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生秋（4）
禦花園的契機讓名琛和輕楚兩人重修於好。他，或者她，似乎已經從那件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或許在二人心中那份被暫時擱淺的愛意終究抵不過時間的冷遇，趁著這次的空檔溜了出來，直擊二人的心髒。
他們在長達十天的逃避與思念下終於明白了對彼此而言，自己都是重要的。他們甚至還想要感謝那件事，若不是因為它，或許他們要更晚，甚至永遠也不會知道對方對自己如何的重要。
但，也是因為兩人都明白了自己心中深藏著對方。直到後來也難以擺脫愛意帶來的巨大痛苦和絕望，正所謂：“愛之深，痛之切。”
近日，整個京城都被一件大事所籠罩著。所有的人乃至整個皇宮都洋溢著喜慶，每個人的眉眼間盡是掩飾不住的自豪與驕傲。也正是因為如此，所有來至京城的外鄉人，或是異國商人都不得不湊上前去打探消息，以緩解內心的強大好奇。
每個被問到的京城人都會很高傲地仰著頭，用最大的嗓音說：“南國被我們的大將軍一舉殲滅了。世上再也沒有這個野蠻國家了。”那些外鄉人聽到這一消息後臉上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那睜大的雙眼和微張的嘴表示了這一切。而京城人士則用不屑的嘴臉看了他們一眼後，嗤道：“一群孤陋寡聞的家夥！”說著便嫌棄地走開了。
那些外鄉人在明白了這一事實後高興得歡呼躍雀起來，吹著響亮的哨音以表示自己的歡喜和自豪。在他們看來自己的朝廷打了大勝仗就是值得舉世歡呼的，每一個身為這個王朝的一份子都應為此驕傲和自豪。盡管他們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甚至在得知這件事時還有一絲懷疑。但這都不能擺脫他們是這個王朝的百姓的這件事實，他們依舊可以歡呼。所以，他們並不在意京城人士對他們的鄙夷。他們甚至還要感謝京城人。
對於那些異國人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為他們又可以從這件喜事中抓住商機，大撈一把。而且他們把這件事通過彼此傳遞著，一直傳到自己的國家。然後大幫人異國人成群結隊地來到京城，乃至後來全京城最繁華的街市都有異國他鄉的人在做著生意。而為了天子腳下的安全，府尹不得不增派衙役的人數來維護治安。
這一切都發生在名琛登基為皇的第十四個年頭，此時的名琛正值壯年。而帶來這一切的都要歸功於那個世代忠良的將門之後——顧貞大將軍。雖然他已進入知天命的年齡，體魄和行動都不如從前。但智謀和奮勇殺敵的激情都一如當年，絲毫未退減，這讓其他武將都望塵莫及。
甚至在名琛還是太子的時候，京城就流傳著“沒有顧貞就沒有天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在這場戰事中，本應是南國占盡了優勢。南國，本名為南雲國，因為地處極南方位，所以被俗稱為南國。也是因為它地處極南，文化，農業，經濟遠遠落後於其他國家，甚至還保留著極其野蠻的茹毛飲血習慣和大量奴隸，所以也被稱為蠻國。
然而，南國在地勢上占盡了優勢。這裏山水環繞，天梯陡路。有著“蜀道之難”之稱。在它的領土外還有一片漆黑幽深的森林作為整個國家的屏障。
對南國而言，這裏易守難攻。
然而顧貞在軍隊難以前進，甚至被森林中看不見的萬箭齊發逼得節節敗退時出現了。也是因為他得及時出現，使得士氣大振。僅用短短五天時間就一舉踏平了南國國土。
沒人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拿下的南國，也沒人去逼問著為什麽。因為每個人都心中明白，隻要有顧貞在就沒有打不贏的仗。
名琛是在戰事結束的當天下午接到捷報的，當時的傳信使從營地一路快馬加鞭，沒日沒夜地趕往京城，甚至在路上跑死了三匹馬。但沒有什麽比手中的喜訊更為重要了。
傳信使一進皇宮就迫不及待地找禦前侍衛——予卿。讓他帶他去見皇帝。予卿看這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著實嚇了一跳。他並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讓他如此著急，但是他並不是多事之人，他隻是沉默著帶著他來到蘭殿。
名琛此時正在蘭殿的庭院中與他的阿楚下棋。當他正要落下一子時就聽到予卿洪亮的嗓音在門外響起：“陛下，軍中信使來報。”手一頓，眼中的眸光變得犀利起來。
“讓他進來。”名琛正色道。臉上立即恢複了君王的威嚴。這讓對麵的輕楚都嚇了一跳，她緩緩起身，說道：“妾先回避。”欠了欠身，便帶著宮女進了內殿。
那信使一見到名琛便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喜悅，直挺挺地跪在他的跟前，雙手恭敬地奉上大將軍的書信，用激動顫抖的聲音說道：“陛下，捷報。我們勝了！”
“太好了！”名琛猛得站起來，拍手叫道。他一把奪過來那書信，迫不及待地拆開來仔細查看。在看到“臣一舉殲滅南軍，破城而入。”時高興得大笑起來：“哈哈哈……真不愧是我朝的雄獅。予卿你快看看。”說著便把信遞給一旁站著的予卿，予卿看後，也興奮異常。他連忙跪下，說道：“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那信使也附和著。
“好啊！大喜！天大的喜事！阿楚，快來瞧瞧……”他興奮極了，盡顧不上還跪著的二人便快步走向內殿，想要同他的愛人分享這喜悅。
輕楚聽見陛下喚她，款款地從內殿出來。還沒走下台階便被名琛一把抱住，嚇得她腳步不穩差點摔倒。
“阿楚，朕太興奮了！朕的大將軍給朕帶來了天大的喜訊！”
輕楚看到他興奮得像個孩子，被他的熱情所感染了，甜甜地回以微笑：“那妾恭喜陛下。”
顧貞是在戰事結束的第二天班師回朝的，軍隊浩浩蕩蕩地走在回京的路上。軍旗迎風飛舞，颯颯作響。而他則身著戰袍騎馬走在最前端，目光如炬，神情威嚴。
當這支井然有序地行進的軍隊踏進京城的城門時，由城中百姓自發而成兩條歡送長龍在街道兩旁擺開。幾乎所有人都來到這裏等待著，為的就是親眼目睹大將軍的風範和顧家軍的氣勢。當他們一看他們過來，便瘋狂地大喊大叫著，全身上下無不洋溢著激動和喜悅之情。他們發了狂地彼此擁擠著，為的就是伸出手來能夠碰到些什麽。
而顧貞和他的軍隊並沒有被這些熱情所感染著，他們依然嚴肅地行進著。當他們行進到中間時，在距離基地隻剩下一半路程時，顧貞突然停了下來。由於他的突然停下，身後騎著馬的將領們慌亂地拉住韁繩讓馬蹄停住，而戰馬被迫仰起頭，抬起前蹄，發出一聲劃破天際的長嘯。
“你們先回基地吧，本將要進宮麵聖。”顧貞用粗獷的聲音說著，他的眼眯成一條線直直地盯著前往皇宮的那條路。
“是，卑將領命。”
還沒等那人抬起頭，顧貞就駕著馬飛馳起來，揚起一路厚重的灰塵。
顧貞快馬加鞭，一路奔馳來到皇宮。他一下馬就瞧見了正在當值的予卿。他叫了一聲：“賢侄！”予卿抬頭，一臉欣喜地看著顧貞。
“顧大將軍！”他興奮地跑過去。
顧貞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說道：“多日不見，長結實了。”予卿不好意思地用手撓了撓頭，嘿嘿笑著。
“陛下呢？”
“在上書房呢。”
“作甚？”
“此時，大約在批閱奏章。”
“哦……”顧貞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大聲說道：“賢侄，改日再聚，咱兩好好喝喝一盅。”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徑直朝上書房走去。
“誒？哎……”還沒等予卿回答，便不見了人影。
上書房內，名琛正緊皺著眉頭批改著大臣們遞上來的奏章。他看著這些迂腐大臣們的陳詞濫調，怒火中燒。他也因為這股無處可泄的怒火而坐立難安。突然他一把甩下手中的奏章，罵道：“一群老頑童，迂腐至極！”
“陛下這是作甚，如此氣憤？”顧貞一踏進上書房，便看到這樣一幕。名琛一愣，隨即抬頭看過去，見到一身戎裝素裹的顧貞，心中怒氣消了大半，連忙迎上去。
“顧愛卿，你怎麽來了？怎麽不好生休息。”
顧貞麵無表情地站著，淡淡地回答：“臣不累。”
“哦？莫不是急著進宮要賞來了？”名琛說笑著。顧貞眉頭一皺，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他盯著名琛，目光深邃得好像一潭深不可測的死水。這讓名琛心裏發慌。
“陛下，覺得臣像是這種人嗎？”冰冷的語氣。
名琛尷尬的笑笑：“啊……大將軍怎麽會呢……是朕胡言了……”
“陛下！”他強硬地叫了一聲。這聲音讓名琛的身體一震。
“愛卿，何事？”
顧貞頓了頓，開口道：“老臣膝下一女，年芳十八……”不等他說完，名琛便打斷他：“這好辦，愛卿可有快婿的人選？朕可擇日下旨為令千金賜婚。”
“不！不是這樣！”顧貞連忙拒絕。
名琛疑惑：“那是……”
顧貞看了名琛一眼，恭敬地跪下，深吸一口氣，說道：“望陛下成全，讓小女入宮，長伴君側。”
“什麽！”名琛大驚。
輕楚在這一天突然想起來自己許久沒有見過楚卿妹妹了，便問了身邊宮女：“你們可知卿娘娘最近如何了？怎麽不見她來蘭殿了？”
宮女一怔，神情不自然起來：“奴婢……奴婢不知”隨即低下頭，擦拭著什物。輕楚很快便捕捉到宮女臉上閃過的驚慌和緊張，一種不好的預感生起。
“你們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輕楚語氣冷淡地問。宮女的身體一抖，強作鎮定回到：“娘娘您多想了，奴婢們沒事。”
輕楚一臉的不相信，在她的不斷逼問下宮女道出了實情。
“卿娘娘已經知道小產的事，也得知自己無法生育的事了。卿娘娘似乎對娘娘您心存責怪，便不再來蘭殿了。甚至連陛下也不太待見了。”
輕楚聽罷，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許久，她緩緩說道：“去萱殿。”
宮女死活攔不住自家娘娘，隻好認命地跟在身後。而輕楚到達萱殿時，吃了閉門羹。
“你家主子好大的氣勢！竟敢把我家娘娘拒之門外！也不瞧瞧自己……”輕楚的侍女指著站在緊閉宮門前的傲慢宮女怒道，不等她說完便被輕楚打斷：“不得無禮！”侍女不滿地閉嘴，狠狠地瞪著眼前之人。
輕楚朝那宮女微笑：“麻煩你傳一聲，就說她的楚姐姐來看看她。”那宮女冷笑一聲，依舊傲慢的回道：“娘娘請回吧，我家娘娘是不會出來的。”
輕楚眼中閃過一絲悲傷，隨後又恢複了平靜。她直直站著那裏，看著那宮女說：“那我便一直等在這裏，等她出來見我。”
“你……”那宮女有些慌了。
“楚姐姐，請回吧。此後，也不要來萱殿了。”門後傳來楚卿冷淡的聲音。
“妹妹……”輕楚心中隱隱疼痛。
楚卿抬頭吸了吸鼻子，強忍淚水：“我們以後再也不是姐妹了。娘娘請回吧，以後別再來了。”
這句話把輕楚震得一整顆心七零八落的，她險些站不住。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要摔倒的她，心疼地叫了句：“娘娘……”
輕楚站定身子，淚水紛亂而下。她想不到昔日衝她一聲一聲甜甜地叫著“楚姐姐”的妹妹如今這般絕情，甚至不聽她的解釋就掐斷了她的後路。
她流著眼死死看向那緊閉的大門。許久，她絕望地閉上雙眼，顫抖地說著：“妹……妹，好生休息……”
睜開雙眼，轉身離開。而門後的楚卿則紅了眼眶，痛苦地捂住胸口。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