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戰爭下的布偶,沾染著血與泥土
老阿薩德和伊多並沒有想秦鍵想象中那樣與他們坐在同一桌。
兩人坐在了距離食堂門口不遠的一個小餐座上,他們一旁的餐座上正有兩個正在喝酒的中年工人。
他們的講話聲很大。
秦鍵觀察到伊多並沒有因為這吵鬧的聲音而有什麽變化,他平靜的吃著自己眼前的食物。
“餓了吧,”廖林君端著一個湯盆回到了餐桌,“嚐嚐卑爾根的正宗海鮮湯。”
秦鍵收回目光,拿起碗勺也動了起來,“還好,不是很餓,感覺中午的麥餅現在還沒有消化。”
他再次環視一圈,接著問道“波特大爺呢?”
“他還在調試一台琴,明天有客人要來提琴。”廖林君說著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怎麽樣,今天下午的收獲如何?”
說到這個,秦鍵可是準備了不少問題。
“林君姐,我想先確定一點,是演奏古鋼琴的時候我們的手臂不能像演奏現代鋼琴那樣隨便的太高,否則會導致琴聲中斷,對嗎?”
廖林君點頭“沒錯,這是定律,現代鋼琴和古鋼琴的結構差別相當大,所以演奏者必須要掌握演奏古鋼琴的一套演奏技法。”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秦鍵放心的提出了第二個問題“那麽古鋼琴的音色是不是固定的?”
廖林君吹了吹湯勺裏的湯,“具體點。”
秦鍵吧嗒了一下嘴“就是說,古鋼琴的音色是不是不會因為演奏者的改變而導致其音色發聲變化?”
廖林君點頭“沒錯,單純的從音色來說,每一台古鋼琴所發出的音色都是固定的,不會因為不同的人演奏而發聲改變。”
在這兩個問題之後,秦鍵沒有將問題的範圍擴大,接下來的話題適中圍繞著古鋼琴的觸鍵和音色展開。
廖林君的每一個解答都帶著學術性的規範以及一些實際演奏當中需要注意到的技巧提示。
一頓飯的功夫,秦鍵已經按耐不住的想回到那間琴房裏再次嚐試一番。
“今天就算了吧。”
飯後,廖林君勸阻道“這幾天先適應一下這裏環境和生活節奏,不需要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那麽滿。”
廖林君的話就是她的出發點,另一方麵她也有意識的想調整一下秦鍵以往在學校生活中的練琴模式,在她看在秦鍵之前的強度實在太大了,她也曾和沈清辭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沈清辭覺得沒有什麽問題。
雖說她能理解沈清辭的用意,不過秦鍵已經提交了正賽的曲目,所有作品也都基本完成,剩下的東西也並不是靠一位的練習就能獲取。
她更希望秦鍵在接下來的這一階段能以一種鬆弛的狀態去備戰最後時刻。
“好。”
秦鍵也沒多想,就應了對方,正賽曲目提交之後,他心裏也確實沒有那麽緊張了。
“一會兒你可以自己到鎮子裏去轉轉。”廖林君給出建議並叮囑道,“不過晚上你得回來睡覺,或者你也可以看看電視上上網,總之盡量不要熬夜。”
秦鍵連聲嗯道,表示自己收到了,“對了林君姐,我想要一張桌子,我的屋裏沒有桌子,有時候我得寫點東西。”
“這個好說。”
廖林君在廠房裏幫秦鍵找了一套不大的木質桌椅,兩個人一起將桌椅搬到了秦鍵的房間。
“不打攪你了,明早8點見,晚安。”
“晚安林君姐。”
廖林君離去,秦鍵打開行李箱,將隨行的行李收整了一遍,電腦和文獻等平時日常多用到的東西被他擺放到了窗邊的桌子上。
一番忙碌過後,看著整齊的房間,秦鍵一陣舒服。
“就是卻台琴。”
美中可以有不足,他接受。
最後收起行李箱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直被壓在行李下的布玩偶。
這是伊多遺失在肖邦研究院的那一隻,因為之後沒有再遇見伊多和老阿薩德,他就一直裝在箱子裏,心想以後有機會再還給對方。
於是從華沙帶回到燕京,這一路又帶到了卑爾根。
沒有太多考慮,他拿著布偶離開了房間。
既然已經提起遇到了失主,他也應該第一時間物歸原主。
院落東到西大概隻有一分多鍾的路程不到,秦鍵尋著德彪西的月光一路從東邊走到了西邊,停在了一座單層的小屋前。
他知道這一定是兩人的住所,他確定此時耳邊的月光一定是兩人中的其中一位在演奏。
隔著門,看著透亮的窗,他沒有第一時間將門敲響門。
靜靜聆聽著耳邊的旋律,秦鍵的思緒也沉緩了下來。
這一年來他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純粹的琴聲了,如同在一間爭奇鬥豔的花房中看到了一朵素雅高貴的潔白小花。
漸漸的,他找到了一絲寧靜。
直到鋼琴聲結束,秦鍵輕輕一歎,不論剛才這一段是誰在演奏,他都覺得這樣的音樂值得在最輝煌的音樂廳裏被人喝彩。
調整了一下,他正欲抬手扣門。
接著窗裏燈一下滅了。
秦鍵遲疑的收回了手,看了看表,此時才不過八點半。
依然沒有太多思索,他拿著布偶轉身離開了。
“明天吧。”
打攪他人休息總是不好的。
回到房間,秦鍵給段冉發了條信息,對方沒有回她。
好奇心下,回想起剛才的音樂和昨天飯桌上的一些對話,他打開了電腦,翻牆回到了國內網站。
在網頁的搜索欄中打下了“伊德利卜”幾個字,就在他繼續要打下‘大學’兩個字時。
檢索引擎自動出現了——‘伊德利卜最新戰況’‘伊德利卜叛軍’‘伊德利卜的地理位置為何重要’
看到‘戰況戰爭叛軍’等字眼時,秦鍵心一沉,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雖然敘利亞戰爭並不是什麽新鮮的名詞,但一直以來秦鍵總覺的這樣的事情於自己就是兩個世界。
恍然間,眼前似是浮現出了老阿薩阿德沉默的目光,他第一次感覺到戰爭距離自己似乎並不遙遠。
他忙點開了一個檢索。
一番瀏覽之後。
一份份戰報,一張張讓人不能直視的前線照片似是還在他的腦海中,與那皎潔素淨的月光曲漸漸的重疊在了一起。
良久。
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張照片上。
照片上一個滿身泥濘的裸身男童蹲在戰火後的破瓦地上。
他仰望著天,天是灰的,他的目光是安靜的,透著死一般的沉寂。
“戰爭。”
第一次,秦鍵真切的反思起了戰爭。
木桌上,微笑的布偶,依然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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