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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混亂的爭鬥

  “沒有恨,你多慮了。”


  “我不是非要這麽做的,我隻是怕把鬼眼還給你,你就會轉身離去了,我隻是害怕你離開。”


  我聽聞,側頭看了看他,眼前說這話的男人,跟當初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怎麽都重疊不上,其實,我真的沒有恨,在得知過往前,我是恨的,因為那雙鬼眼,是我唯一尋找到記憶和那個人的工具,宇昊奪走了它,就等同於背叛了我。


  可在知道一切後,我卻不恨了,因為已經沒什麽好恨的了,隨之而來的都是深深的倦怠,對周遭一切的疲憊,對這方圓天空的無奈,對自己模糊過往的辛酸,心疼那個為愛傻乎乎的自己,那個為了一個執念,賠上自己生生世世的自己。


  “我已經離開不了了,再說,我也沒什麽要去的地方了。”


  “真,真的?你真的不離開了?”


  他那驚喜的語氣,不禁讓我有些驚訝,隨即,卻也明白了。其實,在他的心裏,我就如一件新鮮的玩偶一樣,在這充滿腐朽氣味的皇宮裏給了他新的希望。


  所以,他就像孩童一樣,拿著這個玩物,怎麽都不肯放手,直至這個玩偶徹底的魂消魄散,他才會尋覓下一個適合他的玩偶。其實,我們到底誰比誰悲哀呢?已經說不上來了,或許就是這種同病相憐的氣息才讓我們在一開始成為同伴吧。


  隻是可惜的是,我們都不懂得收起自己身上的刺,不願意放下手中的利刃,最終傷人傷己。


  “放心吧,這禁宮,我跑不出去。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能帶著你,在守衛森嚴的禁宮裏,隨意飛簷走壁的宇殤了,我如今連隨意走動兩步都不太可能了,再加上你這特製的手鐐腳銬,還有外麵明處暗處的侍衛,你覺得我能悄無聲息地離開的可能性有多大?”


  宇昊聽著沒有再說話,隻是眼神越漸複雜地看著我,突然,他低下頭,在我的額上印上一吻,虔誠而溫柔,我不自在地笑了笑。


  “宇殤,你知道嗎?你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留戀,那樣的冷靜,那樣的平靜看待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從未見過你失控的樣子,不管是萬軍壓境,還是渾身浴血,你的雙眸從未出現過絲毫的遲疑,可第一次,你失控了,卻是在聽到那人的訊息。”


  他邊說著,抱著我的手臂便越來越緊,我有些喘不過氣了,便向上昂起頭,用額頭碰了碰他,示意他放鬆一點。他見我有些難受的樣子,手勁送了一點,卻依舊抱著不撒手,我覺得不難受,也就由他了。


  “你在知道那一切過往的時候,你是那樣的心灰意冷,比起奪走你的鬼眼,告訴你這一切,仿佛更讓你受傷。宇殤,你是那樣地愛著他,愛到寧可自殘,被我囚在這深宮裏,受盡折磨,你都沒有逃離,因為你不在乎我,所以你不在意我做的一切,也就沒有所謂的恨了,對嗎?”


  “宇昊,這一切還有執著的意義嗎?何必這樣相互折磨呢?你有你的霸業,我有我的宿命,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牽扯下去,你也會把命搭上去的。”


  他的眼眸卻在聽到我這番話的時候,突然亮了,然後便開心的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摟著我,嗬嗬直笑。


  我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話觸動了他,不過看他這高興模樣,我也就輕輕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我看我依舊沒有什麽睡意,見外麵天氣挺不錯的樣子,便跟他提議去皇宮的花園裏走走,吹吹風,賞賞花,總好過在這裏大眼瞪小眼吧。


  他一聽,倒是更加樂嗬了,叫來服侍的宮女和守衛的侍衛,便抱著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花園走去了。


  走到涼亭裏,他輕輕地將我放在早已擺好的躺椅裏,他揮退宮女,讓他們將點心放在一旁,而他自己則親手剝葡萄給我吃,我原本想讓他不必這麽麻煩的,我是出來賞景解悶的,不是專門出來享受他人的目光洗禮的。


  可我推拒了幾次,都被他無視拒絕了,我也就不再多說,反正都是吃,怎麽吃不是吃呢?

  “陛下,你在這裏啊,妾身很想念你啊!”


  一把尖細嬌媚的聲音就這麽由遠及近地傳來,我不禁好奇地尋聲過去一看,隻見一位穿著華麗的貴人,帶著一群奴婢,飛奔著到花園裏來,然後一見到宇昊,便在那裏呼天搶地地表達她的思念之情。


  我頓時覺得,怎麽這偌大的皇宮裏,找個安靜的地方都不可以呢?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地喝杯茶,賞賞花,吃吃點心了?


  那女人還在不停地大呼小叫的,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便使眼色給宇昊,想讓他叫那人安靜一下,或者讓人帶我離開,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的遊園,變成了一個女人在那撒潑似的吼叫中度過。


  結果,宇昊倒好,看到我的眼神,竟裝作沒看到,還打算讓那女人坐在一旁,一同賞花,我頓時就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麽一個兩個的都不正常呢?

  “陛下,讓臣妾服侍你吧。”


  我看著那個妃嬪,整個人都快要粘到宇昊身上,前麵更是若隱若現,我不禁轉開了眼。


  “陛下,這位是?”


  那位妃嬪見宇昊不理他,隻一味地給我吃水果,喂完提子又到點心,手被汁水弄得有些髒,都顧不上擦拭,便不甘心地問道。


  “你們的皇後娘娘,朕的愛妻。”


  “咳咳!”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噎死。


  我瞪了一下他,他倒是笑嘻嘻地看著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些。


  “我沒答應。”


  “你會答應的。”


  我不想跟他爭論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別扭過頭去,看向遠處的風景。


  “愛妃還有什麽事?”宇昊微笑著向那位跪坐在地上的妃嬪道。


  “臣妾,臣妾有些訝異而已,這位皇後娘娘,臣妾從未見過,最近也沒有冊封的消息,所以臣妾有些好奇罷了。”


  “朕已命人挑選吉日,不日便會冊封。”宇昊有些不滿地說道。


  那女人見到宇昊這種眼神,立馬就嚇得不敢再出聲了。這位帝王,她在府中時便有所聽聞,為政清明,但手段殘忍,不少貪官汙吏都斃於他的手下,而跟他作對的,下場更是慘不忍睹。可雖是這樣冷血的人,卻傳聞有一個深愛的女人。


  隻是從未有人見過這個占據帝王心尖的女人,想不到,今日竟被她誤打誤撞看見了。眼前這個女人,的確是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跟宮內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意,仿佛高處不勝寒,萬物不入心。


  可這樣灑脫,本應快意江湖的人,為何會甘願被困在這座四方的皇宮裏。這裏有讓人垂涎的權勢,有讓人為之拚命的富貴,可她這樣眼裏無物,孤芳自賞的人,真的會在意這些東西嗎?真的會因為這些,而留在這勾心鬥角的皇宮裏嗎?


  還有就是,為什麽這謫仙般的人兒,會這樣子四肢無力地躺在躺椅上,連吃喝都需要別人幫忙?而這樣子的人,又為何能得到陛下的青睞,而這樣的一個廢人,怎麽能做他們帝國,尊貴的皇後?

  可心裏再多不滿,她還是不敢說出口的,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帝王對這個人的在意,隻是,不甘心啊,她費盡心機,才走到如今這個位置,卻被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廢人,搶了自己皇後的寶座。


  “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既然你我即將是姐妹,那恕妹妹我冒昧,皇後娘娘是出自哪個名門世家?平日裏可有什麽興趣,有機會讓妹妹陪姐姐一起去找找樂子?”


  哪怕再不濟,我也得把這個人的底細摸清了,然後回去讓兄長查看一下,到底是什麽人,竟那樣神秘莫測,隻是,不管你是誰,既然你當了我們陳氏稱王的路,那你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別管妹妹我手狠,誰讓你生在這皇宮裏呢?

  我本不欲回她的話,隻是她在說完後就一直跪在那裏,我實在是有些不忍心,這天雖不算熱,但地板也不是那麽好跪的,何況還要保持這麽個姿勢,我看了看宇昊,示意他,讓她起來,可宇昊倒好,一臉的不在意,就在那裏擦手喝茶。


  “你……起來吧,別跪著了。”我斟酌了一下,便說道。


  她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宇昊,便想還禮站起來。


  “蓉妃,誰允許你站起來的?”宇昊不帶感情的說了一句。


  蓉妃嚇得整個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皇後,你允許她起來嗎?”


  我聽到這問話,不禁愣了愣,這是什麽意思?我皺眉看了看他,他笑著端起茶杯,雲淡風輕地抿了一口茶。蓉妃不知所措地跪在那裏,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禁有些茫然和害怕。


  “宇昊,這就是你的手段?”


  “殤兒,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快捷的方法。”


  “我是個殺手,我從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你拿她的命來威脅我,這毫無意義,也毫無作用。何況,宇昊,你的手段,不該用在我的身上,我和你,從來都不是敵對的。”


  我說著,便閉上眼,不再理會眼前的這一切。本來就是出來賞花散心的,怎麽就發生一件件不愉快的事情呢?

  宇昊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帝王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孩子了。雖然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可那時候的日子,卻已經是難得的舒適了,起碼,那時候的我們並不是敵對的,其實,哪怕到了現在,我也依舊不願意與之敵對。


  “我要回去了。”


  “好啊,我抱你回去。”


  與其在這裏接受他目光的審視,還有蓉妃那記恨的眼神,我還不如回我那院子裏躺著,沒事還能跟零食鬥鬥嘴皮子,解解悶,一出來,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恭送陛下,恭送皇後娘娘。”


  “我不是你的皇後娘娘,至於你的陛下,那是你們的問題,不要把這筆賬記在我的身上,我不想手下多一條人命。”我窩在宇昊的懷裏輕言道。


  宇昊抱著我的手臂微微一緊,低下頭看著我,眼底是翻滾著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心,更多的卻是一種落寞。我看著他,不禁有點傷神,他怎麽就不明白呢?世間萬物,你都可以通過你的努力,你的手段,去獲得它,可唯獨有一樣是不可以的,那就是感情。


  你可以將我囚禁在這皇宮裏,可你困得住我的人,卻困不住我的心,我的心不在這裏,更不在你的身上,這一點宇昊怎麽就是想不明白呢?也許他想的明白,他隻是不願去麵對罷了。這皇宮從來就不是我的歸宿,他更不是我追尋的答案,總有一天,我總要離開這裏的。


  一路無話,他快步地走回去我的院子裏,我遠遠便看見靈使,他一眼便看見宇昊的黑臉,趕緊便想躲起來。


  “靈使,你給我站住!”我趕緊喝住了他。


  他默念著我聽不見我聽不見,便想趁機開溜。


  “怎麽?靈使,堂堂一個上古神靈竟會害怕我這麽個廢人嗎?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故意這麽說道。


  “宇殤,你這個腹黑女,你就會陷害我!”


  “沒辦法,我剛剛在外麵領教了別人一番手段,心裏覺得不爽,所以便找你來解解悶。”


  靈使被我氣得瞪眼吹胡子的,可惜沒有胡子,不然就真的像了。看著他這憋屈的樣子,杠杠的不爽,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喲喲喲,誰敢氣你啊,你可是我們大帝國的皇帝陛下,最珍愛的女人,誰敢對您不敬啊?”


  嘖,真的是什麽人說什麽話,嘴欠的人說什麽都讓人不爽。既然害得我杠杠的好心情都沒有了,那麽總得給他找點事做做吧。


  “靈使,我想吃上次你做的點心。”


  “你!”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宇昊,終是不敢出聲,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灰溜溜地去做點心了。我對著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心情無比的順暢,看著這位神通廣大的靈使吃癟,我怎麽那麽開心呢?

  “你很喜歡做弄他?”


  “嗯,他挺好玩的。”我恢複了淡淡的語氣回道。


  宇昊聽見我這語氣,卻沒有發火,隻是淡淡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地將我放在躺椅上。


  “我耍劍給你看好不好?”


  “你別弄傷自己了,不然不止後宮妃嬪想殺我,你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隻怕都不會放過我。”


  “什麽意思?”


  我淺然一笑,仰望著藍天不再多說。有些事情點到為止足以,若說多了,人家隻怕會說你包藏禍心了。


  “他們沒這個本事。”


  “宇昊,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我不清楚,可我的經曆告訴我,在利益糾紛麵前,人連一隻畜生都不如。人心險惡,你活的歲數不比我少,難道你不了解嗎?還是說,你想自欺欺人?朝堂上的波詭雲翳,後宮的暗流湧動,這些,你都想忽視掉嗎?”


  “你想多了。”


  嗬,這人真的是,我是被廢了筋脈,可我的腦子沒壞,他以血腥手段奪得帝位,殘暴鎮壓暴民,痛下殺手處理異黨,可盡管這樣,還是有人蠢蠢欲動,想要置他於死地的。這個道理很簡單,既然你能以殺止殺,以暴製暴,為何我就不可以呢?

  至於後宮,自然是與前朝有數不清的藕斷絲連的關係的,剛剛的那個蓉妃,來頭就依然不小,她的兄長乃是當朝的大將軍,功勳卓卓,甚至可帶刀上殿,而賞賜給他的東西,更是數不勝數。


  剛才她的眼神,那種充滿殺意和恨意的眼神,我太熟悉了,深宮婦人,為求帝王恩寵,可以不擇手段。我雖遠離朝堂,遊曆江湖,可這種殺意,我是不會辨析錯的。所以,一個想要殺我的人,我為什麽要讓她好受呢?

  “宇昊,我不管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我隻能告訴你,那個蓉妃,你一定要防著,她的背景沒有你看到的那麽簡單,要是掉而輕心,別說這個後宮,前朝,江山,乃至你的性命都可能栽在她的手上,別看小一個女人的能力了,不要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這種糾紛裏。”


  宇昊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專注而執著,我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我能說的已經都說完了,他要是依舊如此,我也無奈他何了。


  “你看到了什麽?”


  “她的眼睛,還有她的身型,都是經過後天改造的,一個特意改造的藥人,出現在你的後宮,並毫無幼時在京城生活的痕跡,而她的兄長也在一戰之後成為了你最信任的人,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這一件一件事情,看似毫無關聯,可隻要放在一起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我知道,她是西域人,而我也知道,他們一家都是西域派來刺殺我的秘史,但我不在意,我需要他們,我要讓他們幫我引出一個人,一個不應該活在世上的人,然後讓他永遠地消失。”


  宇昊語氣裏的狠辣,讓我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如今的他,情感起伏如此之大?那種徹骨的恨意,絕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那都是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甚至超過百年。


  不過我沒有問下去,那時的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自己不想為外人道的情感,既然那是他一個人的仇恨,我又何必去幹涉過多呢?


  然而在很多年後,當一切物是人非,當我執劍站在這個院子裏,追問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設計時,他的慘然一笑,讓我想起現在的場景,我不禁後悔不及。


  如果那時候,我接著問下去,我和他會否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如果我再多在意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兵行險著,以至於到最後,功敗垂成,命喪黃泉。這錦繡江山,竟成了他最後喪命的所在。


  “我曾經告訴過你,仇恨對任何事情都毫無改變,它隻會讓你墜入地獄,永不翻身。”


  “殤兒,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愛呢?我不想失去一個人,我不想失去一份愛,我寧願為了這個人,變成一個暴虐成性的君王,隻為能震懾四方,護她安危,如今我更是為了她不再離開,而除掉最後的隱患,你覺得這樣子的愛會讓我墜入地獄嗎?”


  我靜靜地聽著他這番話,心底的情感終是忍不住翻騰起來。為什麽這個人有時候是那樣的傻,為了不可能得到的一份情感,那樣的不計一切呢?可有時候,卻又可以為了目的,不惜利用所有的人,周遭的一切。宇昊,到底哪個才是你,又或者說,這就是真正的你。


  “宇昊,有些東西強求不來的,你可以用手段和實力去奪得你想要的一切,可世間總有例外的,不要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賭上一切,這樣,你會失去更多的。”


  “嗬,殤兒,我能理解成你是擔心我嗎?你這麽擔心我,我真的很開心呢。”


  哎,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既如此不肯放手,便也由他去吧。世間癡兒,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有些話,勸別人容易,勸自己卻難,說他一念執著,我又何嚐不是啊,那個人還不是一樣。


  他執著於我,我執念那個人,那個人一心隻為自己的家族,我們就像個死循環的圈子,永遠都在向對方跑去,可卻不肯回頭看看。我們為了一個執念,為了一個人,毀掉了我們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已經得到的生活,放棄對未來的期許,可這樣真的值得嗎?

  我真的不會回答了,看著宇昊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的自己,對自己的過去執念不放手的自己,對真相的苦苦追尋,可到了知道的那一刻,到了一切明了的時候,我卻那樣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何要去追尋這個答案。


  如果我還是像從前那樣,一無所知,我可能會快樂很多,或許我會依舊迷茫,或許我會依舊每天過著你死我亡,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那樣子的血腥日子,卻是我最自由的時候,也是我最無恨,安然的時候。


  心裏是安然自若的,那無論外界如何改變,又與我何幹呢?可現在,我什麽都知道了,我不用去猜任何的事情,我不用去推敲任何的問題,我不用去度量任何的勾心鬥角,可事實是,我在一深陷其中,難以脫身。


  “宇昊,舞劍給我看看吧,也算是解了我的劍癮。”


  他聽罷,開心地讓侍衛去拿他的劍,然後便在院子裏,打起我當初教他的武功。啊,我曾經最厭惡廝殺,最不想執劍,可此刻,我多想能像從前那樣,執劍揮舞,殺敵如麻。那種暢快淋漓,比起喝無數的美酒都要好。


  命運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你明明不願意成為那樣子的人,可你卻具備了那種的潛質,而你也最終遇上了那樣的環境,最後,等你醒悟過來的時候,你已經變成了當初那個,你最不願意成為的人,而這一切竟那樣的水到渠成,或許,這就是命運吧,無法抵抗。


  “來來來,吃點心了,我告訴你,我這次花了很多心思的,你別又說不好吃,你要再說不好吃,我就.……”靈使捧著一大堆的點心,從院子外麵,邊叫嚷著邊進來。


  “你就怎麽樣啊?”我扭頭看向話說了一半就不敢說下去的他,忍不住出言調侃道。


  “嗬,我就,我就再做過唄。”他憤憤不平地低聲說道。


  我樂得不行,這靈使啊,也就現在是這個樣,以前他可囂張了,天天都在那裏一副我知道一切,可我就是不告訴你的死樣。那時候啊,把我給急得,就想把他啊,往死裏揍,最好啊,把他打得,把真相都吐幹淨了。


  不過最後事實證明,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實力才是決勝一切的關鍵啊,人啊,還是要靠自己的是不是,除了自己,誰都是最不靠譜的存在。


  “嗯,這次的不錯,下次換點新口味,別老做這種,膩得慌。”我邊嚼著嘴裏的美味,邊不忘給他布置下一次的任務。


  “宇殤,你別太過分了!我是靈使,靈使,我是上古神靈,不是你的廚娘,天知道我多憋屈啊,你這是大材小用,浪費資源!你這麽委屈我,你於心何忍啊!”


  “哦?是嗎?上古神靈哦,靈使哦,屈才哦,嘖,那要不這樣,你出門左拐,不要客氣地離開,去繼續做你的上古神靈去,我這個院子小,裝不下你這號人物喲。”


  他氣得就差沒舉起拳頭揍扁我了,我可不在意他是否生氣,反正他可是奉了他們尊上的旨意,生世追隨我,生世保護我的,當然,這是他口中的表達,我就覺得,那個人,是怕我帶著他的魔族至尊,鬼眼,私自逃走了,那等他醒轉過來,沒有靈使作為媒介,怎麽找到我呢?


  說是保護,實則牽製和監視,真是難為他了,千年前,就布下的局,死了那麽多人,毀了那麽多東西,到了最後,他還是沒能保住自己的族人,到現今,也沒能讓自己醒轉過來,奪回鬼眼。所以,到底是為了什麽,弄到如今這個田地的。


  “參見陛下。”


  “什麽事?”


  “左丞相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請求麵見皇上,商議定奪。”


  我正和靈使鬥的不亦樂乎,前殿的一位公公忽然著急地跑過來,稟報了以上的事情。宇昊聽到,便點了點頭,吩咐我等他回來,就跟著那位公公去到了前殿商議事情去了。


  我扭頭讓宮女繼續給我送吃的,覺著無聊,便又打算讓靈使給我弄些新玩意兒解解悶。


  “宇殤,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為什麽你知道一切了,你還是如今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尊上他很擔心你。”


  “你和他不是利益關係嗎?怎麽就那麽體察他的心情?說句直接點的,要是那位尊上死了,你不也就解放了嗎?不用再受任何人的威脅,這樣不是很好嗎?還是說,你對尊上日久生情了,竟生出奴仆情誼了?”


  “真不愧是最毒婦人心啊,我這樣子的人,都沒想過讓他死,可你,竟然巴不得他死,就因為他做錯了一件事,你就恨他至此嗎?你都不問問緣由嗎?你就這樣就定了他的死罪?”


  真的是,不被傷到的人不懂啊,旁人總是站在各種製高點來譴責你這樣不對,那樣不對,可他怎麽就不想想,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是誰開啟了這一切,是誰毀掉了我的生生世世,是誰為了自己的家族,放棄了我,哪怕隻是一顆棋子,我也是有感情的。


  可他說放棄就放棄,連讓我求救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誰又知道,當初我以神族之身去承載這隻鬼眼之時,我倒地有多痛,誰又知道,我當初為了他,不惜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傷了自己的師傅,強闖天牢,就為了救他出來。


  又有誰知道,我當初躍入靈淵,魂魄被怨靈扯得四分五裂之時,我,又有多痛,我又有多恨。我那樣的愛他,哪怕作為知道我隻是他的一枚棋子,我還是那樣子的愛他,可他呢,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哪怕逢場作戲都沒有,從頭到尾,有的隻是利用,有的隻是傷害。


  對於這樣,我還能怎麽冷靜?我不是個沒有感情的木偶,我是個有血有肉,有靈有魂的生靈,我會開心,我會傷心,我更會感覺到痛。所以對於這樣子的他,我談何輕易的理解,甚至於認同,我做不到那麽的寬容大量。


  我不去計較,隻是因為我不想去計較,我不想讓我剩下不多的日子,還要活在仇恨裏,這樣子,實在太虧了。


  以前,為了追尋他而活,最後卻知曉這麽個真相和結局,那難道往後,我還要繼續糾纏在這個人身上嗎?那我這活法,也真的是太累,太可笑了。我不想,我的人生再跟這個人有任何的交集,我隻想安靜地過完餘生。


  “任何人都無法定他人的罪,我也早已不是審判官,我早已被逐出神族。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廢人,既然如此,何來愛恨,我就待在這籠子裏,安然度過我的餘生,這樣也算是舒適?”


  “他真是看錯你了。”


  嗯,我多想他看錯我了,這樣我就不會變成一隻棋子,在最後的最後,還被一個修煉了禁術的凡人,困在這四方天地裏。


  “他最好從一開始就看錯我,這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和他有交集了,當然,以後,我也不想再與他有交集了,不過,喪失了鬼眼操縱權的我,估計也沒什麽值得他來利用的了,自然也沒必要再見了。”


  說完,我不再理靈使的反應,靜靜閉目養神。清風吹拂而過,帶來一陣清香,嘴角不禁牽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這時的我還不知道,又一場陰謀,已經因我而卷起,而這一次,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我從未逃離過他的牽製。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這次,我卻害死了更多無辜的人,包括宇昊,包括靈使,也是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法回頭了,我才想起,原來我生命裏最閑適的日子,竟是這個凡人給我的,雖然有所算計,卻已經是難得的平靜了,可惜,我卻沒能再擁有這樣的日子了。


  因為那時的我已經被囚於魔族,日夜受盡那人的折磨,那時的我多渴望,當初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無辜的人。


  “我雖也是受他脅迫,才守在你身邊,可我卻還是知道,他並沒有你看到的那麽殘忍,不然,當年一役,他就不會自盡而亡,來保全你。”


  “嗬,你還真會說呢,感情被利用被背叛,被傷害的人不是你,你才說的那麽輕鬆,當年一戰,他要不是這樣,我如何會真的相信他,我又如何會為了他能安然轉世,而舍棄了自己的魂魄!靈使,你是他的使臣,你要忠於他是你的事情,但不要強求於我。”


  說完,我的思緒不禁飄回了千年之前,我和他的相遇,那是一場計謀的開端,那是一場人為的偶遇,那是我悲慘命運的開始。


  “站住!別想跑!”


  在一片茂密的竹林裏,隻見一群手拿利劍刀槍的人,追著前麵竭盡全力在逃命的小男孩。他邊小心地躲著後麵不時射過來的暗箭,不時還要分出心神,設下簡易的埋伏,阻止後麵的追殺。


  “嘶!”小孩疼的輕呼一聲。


  他單手執劍撐在地上,手往後想要把倒勾拉出來。


  “啊!”


  卻不想一個瞬間,他還沒來得及碰到後肩胛骨上的倒勾,那個倒勾竟在他的身體裏突然炸開,一個本來就不小的傷口,一下子布滿了整個後背,一片血肉模糊。鮮血再次染紅了他的黑衣,鮮血徐徐地流向地麵。


  “小子,別掙紮了,跟我們回去吧,你逃不掉的。”快步走上來的人獰笑著說道。


  小孩充耳不聞,想要一下發力將倒勾拉出來。


  “別動!”


  突然從上方傳來一聲輕喝,然後一條白鞭從上方直甩下來,一下子就擊中了拉扯住倒勾之人的手,看似隨意的一下,卻讓那大漢疼的直接鬆了手。


  “什麽人?”


  “你不配知道。”


  話音剛落,一身穿白衣的小我就落到了重傷男子的身前,接著一語不發,直接上前去跟那些追殺者打了起來。不到幾個回合,那些人就兵敗如山倒,直接落荒而逃。


  “你是誰?”


  “你沒必要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如果我要殺你,剛剛我就不需要救你了。”


  “我……”


  小男孩還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抵不住失血過多的暈眩,徹底地昏迷了過去。小我倒沒有絲毫的害怕,從懷裏拿出一包藥粉,倒進水壺裏,搖勻了,然後直接給男孩灌了下去。等了一會兒,見男孩的表情沒那麽痛苦了,便拿出一把利刃,小心地挑開幾處地方。


  手下一個巧勁,便將機關解除了,然後把那個倒勾小心地取了出來。可饒是這樣,男孩還是疼的有些顫抖,眉毛皺緊,額間滲出了一些細汗,我看見後,便又拿出了另外一個藥瓶,倒出幾顆藥丸,塞進了男孩疼的緊閉著的嘴裏。


  等到男孩醒過來時,天已經變黑了。他眨眨眼發現不遠處坐著一個人,正在專心致誌地弄著那堆柴火,讓火苗不至於滅掉。


  “別亂動,你的傷口還沒好的。你要是亂動,留下什麽病根,後果自負。”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是魔族的人。”


  “我是神族的,跟你和那些抓捕你的人都是對立的。”我脆生生地說道。


  男孩小心地避開了傷口,慢慢地坐了起來,他疑惑地看著我,大大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懷疑。


  “行了,我是神族審判官的後裔,我受命巡查,剛好路過,所以救了你,因此你不需要這樣滿眼警惕地盯著我,我不會傷你,天一亮,我們就各分東西,各走各路。”我冷冷地說道。


  “我……我是魔族的,我叫佐吾。”男孩稍微放鬆了身體的說道。


  “佐吾,佐吾,這名字不錯。你是魔族的藥人?”我問道

  佐吾一聽到我這麽說,臉色立馬就變得更加不好看了。我看了看他的神情,也明白為何他會不高興。


  藥人,在魔族是最悲慘的存在,從出生起便因自身的特殊體質被選為藥人,從小便被訓練成殺手,小小年紀便要麵對同伴的刺殺,陷害,更要上到戰場上廝殺,一著不慎,便會命喪於此。


  我向他柔柔地笑了笑,其實在神族,也有這樣類似的存在,甚至更加殘酷。我就是這麽個存在,我雖不是要人,卻是神族審判官的後裔,從出生起便被斬斷情緣,生生世世孤身一人,並被要求清心寡欲,隻為能最公平正義地審判三界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曆來的審判官都受盡萬人擁戴,生世詳盡他人的敬仰,可到了我,我卻絲毫不在意這些虛名。


  我雖然隻有八歲,卻已經審判過了無數的案子,在其中我看到了無數的恩怨糾紛,情感跌宕,我看著他們為情所困,因貪而亡,這些生靈都在被審判裁決時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可在場的審判官無一動容,我的師傅更是屢次警告我,不可動惻隱之心。


  然,我還是覺得這些生靈的一生十分的有趣,有愛有恨,有情有怨,這多有意思。反觀我,冷靜無情,刻板認真,卻毫無樂趣所言。武功決絕,卻毫無用武之地,才高八鬥,卻隻用作書寫案子。


  而更讓我想遠離審判官這個位置的原因,便是我覺得,任何生靈都應該有他自己最後的選擇,我乃至任何審判官,都沒有這個資格去審判他人,何況有些人,不過是為了一份情,一份執念,這樣有情有義的生靈為何要被判入靈淵,曆最殘酷的劫,遭最痛苦的難?


  當我將這些請教師傅時,師傅卻無奈地撫摸著我的頭。


  “殤兒,你啊,是這屆審判官最有悟根的人,可你的聰慧有時卻會讓你誤入歧途,你記住了,至情隻會至殤,我幫你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讓你時刻記住,身為審判官,我們更不能為情所困,不然最後你會悔不當初的。”


  師傅說完這番話,平日裏淡然的眼眸竟浮現出一分憂傷。我看著這麽陌生的師傅,不禁有些愕然。身為師傅的弟子,我從未見過師傅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而此刻的師傅,全身卻環繞著傷感和悔恨還有不甘。


  我還想請教清楚事情,可師傅卻揮揮手,讓我出去了,我便不敢再多說,低下頭,行了一禮,便出去了。對於師傅,我除了尊敬便還是尊敬,至於所謂的孺慕之情,我是沒有的,神族的人都沒有自己的父母,我們都是被製作出來,至於製作的渠道和方法都掌握在當權人的手中。


  所以,這樣子的我,是沒有過多的感情的,從睜眼開始,我便被賦予了應負的使命,哪怕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我已經不得不走上這樣子的路了。所以當我逐漸長大,我越發不明白,我到底活著是為了什麽,斬情根,毀情緣,冷情寡心,高處不勝寒,到底為的是什麽。


  高高在上,為的就是俯視世人嗎?可那冰冷的權力卻不能帶給我一絲的溫暖,當我受傷倒地時,有的隻是同伴的出賣,當我竭盡全力去救人時,卻被所救之人反咬一口,而這一切,隻因為我是這代審判官最有可能繼位的人,所以無數想要這個位置的人,想取我的性命。


  說來真是何等的諷刺?我壓根兒就對這個位置無感,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坐上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於我而言,要是可能的話,我倒寧願我根本就不是神族的人,更不是審判官的後裔,我隻是一個在世間平凡的生靈,這樣我反而能去體會我真正渴望的情感和溫暖。


  所以當我看見這個小男孩時,看見他眼底的痛苦和孤獨,還有那一身的傷,我就忍不住出手救了他,因為我知道,我和他是一類人,而我不想失去一個難得的同類,盡管他是所謂神族的敵對,魔族的人。


  而在剛剛包紮傷口的時候,他左胸上的那個特殊的印記,讓我不禁猜測他可能是魔族的藥人。


  “我叫殤兒,我是神族審判官的後裔,你別害怕,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我們不如交個朋友吧?”我抓了抓後腦勺說道。


  “你既然是神族的審判官,為何還要救我?我是魔族的人,還是藥人,這不是你們最不齒的存在嗎?你救了我,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奇怪嗎?我沒什麽給你利用的,你救了我,也沒什麽用。”


  “那如果,我隻是殤兒,你會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嗎?”我認真地看著他道。


  他愣了愣,顯然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卻稍微諷刺地笑了笑,不再說話。其實剛剛我這麽說也沒報多大的希望,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所謂的朋友,因為每個人都不允許有自己的情感,久而久之,最初淡淡的情誼也漸漸地在時間長河裏淡去了。


  其他人都覺得這很正常,所以當我為了救一個假死的同伴,被他所傷之時,周圍沒有人幫我,那一次,我僥幸活了下來,回去還被師傅罰去受了四個月的責罰。當我拖著滿身傷痕回到師傅麵前複命的時候,師傅卻告訴我,如有下次,便不是天罰那麽簡單了。


  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明明我們一直都很友好的,可為什麽他卻裝死害我,而周遭的人甚至認為我救她是不對的,如果要跟自己的同伴自相殘殺,我才能成為審判官的繼承者,那麽我寧願不要了。


  可這樣子感情用事的我,卻偏偏被所有的審判官看作是最有潛力的繼承人,隻因為我天生對武功領悟的悟性格外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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