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恥
任性而為的衝動,隨意招惹的遊戲,她早已如此認定當年的他和他的所作所為了吧?所以,她那樣尖銳地說他沒有資格對明月的情事說三道四,他無言以對。
盡管,盡管,他自己明白那之前的一切種種,從不曾隨意和亂來,那之後的一切,又其實隻是因為特殊的原因亂了節拍走了調,事情陷入了連他都措手不及的發展中,可是是非非又如何說得清,於她而言,唯一的事實就是,他莫名其妙招惹了她,而後又莫名其妙地一走了之。
沒錯,一走了之,他想僅憑這個他這些年就足以在楚向陽的怨念裏陣亡了N回了。他承認他當年的這行為的確很他媽地混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他會怎麽樣呢?歎口氣,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也沒個答案,隻能苦苦得扯了扯嘴角無奈一笑。
杜飛宇一離開,房間內一時安靜了下來,楚向陽神情惘然地一言不發地坐著,她這般的神情看在明月眼裏竟感到一種蕭索的氣息,明月真的慌了。
“姐,你別生氣嘛!我就是還沒想好,可是,可是我會認真考慮的,真的,我知道這次是我做錯了,我年紀小不懂事,姐,你別生氣,好不好?”她幹脆伏到楚向陽的腿邊,像小時候纏著姐姐陪自己做遊戲一般撒著嬌。
當然,不過是年紀小不懂事,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被她這樣軟軟地一磨,倒已無所謂什麽生氣,何況,明月說小也已不小了,何嚐不是已經到了談情說愛的年紀?
總算,她知道認錯,知道要認真以對,這就好一點,真正年紀小不懂事的,不是她吧。
這麽長這麽長的年月已過去,居然還是不堪回首。被勾起的回憶裏,依然滿目皆是她的愚蠢,幼稚,莽撞,無知,以至令她偶爾想起甚至都曾冒出一種近乎於羞恥的感受。
狂歡夜之後,德明中學的高一高二的學生就進入寒假,因此,明月和朗星這一晚上自可以放心去放鬆狂歡,而高三生們則還要再上兩天課,名曰補課,自然,一切為了萬惡又光榮的高考。
狂歡夜兩個人單獨在楚家的小屋裏胡亂糾纏幾近摸爬滾打了一夜,緊張,興奮,加上慌張,兩個人幾乎都不曾入眠。
直到她覺得累了,他似乎也是,困住她身體的手臂都放開了她,他平躺下來,一手環在她腰上,沒有再亂動,他們就那麽安安靜靜地一起躺在床上,雖然誰都沒有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閉著眼睛的她感覺到額頭間一陣溫熱。她睜開眼,即對上一雙專注凝視她的眼神。原來晨光已經透過窗戶透了進來,天色已亮。
“該起床了。”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說。那笑輕微,她看去卻覺得明媚燦爛。
她沒來由地覺得窘迫起來,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真是衣冠不整到相當境界,一時無措,倉皇地扯起被子蓋住自己再說,卻又發現這一扯已令他春光大泄,忙又閉上眼,一時手忙腳亂起來。
“笨蛋!”他低低地咕噥了句,之後嘻嘻索索一陣聲音傳來,他似乎穿了衣服,下了床,“我先走了!”。門被帶上。
怎麽會這樣?他怎麽能這樣?我怎麽這麽笨?早知道就用該用任蕭傑教的那一招!我怎麽就,怎麽就忘了該把他摔出去?怎麽會?
滿屋子靜寂,滿床淩亂,還有她滿腦子問號,但在那些紛亂閃過的問號中間卻又似乎摻雜著那麽一些混雜著心動,甜蜜,期待,忐忑的心思。
隻是,楚向陽怎麽也不會想到,隻是一天之後,這些青澀年華裏動人的珍貴的心情,居然像是疏忽來去的煙雲,頃刻湧來,卻又不露征兆的頃刻消失,徒留她被亂了的心緒。這讓她情何以堪?
那天在他離開之後,她匆忙收拾好了房間,床鋪,還沒忘了把床單換下洗好晾好,這才趕往學校,倒是沒有遲到,隻不過,進教室的時候她已是困得嗬欠連天。
她記得她假裝不經意地向他的座位瞥了一眼,以為自己應該看到他懶洋洋趴在桌子上補眠的一幕,全沒料到,他的位置居然還是空著。
他還沒有來到麽?可他不是早已自她家離開那麽久了!他沒來學校能去哪裏?一晚上沒睡,還騎著摩托車,會是出什麽事嗎?一時心裏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楚向陽的不安並沒有持續很久,它很快被另外一種更強烈更濃鬱的情緒給替代了。這天下午臨近放學時分的最後一節自習課,班主任進來隨意轉了一圈之後拉拉雜雜扯了一些什麽同學們在高考前無比要穩定心態,注意自我控製之類,她渾沒在意,之後卻迅速捕捉到了班主任最後說的關鍵詞,比如“杜飛宇臨時決定出國”這句。
這算什麽?這到底算什麽?當時太小,她那時甚至還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那發生過的一切是在夢中,後來她聽到的荒謬的消息當然也是在夢中。隻可惜,多少天後,她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那當然不是夢,但那是什麽呢?
杜飛宇離開,學校裏小小地沸騰了一陣,隨後也就因為高考的到來而一切歸於平靜,她的生活也一樣,大家也都以為杜飛宇於她,也不過就是個熟識些的老同學老朋友,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夜晚,就好象它其實不曾存在過,她真希望如此。
不敢想,不願想,可是,那是羞恥,那是一種赤裸裸的羞恥,就像自己瞬間變成被人隨意取用又隨意丟棄的廉價抹布一般的羞恥。
甚至,她一度恨恨地想,也或者是,他即將出國,所以臨走前從她身上討走一些回報?他認為這些年被她賺得太多了麽,剛好她又那麽蠢,那麽好到手,現成的好處不沾白不沾?之後,一走了之,幹淨利索。她之前居然還自詡自己理智、聰明、能幹,到頭來還不是被人莫名其妙重重擺了一道。
隻是,在不為人道的多少次自問裏,她曾咬牙啟齒,怎麽可以那麽輕率,怎麽可以那麽莫名其妙被他那般輕待?更愚蠢的是,她居然一直都清晰地記得某些糾纏的片段,他某種肢體的語言,乃至那個清晨,一早醒來,他給予她的一個清亮無比的笑容和他燦亮燦亮的眼神。哪裏知道,不過是一天之後,這一切都變成了令她覺得羞恥、侮辱和自己愚蠢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