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長相思(1)
長相思,長相思,
若問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
欲把相思說似誰。
淺情人不知。
——晏幾道·《長相思》
輕楚倚靠在殿前木柱上,臉色倦怠,目光渙散。她掩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幾滴淚泛出眼角。貼身侍女正低著頭在臥房中埋頭搜尋著什麽,許是沒有找到而到處翻亂著,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嘴裏還不停念叨著:“哪去了?怎麽不見了?”
輕楚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到處翻來覆去,又聽得她如此嘀咕,便輕聲問道:“怎麽了?可是少了東西?”“啊?不……”那侍女聽到輕楚發問,心中頓覺不好。她低著頭慢慢走了出來,站在輕楚身側,語氣中夾帶著歉意:“娘娘……都怪奴婢,把娘娘您的帕子弄丟了。”
“帕子?”輕楚歪著頭疑惑地說道。“就是那件繡有鴛鴦戲水的帕子。”侍女抬起頭,眼神明亮,肯定地說道。“哦……丟了便丟了吧,也不是什麽精貴的什物。”輕楚淡淡說著,臉上露出化不開的愁容。
細細想來,那是自己進入冷宮後的第一件繡品。在陽光灑滿院落,閑適的午後。自己獨坐在冷清的庭院內,捧著手繃,一針一線地繡著圖案。原本並不是繡著鴛鴦的,隻是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繡著繡著就成了一幅鴛鴦戲水圖。那時的自己多少有些錯愕,盯著那圖案看了許久。
最後也是無奈撫摸著那鴛鴦歎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心中又想到了聖上,想到了往日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心痛如刀割。任憑眼淚打濕綢緞。看著那鴛鴦上方空白的綢緞,自己心血來潮在那上麵繡上了那兩句刻骨銘心的詞。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不知……嗬……”輕楚頭靠著木柱,仰麵苦笑著。她癡癡地看著上方灰白的天空,烏黑的雲朵。看著看著竟落下淚來,又聽得侍女在輕聲喚著自己。
“娘娘……娘娘……”輕楚猛然回神,抬手抹了抹臉上殘留著的淚水,笑著問:“怎麽了?”那侍女不滿地看著輕楚,略帶不滿地抱怨著:“奴婢剛剛讓花月去禦膳房要些蓮子羹來,這都這麽久了都不見人影。真是的!”
“哈哈……花月年紀尚小,許是貪玩了些。等會兒會來的。”輕楚笑著,又伸手揉了揉侍女的頭發,說道:“你啊,不要老是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快些,拿把椅子來,我好坐著。”
侍女從屋裏取來藤椅放在簷下,又看向輕楚說道:“娘娘您就坐這吧,奴婢瞧著這天氣不好,怕是有雨,你且委屈著坐著。”“沒事……”輕楚走過去,扶著座椅坐下。
“娘娘……娘娘……哎喲……”花月慌慌張張地從宮外跑進來,因為太過焦急竟被門檻絆倒在地。“哈哈哈……”侍女和輕楚見到此景大笑起來。“你……你這是怎麽了?快些起來,毛毛躁躁的。”輕楚起身走上前去扶她。
花月雙手搭上輕楚的手,抬起頭淚眼朦朧地說道:“娘娘……我看著陛下往這兒來了……”輕楚的手一頓,臉上笑意僵住。“為何?為何要來?”
一旁忙碌的侍女瞧見輕楚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頓時心疼起來。她走過來笑道:“陛下是來接咱們娘娘回蘭殿的吧。”輕楚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嗎?”那花月站起身用手拍了拍衣裙,嚴肅地打斷著她們的猜想:“才不是呢!我看著陛下一臉怒氣地往這邊走來呢……”
“花月你……”侍女瞪著花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花月衝她翻著白眼,吐了吐舌頭:“你瞪我作甚。我又沒有說謊。”輕楚全身緊繃地站著,臉上露出絲絲恐懼。此刻的她害怕見到那個男人。
“我……我該如何是好……”輕楚聲音顫抖著,一雙眼不知所措地看向侍女。侍女上前扶著她的身子,輕聲安慰道:“娘娘莫要害怕,沒事的。”
果然正如花月說的那樣,名琛一臉怒氣地來到了冷宮,他的身後跟著總管公公和太醫,還有幾名侍衛。他抬眼狠狠地瞪著輕楚,那股狠厲恨不得將輕楚生吞活剝了。
輕楚身子一顫,推開侍女,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在名琛的腳邊跪下,故作鎮定地說道:“罪妾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名琛冷哼一聲,不去看她,對著身邊的公公吩咐道:“東西拿過來。”“是。”公公恭敬地雙手捧上名琛所謂的東西。
“你可認識此物?”名琛接過,一把將那東西扔在自己的腳下,冷聲問道。輕楚慢慢低下頭看去,心中一驚。是自己繡的帕子。怎麽會在陛下手中。她疑惑地想著。抬起頭恭敬地回話:“回陛下,這是罪妾繡的帕子。”
“你好大的膽子!”名琛氣急,厲聲責問:“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麽,竟敢謀害皇妃!”聽到這樣的話,花月和侍女嚇得身子一抖,連忙跑過來跪下大聲說道:“陛下!娘娘冤枉啊!娘娘自進冷宮起未曾出去半步,如何能害皇妃?”
“哼!如何不能!你們娘娘蛇蠍心腸,連無辜宮人都敢殺害,又何況宮中娘娘!”名琛冷笑。輕楚心涼了半截,她失望地看向名琛,聲音顫抖地問道:“罪妾不明白陛下在說什麽。”
名琛嗤笑一聲,並不回答她。他隻是朝身邊的公公擺擺手,示意讓他告訴她發生了何事。公公低著頭走到輕楚身前,低聲說道:“昨夜家宴上,卿娘娘中毒吐血,如今昏迷不醒。”
“什麽!怎麽會這樣!”輕楚睜大雙眼看著公公,一臉的驚訝。“妹妹為何會中毒呢?怎麽會呢?”麵對輕楚的詢問,公公沉默著退到一旁。名琛隻覺得輕楚這番話甚是可笑。
“你還要繼續惺惺作態下去嗎?看到你這副毫不知情的嘴臉,連朕都覺得可笑。”名琛嘲諷道。這樣的話語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在深深割裂著輕楚的心,她眼眶紅潤著,聲音沙啞道:“陛下以為是罪妾害了卿妹妹?”
名琛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反問道:“難道不是嗎?”輕楚痛苦地捂住胸口,痛心地問道:“可有證據?”又是一聲冷笑,名琛叫道:“太醫——”“臣在。”
太醫規規矩矩地走上前來,彎著腰說道:“卿娘娘係中曼陀花香之毒。這毒的來源便是此帕。”“轟——”的一聲,輕楚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轟隆作響。她呆愣地癱坐在地上,像是受驚過度般,不停地說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會呢……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眼淚紛亂墜下。名琛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半點溫存,如同看一件棄物般麵無表情。他說:“如今,你可還要狡辯?”輕楚的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水般不斷地落下。突然她像是受了什麽刺激般猛地撲倒,緊緊抱住名琛的腿。
大喊大叫著:“陛下!陛下!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我沒有下毒!陛下!陛下!”名琛很顯然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跳,臉色蒼白地看著她,結巴著:“快……快……拉……開她!……拉開她!”他胡亂地踢動著腳,拚命地想要甩開身下的人。
可是身下的人盡管被他無情地踢痛了身體,卻依然不肯撒手,死死地抱著名琛的腿。“陛下!陛下!我沒罪!陛下!陛下!我沒有殺人!我沒有下毒!陛下!陛下!陛下!”
眾人慌張地上前去拉開輕楚,奈何輕楚死死抱住分開不得。“娘娘……娘娘……您快鬆手啊……”身後的婢女抱著輕楚的腰身想要拉開她。最後,一侍衛走上前,分開眾人。抽出腰間掛著的刀,用刀柄狠狠敲打著輕楚的身體。
“啊!!!”輕楚痛得鬆開手,名琛趁機將她踢開。輕楚被踢中小腹,痛得在地上亂滾。臉上,身上都沾滿了汙塵。“娘娘——”婢女們哭著撲向輕楚。
名琛厭惡地看了輕楚一眼,冷聲地下令著:“罪妃陳氏,試圖謀害皇妃,罪不可赦。念其曾常侍禦前,從輕發落。沒有朕的旨意終身不得出冷宮!”說完,又不著邊際地看了那兩個宮女一眼,向侍衛們吩咐道:“把她們拉走。此後冷宮不許有人服侍!”“是!”
名琛拂袖而去,而那兩名婢女也被侍衛們無情地拖走。“娘娘——放開我——娘娘——奴婢不走——娘娘——”輕楚看著那些侍衛拖著婢女們向門口走去,她撐著疼痛不已的身子起身去追。
“關門——”公公尖嗓一開。冷宮大門猛地關上。輕楚蹣跚地跑到宮門口,用力地拍打著大門,大喊大叫著:“開門!開門!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沒有殺人!我沒有罪!放我出去!求求你們!啊!!!陛下!陛下!陛下!”
她絕望地哭喊著,可是門外邊卻沒有絲毫的回應。她歇斯底裏地大叫著,聲聲淒慘,如同啼血的杜鵑鳥。一雙手不亂地抓著門,直抓著十指血跡淋淋。一聲高過一聲地喊叫著,直叫得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最後她心如死灰,絕望地癱坐在地上,雙眼空洞地看著灰沉的天空。她呆呆地看著那天上的浮雲,如同死人般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