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此曲隻應天上有
喬一山雖然已經在心裏暗罵了楚白一百遍,說他沽名釣譽,酸腐。但在表麵上,其卻仍舊是恭恭敬敬,甚至可以說是諂媚。
“楚兄,舍妹位列真武三大花魁之一,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情,那都是有目共睹,經得起考驗的。你說你不畫違心之作,但違不違心,你怎麽也得見過舍妹的真容之後,才能下此定論吧?”
楚白說不過喬一山,隻能搖頭苦笑。
“那好吧,我就見一下令妹。但是否幫她作畫,我可還沒決定。”
“肯見她就好,這樣我就不落埋怨了。”喬一山一不小心把實話給說了出來,但卻不覺得尷尬,“舍妹早已經在隔壁等待多時,我這就去把她叫來。”
“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容易,趕緊去吧。”楚白連連擺手,是一臉的苦笑。
喬一山推開包間大門,好家夥,外麵密密麻麻的站了三四十號。但好在這些瘦馬自恃身份,表現得都十分規矩。在沒有得到楚白傳喚的時候,她們是不會自己往包間裏闖的。
喬一山去了隔壁,然後很快便帶著妹妹返回了房間。雖然走廊裏的這些瘦馬,眼神中多少都有些妒忌或者是不平,但她們卻都沒有去計較。因為她們早就已經看慣了人世間的世態炎涼。
喬一山用包房門切斷了眾瘦馬的視線,裏麵便是另外一方世界。
“一水,見過楚先生。”喬一水麵露微笑,欠身向楚白行了禮。
喬一水的確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痞子。如果其進屋之後一句話不說,就往那一站。楚白覺得願意給她畫上一副肖像。
但喬一水偏偏張嘴說話。
楚白閱美無數,其僅聽喬一水一言,便已經敏感的覺察到了喬一水傲慢刁蠻的本來麵貌。導致印象分大打折扣。
所以,楚白此刻正在猶豫。
“楚兄,我妹妹不錯吧?”喬一山始終在主意楚白的眼神。
“有什麽才藝嗎?”楚白想再看看,再做決定。
“我會彈琴。”
喬一水有些迫不及待,主動搶白。喬一山見此,急忙用眼神製止,暗示她矜持一點。殊不知,其率真的表現,在楚白這裏其實是加分的。
“楚兄,舍妹師承三台大師,就連三台大師本人都稱讚她琴技無雙,當世一絕。”
三台大師是真武城最著名的琴師,他跟愛妻的琴瑟和鳴,更是幾度登上洛紫衣的壽宴。
但可惜的是,三台大事的妻子,於十年前病故。自此以後,其便自斷三根手指,永不彈琴。
如今,三台大師以教人撫琴為生。真武城各大門閥的女子,都以能夠跟他學習琴技為榮。
“既然是三台大大師的高徒,那我可得好好聽一聽了。”
楚白是畫中之絕,三台是琴中之絕,兩人雖未謀麵,但卻早已惺惺相惜。
“那一水就獻醜了。”喬一水衝著楚白再一欠身,然後坐下,開始撫琴。
輕聲如人,乍聽之下的確給了楚白一個驚喜。但漫漫十幾秒後,楚白便不禁在心中暗暗搖頭了。
喬一水的琴技的確是舉世無雙,但其賣弄的卻隻是技巧。音中無情,在境界上便已經落入了下乘。
楚白不用聞都能夠猜到,“琴技無雙、當世一絕”是喬一水斷章取義的結論。三台大師說這番畫的時候,一定還有後半句,是在告誡她不要過度沉迷於撫琴技巧,要多嚐試著融情入聲,以情動人。
一曲終了,楚白有些為喬一水感到惋惜。
天生麗質,但後天不足。雖說距離美人扇的要求還差之甚遠。但畫一幅平時的練筆肖像,卻還是綽綽有餘的。時間是最好的老師,獲許十年、二十年後我再來找她,其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我想看到的樣子。
“拿筆墨吧。”
“啊!”喬一山聞言一愣。
“哥,楚先生讓你拿筆墨,他要給我畫像了,他要給我畫像了!”
喬一水歡呼雀躍,高興得手舞足蹈。真性情的流露,這才是楚白想要的。
筆墨送上。
“楚先生,我……需要擺一個什麽樣的姿勢呢?”喬一水情緒激動,有些手足無措。
“不用擺了,我剛剛已經看到了你最美的一麵。”
楚白提起筆,閉上眼睛,在腦海中仔細回想著喬一水剛剛手舞足蹈的樣子,然後豁然落筆,筆走龍蛇。
楚白作畫的速度很快,講究的是一氣嗬成。其在幾分鍾內,便已經勾勒出了喬一水的美豔如花。如今隻差最後的幾筆收官,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但,就在這一刻。就在這最後,最關鍵的一刻。一股風格與神荒曲調迥異的樂章,便悠悠揚揚的傳了進來。
楚白聞之一愣,然後手中畫筆一顫,一個鬥大的墨點便落在了畫卷上。
“呀!”喬一水驚呼一聲,“哥,你看我的畫,我的畫……”
喬一山眉頭一皺,示意喬一水沉住氣。然後便僵著一臉的假笑,輕輕退了楚白一下。
“楚兄,你怎麽了?”
“噓,別說話!”
楚白放下畫筆,示意喬一山不要出聲。然後其便循著樂音來到窗口,並探頭往上一瞅。這才發現上麵包房的窗子是開著的,琴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說起來也是喬一水倒黴,天涯海閣的包房隔音都很好,若非上下兩間屋子都開著窗,這琴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傳入楚白耳中的。
“這曲子雖然節奏簡單,但卻滿腹深情,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楚白雖然已經回過神來,但卻依然有點意猶未盡。
“楚兄,你先幫舍妹把肖像畫完了。然後咱們再一起上樓,去找那撫琴之人便是了。”為了妹妹這點事,喬一山也算是操碎了心。
“好吧。”
喬一水已經重新鋪好了紙張,結果這次楚白剛提起筆,還沒等最終落下。樓上除了潺潺的琴聲,便又傳來了一段悠揚的哼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便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其明顯不通音律。但這唱詞卻跟旋律結合的相得益彰。在這一刻,楚白仿佛看到了一個男子,正在向他心愛的女人娓娓道出深情。不,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因為楚白還在這段唱詞中,聽到了那麽一絲傷感與懷念。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像楚白這樣的酸腐文人,看中的就是一個情字,其對這情到骨髓的唱腔,自然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我得去看看。”
楚白丟下畫筆,是奪門而去。喬一水看著楚白如風一般迅捷的背景,是氣得哇哇亂叫,嘭嘭跺腳。
“哥,畫才畫一半,人就跑了。這……算是怎麽回事啊?”
“妹子,別急。”喬一山也是一頭兩個大,“咱們也跟過去看看。既然楚白他已經答應給你畫像了,那就一定不會食言的。”
……
流音閣內。
百合姑娘撫琴,龍劍一唱歌,兩個人配合的親密無間。但就在這個時間,一串急促的腳步上卻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這聲音雖小,但卻瞞不過龍劍一的耳朵。
龍劍一一擺手,示意百合姑娘不要彈了。結果琴音一止,外麵的腳步聲頓時再急促了幾分。失去了琴聲的指引,楚白便找錯了地方,但十幾秒後其卻還是鎖定了流音閣。
“當當當!”
楚白先是禮貌的巧了幾下門,然後才整理了一下衣衫,高聲喊道。
“在下楚白,偶聽到二位仙人的合奏,頓時驚為天人。所以特來拜會。”
楚白話音剛落,喬家兄妹便跟了上來,隨後的還有一大群瘦馬。因為她們也全都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值得多情公子親自前來拜會。
……
流音閣內。
放眼整個真武城,龍劍一最不想遇到的便是楚白,結果還偏偏就讓他給遇到了。百合心細如塵,一眼就看出了龍劍一臉上的煩躁。
“官人,你不想見楚先生?”
“我跟他有點私人恩怨。”龍劍一並沒有深說。
“楚先生是文雅人,咱們不開門,他是不會闖進來的。”
百合起身,把古琴收了起來。因為她很清楚,龍劍一眼下已經沒有了侍弄音律的興致。
“不開門有用嗎?不開門他就會一直在外麵等,一直等,等到我出去為止。”
龍劍一此刻想起楚白要給他摸骨時的眼神,都不禁虎軀一震,倒吸一口涼氣。
“官人,我去跟楚先生說一聲吧,讓他趕緊離開。如果楚先生執意不走,非要在門口死等的話。那你就從窗戶離開。我這雖然是三樓,但想必是困不住官人你的。”
“也隻能如此了。”
……
流音閣外。
楚白在門口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流音閣裏麵的回應。是百合姑娘,但其卻並沒有開門,隻是隔著門跟楚白說話。
“楚先生,你不要在這裏耗著了,我家官人不想見你。”
“那姑娘你呢?”楚白彬彬有禮。
“楚先生,如果你相見的是我這個人。百合已經被點了瘦馬,成為他婦,再見先生恐空生非議。如果你相見的是琴譜,此譜是我家官人相授,沒有他的允許,我是不可能傳給你的。既然見而無用,不如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