道：“愛卿，你且日後照舊職，在這宮裏當差。可好？”
他本想推辭，但當他抬眼看向聖上時，又有些於心不忍。他不知道他離開的這些時日裏宮裏到底發生了何事，他的聖上竟滿眼哀傷和悲涼。予卿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生出絲絲同情。
最後，他跪在大殿之上，對他的君王說道：“臣，唯君是命。”那一刻，他竟聽到前方坐著的聖上發出輕微的歎氣聲，無限惆悵。他好奇地看過去，竟看到聖上眼中噙滿淚水。
日子就這樣又回到了從前，予卿有時候從家中快馬趕來皇宮，在侍衛所換上官服後去金鑾殿外站崗。等待聖上下朝後，又隨聖上去上書房。他就靜靜地侯在殿外，看著青天白雲陷入沉思。
又有些時候，聖上讓自己侯在殿內，站在他的旁邊。這時的予卿總是會不經意地拿眼睛去看正在忙碌的名琛。看著他安靜的側臉就會想到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名琛的時候。
他也會去瞧瞧那些奏折，看到那些繁瑣的政務會不自覺地皺著眉頭，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僅僅是個侍衛，不用操心這些。又會對名琛產生同情，看著他獨自一人撐起整個江山社稷。
更多的時候，予卿看到的是處理完政事的名琛靜靜地坐著發呆，手上拿著筆往桌上鋪好的白紙上亂寫亂畫。有好幾次他低下頭看去時，看到一整張紙上寫滿了“輕楚”這兩個字。密密麻麻的像螞蟻般呈現在予卿的視網膜上。
他很疑惑也很好奇，這個“輕楚”是誰。但他確信的是這是一位女子，一位讓陛下魂牽夢縈的女子。予卿並不知道這位女子現在身在何處，又與陛下之間發生了些什麽，竟讓陛下如此如癡如醉。
後來他知道了，這位名叫輕楚的女子竟然是聖上的妃子，也就是楚娘娘。可是，在他的記憶裏這位楚娘娘並不叫輕楚，而是陳氏名卉染，是京城中一位有名的員外郎之千金。
予卿看著陷入神遊的名琛有些擔心，他已經許久沒見過聖上這副模樣了，是許久了。那是遙遠的記憶，關於聖上與另一個美麗女子的。當年陛下與鳶妃初相見時，陛下也曾這副模樣。呆呆地坐著，情不自禁地畫著鳶妃的模樣。
而現在，予卿看到的是神情憂傷的聖上癡癡地畫著楚娘娘。每畫一筆就輕歎一聲。予卿很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陛下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突然察覺到，自己回來這麽久了，卻從來沒有看到過楚娘娘。
予卿暗暗心驚，他不停地猜想著當日在炎國見到的那個熟悉女子就是楚娘娘。可是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當中：秦之和娘娘為何會在一起？
這所有的一切都牽引著予卿的心。他也曾試著詢問聖上，問他關於楚娘娘的事。可是陛下隻愣愣地看著他，沉默不語。許久，才對自己說：“愛卿，此人莫要再提起吧。”
盡管如此，他也不想就此放棄。他去問宮女，公公，以及同僚。但結果都讓他大為失望，他們皆驚恐地看著自己，沉默著從自己身邊走過。隻剩下予卿獨自陷入苦惱中。
終於有一日，他碰上了一個人。她曾是楚娘娘身邊的侍女。那日，自己百無聊賴地走在去上書房的路上，許是因為對麵走來的宮女太過於急躁，竟硬生生地往自己身上撞。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大人恕罪！”那人一個勁地弓著身子道歉著。瘦小的身體因為害怕竟發起抖來。這讓予卿很是無奈，心想到：我有這麽可怕嗎？
予卿平靜地說道：“抬起頭來。”那宮女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在她與予卿四目相對時，予卿竟驚呼道：“是你！”他認得這個女子，他經常看到她跟在楚娘娘身後。此刻他有些心喜，他終於可以問出心中的疑問了。
“予卿大人。”宮女恭恭敬敬地稱呼著。
“我且問你，你家娘娘何在？”宮女一怔，隨後問道：“大人可是問貞娘娘？”這讓予卿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問的是楚娘娘，怎麽又扯上了貞娘娘？
“我問的自然是蘭殿的楚娘娘。”話一出口，那宮女便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予卿，沉默著。“你不要和他們一樣不說話，快些告訴我楚娘娘在哪，我竟不曾見過她了。”
那宮女聲音顫抖地回答：“娘娘……娘娘……她不在了……”說著便哭了起來。這個樣子的她讓予卿有些手足無措。“你別哭啊，什麽不在了，娘娘她去哪了？”
那宮女越哭越厲害，一雙眼紅腫地看著予卿：“娘娘……娘娘她……已不在人世了……”“什麽！”予卿驚叫道。“你且快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這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沒了呢？”
“大人您不在的日子裏，娘娘遭人陷害被打入了冷宮。後來竟不知怎的，冷宮突然起了大火，娘娘……娘娘她……”那宮女再也說不下去了，掩麵哭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予卿恍然道。倘若楚娘娘已經死了，那那日的女子又是誰呢。予卿呆愣了許久，竟有些時過境遷的滄桑感。
最後，他問道：“那你們如今在何處當差？”
“我被安排在宸殿服侍貞娘娘，花月則去了鳳殿，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宮女說完便向予卿行了個禮，說道：“奴婢該走了，要不然娘娘該等急了。”
予卿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竟不相信楚娘娘已經離世，心中隱約覺得這件事定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