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身份
不管再怎麼不相信，縣令就是貼出了這樣的告示，李燮都還來不及發火，找上門去，那個縣令就自己登門拜訪了。
李燮從未在自己家裡表明過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縣之主突然之間找上門來，一家子都被嚇到了。恭恭敬敬地把這個九品官請進了屋裡，跟供大爺一樣把他給供了起來。
李貴上了最好的茶，又讓人出去買了最好的點心。李燮出來一看，看見這個惹自己生氣的九品芝麻小官跟大爺一樣坐在主位，自己的養父李貴恭恭敬敬的坐在下首位。
冷哼一聲就走了前去，對於坐在哪裡，李燮其實是從來都不曾講究過。但是今天，這個縣令貼出了這樣的告示，又通過丫鬟的嘴傳進了自己的耳朵。
李燮現在看這個縣令是怎麼看都覺得不爽，所以李燮走上前去之後也不說話，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話雖然沒有說，但是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確：「這是你能坐的地方？」
這個縣令其實坐在這個主位上，也是心情忐忑的。但是奈何李貴太過熱情，一副你不坐在那裡就是看不起我的意思，無可奈何，這才坐了下來。
哪知道這才坐下來，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正主就已經來了。來了就算了，還直接走到自己的面前，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
這麼明顯的潛台詞，混了幾年官場的縣令又怎麼會看不明白？當即就如同屁股下有針一般的站的起來，然後半彎著腰，雙手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李燮坐在主位上，那李貴要置於何地？所以看縣令起身之後，也並沒有坐下去，而是往李貴的下手位走過去，看樣子是想要在那裡坐下來。
李貴看連縣令大老爺都站了起來，雖然一就是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嚇了一跳的同時，也不敢再坐著就要站起來。
「爸，沒事，坐著吧。」李燮看李貴要站起身來，這麼說了一句之後，還伸手把李貴給按了回去。
「有什麼事？」李燮坐下來之後，曹穎很自然地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一個九品的縣官而已，不管是什麼時候，在曹穎的眼裡，這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所以曹穎表現的非常的自然，完全沒有李貴的忐忑。
左顧右盼，還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但是看李燮這麼開口一問，就知道眼前這位大爺是不準備讓自己坐下了。
四周圍，除了一個侍奉茶水的丫鬟還站著之外，所有人都坐了下去，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尷尬的站著。而且在場的眾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穿著官服。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李燮手上拿著的可是代表皇上的令牌。以尊卑來說，李燮坐下了，在他的面前，縣令確實是沒有位置可以做的。
「想必大人也知道了告示的事情，好叫大人知道，下官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的。」縣令心頭不敢生起怒火，但是卻真是尷尬的要命。但是這些卻絲毫沒有在他的臉上表露出來，只見他神態如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之後，這才有條有理的開口說著。
「所以你是覺得現在讓你這麼站著委屈了你是嗎？」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帶多少感情，顯得特別的平淡，但是一股威嚴的感覺卻撲滅而來。
此時的李燮與平時的他差別可真的是太大。李貴是看著自己這個兒子長大的，是此時的他心頭諸般疑惑，但看著兒子這個樣子，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身為長輩的父親尚且如此，就更別說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小縣令了。這個小縣令被這股撲面而來的威嚴，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雙腿顫顫巍巍的。
「卑職不敢！」從下官變成了卑職，這是稱呼上的改變，亦是心態上的轉變，證明他現在對李燮是屈服的。
「一個平頭百姓，你覺得她殺了人之後還敢躲在暗處偷偷的窺探？還敢抱有僥倖心理，覺得自己聰明無比，不會被官府發現蛛絲馬跡？你這是把誰當傻子呢？滾！」
李燮說話很不客氣，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縣令冷汗直流。李燮所說的這些方面是他所沒有想到的，小縣令至今還覺得自己是偉大的，為了能抓住一個兇手，甘願背負罵名。
火場裡面有四具屍體被燒成了焦炭，小縣令頂著巨大的壓力對外公布說只是一個僕役，不小心打翻了油燈。
這些壓力當然不僅僅只是他的上頭，給他的，還有那些百姓給他的。要是抓不住人，這個公布出去的告示就會變成定性這件事情的告示。那麼毫無疑問，多年建立起來的那些威望，會頃刻之間消失。
那官府的威嚴在百姓的心中也會大大的減少，燒死了四個人衝天的黑煙你告訴我，只是一個僕役打翻了油燈。真把我們當成傻子來耍啦？
「求大人救命！」縣令再也站不住身子，腿一軟，直接就跪了下去。
「我暫時還不想要再看見你，滾。」李燮再次罵了一句，話很不好聽，但是卻意味著他不再追究這件事情。
罵了兩句滾之後，臉上不但沒有任何的憤怒的表情，反而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被罵了這麼兩句之後，自己的烏紗帽算是保住了。連忙磕了兩個頭：「多謝大人。」
然後站起身來半弓著腰，很狗腿子的就往外走。
「既然人已經不是那麼聰明了，就不要再自作聰明，老老實實的待著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縣令要走出大廳的時候，李燮若有所指的又說了一句。
李燮知道能在縣令這個位置上坐穩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能力的。而且這個小縣城多年以來極少發生事情，這個縣令還是有一些功勞的。
現在之所以會想出這麼一個蠢辦法，有很大一方面是想要在李燮面前表現表現，以圖能夠官運亨達。
先是出示這麼一個任何人都不相信的公告，應該還有派人在暗中悄悄的宣傳應。所以這個消息才會那麼快的在這個縣城裡面傳播。
然後當所有人以為這個縣令蠢的要命的時候，縣令在找上門來，在自己這個大人物面前賣弄表現一番。說自己這麼做是為了把兇手從暗中給勾出來。
為了抓一個兇手，可以連名聲都不要，這無疑是一個好官的表現。絕大部分人了解這一點之後都會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這在李燮看來，又是十分愚蠢的一個決定。一個兇殺案，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仇殺，或者是情殺之類的有關個人感情的兇殺案。就為了抓這麼一個人，把這個縣城裡面多年建立起來的威望丟了個一乾二淨。
相信這個告示出了之後，要是沒有再做後續的事情挽回官府的名聲的話，那麼以後在這個小縣城裡面，官府的威望會下降一大截。
如果是一個連環殺人犯的話，他是贊成他這麼做的。但是，僅僅只是一起案子的話，那麼它在百姓的心目中其實是宣不起什麼波浪的，大多數人再看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當做熱鬧來看的。
死人了？哇！真的死人了？！
但是死的不是自己，和自己有關係的人。又有什麼關係？
或許十天半個月還有人會掛在嘴邊，但是一兩個月之後，這件事情會徹底被所有人拋之腦後。
所以哪怕官府沒有抓到兇手，不對這件事情做任何的解釋。忙碌的百姓也只會議論上那麼幾天的時間，然後徹底忘記，有沒有抓到人，對於他們來說沒有關係。因為兇手就算逍遙法外，對他們也造不成任何的影響，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和兇手沒有任何的瓜葛。
這不是信息大爆炸時代，每個人都為了生計而忙碌而奔波。可以說，在這個時代裡面，90%的人吃了上頓就要想著下一頓要在哪裡去找來。
肚子尚且餓著的時候是沒有人會去考慮官府的能力。也沒有人會正義爆棚的為那四個燒焦了的屍體鳴不平。
這就是人性。
當只能夠顧及自身或者說連自己都顧不過來的時候，沒有人會想著為別人做一些什麼。
一個縣令想著陞官，這沒什麼，用一些小手段來表現自己也沒有什麼。但隨著身份的不同，李燮想事情的時候考慮的就會不同。
在還只是洛天府西城外一個小小的管事的時候。李燮想的是如何能讓自己管著的這幫人乖乖的不要鬧事情，然後想著辦法的填飽他們的肚子。
當李燮為了對抗李白川，要了一個西城府令來當的時候。李燮想著的是如何發展自己的能力，讓別人不敢輕易的對自己動手。或者說，當別人把爪子伸向自己的時候，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把這個爪子給折了。
當有了巡查使這個職位的時候，李燮雖然有噁心李瞻基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如何改變這種現狀的想法，全部一五一十的寫在了奏摺上給遞交了上去。
而現在，李燮是一個皇子，是他是沒有進過皇宮，甚至於自己這個皇子的身份可能別人都還不知道。
但是卻並不妨礙他潛意識的把自己給代入這個身份裡面去。既然身為這個國家，最高的領導人之一的兒子，那麼他所要想的就是如何維護這個國家的國家機構的顏面。
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皇權，亦是官府的威嚴。只有官府有了威嚴，百姓才會聽話，才會做到令行禁止。才可以徹底的壓制住那些人心頭蠢蠢欲動的反叛之心。
而這個縣令自作聰明的舉動，很顯然是與這個意願違背的。所以李燮對他感到反感也就理所當然了。
縣令是離開了，但是看李貴看自己的眼神，李燮依舊感覺到一陣的頭痛。要怎麼解釋呢？出去一年回來當了個大官？
李燮覺得這好像也是一個機會，一個把身份攤開了講的機會。
「臭小子，你……」
「爸！你應該知道的，我的出生並不簡單。事實上，我是皇子。」
「……」李貴先是驚訝於自己這個小兒子竟然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然後當聽到自己這個小兒子竟然是皇子的時候，李貴腿一軟，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在李燮說出這個話的時候，聽裡面一時安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而且這個狀態還一直持續下去，一直到馬桂花把飯做好了進來，叫眾人吃飯。
「爸先吃飯吧。」李燮稱呼上沒有絲毫的改變，舉止神態，親昵的表現以及他的語氣都沒有任何的改變。但李貴卻依舊感覺到深深的陌生感。
飯桌上吃飯的時候，李燮照常悶著頭吃飯。曹穎照常活躍的氣氛和自己的嫂子和自己的婆婆聊著一些輕鬆的話題，拉近著彼此的關係。
唯一異常的，應該就是李貴了，他沒有了往日的笑容，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拘謹。
吃完飯之後，李貴彷彿遊魂一般，獨自一個人獃獃的就走了。李燮知道這麼大的事情要給自己這位養父一點時間來適應適應，所以也沒有跟上去。
當時間來到了晚上的時候，李貴直接就找上了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李燮甚至都沒有開口說話，李貴直截了當的就這麼來了一句。看李貴這麼問，想必是恢復過來一點了。起碼說話的語氣還是跟兒子說話的語氣，而不是跟皇子說話的語氣。
「爸！你什麼時候聽過我叫你父親嗎？」李燮沒有直接的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爸！這個稱呼現在還是沒有的，當初教李燮講話的時候。李貴教李燮叫父親，李燮就叫爸，有時候教的著急了，看李燮就是不叫自己父親。李貴就會尋常往複的叫父親，父親。李燮理所當然的，就一句一句的爸叫著。所以當年的時候，經常會出現這麼一幕有意思的畫面：李貴叫李燮父親，李燮叫李貴爸！
李貴為人老實，所以自然而然的稱呼就這麼一直叫了下來。依雪的媽，也是這麼來的。
叫習慣了，倒是沒有覺得什麼。此時李燮這麼一問起來，這些畫面紛紛從李貴眼前閃過，時間近的就彷彿是昨日一般。
「你當時還那麼小！」當初之所以會同意收養他，一來是因為自己只有一個兒子，覺得不夠。二來是因為當時李燮真的還很小，只有一兩個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麼事情？這樣子把李燮養大了之後，那怎麼著也是自己的兒子了，不是親生的，也是親生的。
「是啊，當時我還那麼小。」李燮也這麼感嘆了一句。
「您和媽，永遠是我的爸媽。不管我的身份怎麼變，不管過去多長的時間。」
李燮非常鄭重其事的說了這麼一句。李貴輕輕一笑，拍了拍這個比自己長的都要高的兒子的肩膀。
「那是當然，你老子永遠是你老子。」李貴說完這麼一句之後，可能是打開了心結，連腳步都帶了那麼幾分的輕鬆。
「所以媽，那邊就由爸你去說了。」李燮看李貴走的輕鬆愉快，突然之間來了這麼一句。
李貴腳步一偏差點沒摔倒，但是卻裝作沒有聽見李燮所說的話，走的加快了幾分，頭都沒有回一下。
李貴來的時候，曹穎很自覺的把空間讓給了父子兩個，但是卻並不意味著她不關注著這邊，事實上，門關上了之後，她就沒有往裡走，直接是把耳朵貼在門縫裡面聽的。
李貴一走，曹穎打開門就走了出來。
「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曹穎好奇的看著李燮往外看的背影，心頭這麼想的同時，人已經走到了李燮的身邊，雙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微微仰頭，看著李燮，看著他平靜但是卻略顯深沉的側臉。
「你在擔心？」看了一會兒之後，好像是看出了一些什麼，曹穎開口問。
「對！」
「擔心什麼？」
「擔心以後再也融不進這個家。」
「應該不會吧，公公婆婆人挺好的。」
「這與人的品性的好壞無關，那身份畢竟擺在了哪裡。要是我沒有了這個家，恐怕我以後就沒有家了。自古皇家……無親情啊。」……
李燮這邊這麼感嘆的時候，被他說的沒有親情的皇家裡面也正發生著一件大事。
李燮是是皇子的身份，被李學忠這個有心人稍微通過一些渠道這麼一傳播，頓時在洛天府的皇家貴胄就全部都知道了。
當這件事情通過宮裡太監私自聊天時所說的話傳進李瞻基的耳朵里的時候，這件事情已經達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到了這般地步，想要再抑制這件事情是不可能了。李瞻基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想要承認下來，直接就下了一道聖旨宣布了李燮的身份。
下旨的同時還給李燮封了一個王位，讓李燮暫時安排進了熠王府。這個消息一出，對於那些依舊秉持中立狀態的人而言，無異於是一個喜訊。但是對於那些已經選擇了陣營的人而言，卻無異於就是一道晴天霹靂。
為什麼這麼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