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千結（3）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她的聲音突然停住，將頭靠在門檻上癡癡地望著內院裏那傲然挺立的梅花樹。睜大的兩隻眼中有著忽明忽暗的光亮，看著那孤傲的梅花在寒風中巍然不動地綻放著。
“此物……最……相……思。”眼淚轟然落下，她突然看到了那張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視線裏，劍眉星目，棱角分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顫抖著去撫摸那張臉，當指尖觸碰到那溫暖的血肉時，頃刻間淚流滿麵。
“陛下……”她哭著喚他，手掌心緊緊地貼住眼前真實站著的男子的臉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雙眼噙滿晶瑩的淚珠。
他抬起手來覆在她冰冷的手上，用力地將她的手貼近自己的臉。微微側著頭，在她的手掌心上親吻著。抓住她的手慢慢地向她走近，用另一隻手去摟她的腰身。將她緊緊地往懷中摟，頭慢慢地往她的頸項間埋下去，輕輕地親吻著。
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身上，閉上眼睛動情地吻著她的頸部，鎖骨。感受著懷中的人兒靠在自己的身上微微顫抖，他無言地用行動訴說著自己對她的思念。
名琛許久沒有見到輕楚了，從顧蒔嫁進宮來算起，已經多少個時日了自己也記不清。他隻是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很慢，像是一年一年地生活著。他在數著自己應該何時去找他的阿楚，去抱一抱她。可是，當黑夜來襲時，他總是邁著步子走進了宸殿，見到的女子也總是顧蒔。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當他走在通向各宮寢殿的路上時他的腦中一直會浮現出那一個畫麵，顧貞跪在自己眼前哀求的畫麵，還有他的那句話“陛下，請好好待她。”
每次，他走到蘭殿前時總會不甘心地折回去往宸殿靠近，最後由著內監敲門，自己走進去。他愛她嗎？自己會經常這樣想。他以為自己是愛她的，可是，每次她向自己索吻時，看著她那張羞澀的臉他就會想起輕楚來，那個不管自己教了她多少次，自己與她親吻時總是緊張得全身顫抖而牙齒緊閉的女人。他會想到她為自己一件一件褪去衣物時羞紅的臉，會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強忍著自己帶給她的痛苦時而流下淚水，會想到自己要緊緊地抱著她柔軟的身子才會安然入睡的她……
他在宸殿與顧蒔獨處時做著男女之間的各種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蘭殿的那個女人。那個從一開始見麵起自己就想占為己有的女人。
很多時候他都想要去不理會顧貞的話，他想要擺脫這個枷鎖。可是，當他準備從宸殿悄悄離開時，顧蒔總是笑著撲上來緊緊地抱住自己，興奮地叫著“陛下，妾好想你！”而每次，他都會被自己的心軟弄得很是苦惱。
當顧蒔牽著自己的手走進寢殿時自己竟心生厭惡之感，那種感覺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著自己，讓自己恨不得甩開眼前的女人然後離開。
為了擺脫心中的壓抑他曾經一連幾個晚上哪也不去，就一直待在上書房批閱奏折。敬事房的奴才每次端來的牌子都被自己厭惡的退了回去，自己也為了不讓那些女人來打擾自己一直以“政務繁忙，奏章眾多”的理由向她們解釋。
原本以為自己這樣做會好受些，但事實是自己越來越煎熬，在許多個夜晚的燭火中，自己都被相思折磨得心煩意亂，頭腦發昏。他想輕楚，想見她，想親吻她，想擁抱她。
他瘋狂地思念著那個蘭殿的女人，他為她茶飯不思，神情恍惚。名琛也是在那個時候明白了自己這個皇帝當得是多麽的失敗，明明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卻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見她，親吻她，擁抱她。竟然要用這種折磨自己的方式來逃避因一個人的請求而招致的煩惱。
名琛後悔了，他後悔答應顧貞讓顧蒔進宮，他後悔自己對顧蒔的百般心軟。他失去了一些珍貴的東西，比如，和輕楚相濡以沫的神仙眷侶的日子，比如，楚卿對自己的愛。
但他後悔也沒有任何作用，事已至此。在名琛不去後宮的第五天，顧蒔來到他的眼前。她跪在他的跟前，紅著眼說道：“陛下為何不來看妾了，妾一直在等陛下您。”她說著流下悲傷的淚水。
“朕不是跟您說過了嗎，朕政務繁忙。”名琛目光躲閃著不敢去看她的臉。
“陛下，妾不想待在沒有陛下在的宸殿裏，妾會害怕，會做噩夢，會一直思念陛下到天亮。”
她的話猶如一道霹靂果斷而決絕地打在他的身上，他隻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似被火灼燒般肆意地疼痛起來，他開始自責了。他曾經從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被一個女人深深地愛著。
那夜過去後的第二天晚上自己就冒著茫茫大雪去了宸殿，而他的貞妃早已在那裏等候多時了。他與她待在溫暖的寢殿內說著話，他說讓她陪同自己去檢閱軍隊，而她高興得像個孩子。
那一瞬間自己突然釋懷了，沒有了之前那沉重的壓力和深沉的厭惡。
可是當他從營地回來時，他的相思又開始作祟起來。輕楚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裏，揮之不去。他甚至來不及向顧蒔說明就粗暴地甩開了她的手朝著蘭殿奔去。
他太想、太想、太想見她了！
名琛一踏進蘭殿就看到他的阿楚神情哀傷的倚在門檻上，口中念叨著什麽。他的心狠狠抽痛起來，他的阿楚憔悴極了。深深的自責擊潰著名琛的心，他朝著她走近，看到她落淚。當她流著淚伸出雙手撫上自己的臉時再也忍受不住了。將眼前的人兒緊緊抱在懷裏，嗅著她的氣息，瘋狂地親吻她。
“阿楚……朕好想你。”他慢慢地靠近她的臉，溫柔地吻上她柔軟的唇。他的阿楚雙手抓住自己的衣襟，顫抖著身子。
皇後帶著管事姑姑還有一些隨從來到了萱殿，她高傲地站在楚卿的眼前，大笑道：“妹妹，你怎麽這副模樣？叫陛下見了不好。”
楚卿冷冷地看著皇後，沉默著。此時的她身著睡衣，頭發散亂，雙頰泛紅。她的婢女如煙正跪在一旁拚命掙紮著。
皇後停住笑聲，看向自己派來監視楚卿的宮女，冷聲道：“去把她衣服扒了！”
“是！”那宮女恭敬地答應著，慢慢走向楚卿，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用一副歉意的口吻說道：“娘娘，可不要怪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說著就要去扒楚卿身上的衣物，卻被輕楚狠狠地推開：“滾！不要碰我！”雙眼冒著憤怒的火花，惡狠狠地瞪著皇後一行人。
“你們幾個還不快去把她的手抓住！”皇後吼道！
“是！”三兩個宮女快步上前，壓住楚卿的身子就要去抓她的手。楚卿扭動著腰身拚命地掙紮著：“滾開！不要碰我！滾開！”
“娘娘——娘娘——”如煙哭叫著，她不停地動著身體希望擺脫這些人的控製。皇後朝管事姑姑使了一個眼神，管事姑姑明白地點點頭走到如煙身前。
“啪——啪——啪——”揮起右手狠狠掌摑著如煙的臉，霎時間，萱殿裏回蕩著清脆的巴掌聲。如煙尖叫著，雙頰被打腫，嘴角流著鮮血，雙眼無神地看著管事姑姑凶惡的臉。
“如煙——如煙——”楚卿突然用力地推開壓在自己上方的宮人，跑向如煙。她用手抓住管事姑姑的衣服狠狠一推，管事姑姑腳步不穩地向後倒去，腰身撞到了桌子上。
“哎喲——”大叫一聲，身子慢慢地滑落。
“嬤嬤——”皇後大驚，走過去扶她。發現管事姑姑的腰閃了動彈不得。頓時火冒三丈，轉過頭滿臉恨意地瞪著楚卿。
她起身大步走到楚卿身前，一把揪住楚卿的長發把她整個人拖著走到桌前。眼神一沉，手一用力，狠狠地將楚卿的頭往桌角撞去。
“啊——”同時響起了楚卿和如煙的尖叫聲。血跡順著桌角慢慢地滴落，落在地上綻開了一朵鮮豔的花。楚卿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慢慢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如煙跪著爬向楚卿，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爬到楚卿身邊伸出顫抖的雙手去扶起已無知覺的楚卿。她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娘娘——娘娘——”如煙用雙手緊緊地抱住楚卿，她仰著頭淒慘地哭叫著。皇後厭惡地看了她們一眼，命人扶起管事姑姑。冷冷道：“我們走！”說著，領著一群人離開了萱殿。
萱殿其他的宮人見皇後已走，連忙爬起來跑出萱殿奔向太醫院。而如煙像是失了魂似的抱著楚卿的身子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顧蒔是在宮中閑逛的途中碰到從萱殿急匆匆跑出來的宮女的，她被那宮女一頭撞得差點摔倒。幸好她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這才沒有摔下去，她皺了皺眉冷眼看著那冒失的宮女。
“走路不長眼的東西！衝撞了宮裏的主子怕不是不想要腦袋了！”顧蒔的婢女沒好氣地罵道。
那宮女嚇得連忙跪倒在地不停地叩頭，哭道：“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顧蒔頓時覺得有些煩躁，她擺擺手，冷冷地說道：“起來吧。哭的我心煩。”又看著那宮女問道：“本宮看你是從萱殿跑出來的，這麽急匆匆地是要上哪去？可是出了什麽事？”
宮女聽顧蒔問起，頓時哭的更加厲害了，她跪在顧蒔的腳邊抓住裙擺哀求道：“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流了好多血！”
“什麽！快帶我去看看！”說著扶起那宮女就往萱殿走，突然又回頭吩咐自己的婢女：“你快些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是！”婢女答道。快速地跑向太醫院的方向。
顧蒔一進萱殿內屋就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嗆得幹嘔起來。她用手摸了摸胸口，皺著眉向前走過去。看到地上坐著一個木訥的宮女，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身著睡衣的女子。
這就是那楚美人了吧。她想著。突然一大片的血跡衝進了她的視線裏。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得了！”她大叫著，跑過去想要奪過那宮女手裏抱著的楚卿。許是受了刺激那宮女突然大喊大叫著揮動雙臂攻擊顧蒔。
“走開！不許碰娘娘！走開！”顧蒔被她打的頭發散落，發簪也掉在地上。她氣急，狠狠地吼道：“你是想她死嗎！”宮女被她吼得一怔，突然大哭起來。
“娘娘——娘娘——”顧蒔見她鬆了手，趁機抱起楚卿把她放到床邊。待看到她正臉時驚得雙手顫抖，她沙啞著聲音向一旁站著的宮女說道：“快……快過來幫我。”宮女聞言快步走上去。
“啊！”那宮女看到楚卿的樣子時，嚇得尖叫起來。她看到自家娘娘的臉上被鮮豔的血跡覆蓋著，額上還在不停地流著血，一些血順著兩邊滑落，流經耳邊，滴在床上。
“快拿幹淨的帕子給我！”顧蒔故作鎮定地吩咐著。那宮女也回過神來去取來帕子遞給顧蒔。顧蒔將兩塊手帕分別卷成條狀，打了個結綁成一條，用它去包紮那血淋淋的額頭。然後又讓宮女打來熱水替她擦掉臉上的血跡。
待看到楚卿真正的容貌時驚歎著：“好美！”她自認為自己的相貌是這北京城數一數二的好，但當她看到楚卿時便覺得自愧不如。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清麗脫俗的女子。
她突然為這個女子深深地擔憂起來。
太醫將楚卿的手慢慢放回床上用被褥蓋好，顧蒔焦急地問：“太醫，她怎麽樣了？”
“娘娘不必擔心，臣已將楚美人的傷口上過藥了，已無大礙隻需好生休養。待臣再開幾劑藥讓美人按時服下即可。”太醫恭敬地答道。
“有勞太醫。”顧蒔起身，吩咐道：“送太醫出去。”
如煙走到顧蒔身前跪下，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顧蒔著實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麽？”說著就要去扶她起來，卻被如煙製止。
隻見如煙抬起頭流著淚，感激地說道：“多謝娘娘救了我家美人，若不是娘娘及時趕來，我家美人她……”
“哪裏的話，本宮也沒做什麽，是你們美人福大命大。”
如煙又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說道：“剛才如煙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責罰！”
顧蒔笑了笑，伸手扶她起來，說道：“罰你做甚？你本是忠心護主，本宮豈能怪你？再說了你也並沒有傷害到本宮。”
“娘娘……”如煙感激地看著顧蒔，顧蒔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好了好了，此事作罷。快去照顧你家美人吧，本宮就不打擾了。”
說著喚來婢女向宮門走去。
“恭送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