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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悉聽尊便

  薑承快步走過去,解開三女縛身的繩索,扯掉她們口中的麻布,再看床上那女子,卻已氣絕多時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驚問:


  “她是這裏的老板紅豆”


  三個姑娘胡亂點頭,相擁著哭成一團。


  薑承無奈苦笑,他千裏迢迢趕到丹中,卻又是徒勞一場,看來他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過對方的眼睛了。


  “這是紅豆的房間”


  薑承抱著一線希望,又問。


  一個姑娘答道:

  “是。”


  聞言,薑承翻箱倒櫃地搜尋起來。


  房間不大,能藏東西的地方很有限,不多時,他在妝台的抽屜裏找到一隻盒子,約半隻手掌大小,木質堅硬,雕有精美的花紋,盒子頂端有兩個小孔,底部有一個拉環,怎麽看都像一件掛在身上的飾物。


  薑承不敢大意,將頂端那兩個小孔對準紅豆的鼻孔,果然絲毫不差,難以想象,這樣一個精美小巧的木盒,竟是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他鼓搗一番,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隻見與小孔相接的凹槽中,靜靜地嵌著兩枚鋼針,一閃一閃,令人不寒而栗。


  “什麽東西”


  杜如音不知何時到了門前。


  薑承合上蓋子,向她晃了晃,笑道:

  “殺人凶器,黃永元果然死於紅豆之手。”


  “哦”


  杜如音將信將疑:

  “一個脂粉盒,居然也能殺人”


  “隻是外形像脂粉盒。盒內共四道機簧,每兩道發射一枚鋼針,勁力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針槽、連杆等等,這麽多東西被安放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它的製造者,想必是一位精擅暗器的大師。而兩個發射孔恰好能對上人的鼻孔,說明它正是為了這件案子,量身定做的。”


  薑承詳細地解釋了一遍。


  杜如音卻聽得心不在焉,憂慮地道:

  “凶犯不但能網羅大批殺手,還能調動狼衛,我怕”


  薑承微微一笑:

  “別怕,整件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


  說罷,他又轉向三個姑娘,問道:


  “這段日子,紅豆有沒有出過遠門”


  姑娘們所言一致:

  “自從鳳鳴院開業之後,樓主就沒出過遠門了。”


  薑承愁眉一展,旋即笑道:


  “阿果公主死於黃永元之後,那麽在高山候府假扮野春紅的女子便不是紅豆。”


  他尋味起來,自語般說道:

  “同是鬼符案,發生在相隔千裏的兩個地方,凶手也有兩個,殺人手法相同,有趣,真是有趣。”


  杜如音掙紮著走向薑承,卻因腳下不穩,險些摔倒。


  薑承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隻見杜如音眼中淚光閃閃,哀求似的道:


  “罷手吧為了這件案子,我們都已傷痕累累,再查下去,一定會沒命的”


  薑承淡定地說道:

  “現在罷手已經來不及了,追殺不會到此為止,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杜如音哀求道:


  “我們可以遠走高飛,不論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哪怕苦點兒累點兒,隻要太平安靜地活著便好。”


  她言辭懇切,情緒也稍顯激動。


  薑承躊躇了,杜如音這番話,算是對他表明了心跡,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不忍拒絕,卻又不得不拒絕:

  “每當我想起趙大根一家,便做夢都想抓住凶手,讓他受到懲罰。如今這樁大案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就要收網了,我怎麽可能放棄”


  杜如音氣苦地道:

  “我又何嚐不可憐那一家老小可即便抓到凶手又怎樣趙大根不會因此複活,一家人的生活也不會因此好轉。”


  薑承語氣堅定道:

  “那是兩碼事。”


  杜如音見薑承態度愈發堅決,立時萬念俱灰,猛地甩開薑承,顫聲嘶叫道:


  “我明白了,你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去找蘇易煙吧”


  重傷之後,杜如音的身體已極度虛弱,這時氣血上湧,一句話未說完,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薑承將她抱住,便好像早有準備似的,立刻向三個姑娘道:


  “拜托你們替我照顧她,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薑承是她們的救命恩人,三個姑娘對他自是有求必應,當下把杜如音抬到另一間屋子,放在床上。


  杜如音醒來的時候,聽到一陣“轆轆”的車輪聲,身體也隨之有節奏地顛簸著,她起身看了看,才知是在馬車裏。


  薑承笑道:“好些了嗎”


  杜如音恍如未聞,坐到另一側,挑簾望去,夜色淒迷,路旁樹影朦朧,在她的視線中不住後退,她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昏迷了這麽久,不用問,這是在回蒙日城的路上了。


  與來時相比,這一路顯得極為平淡,杜如音始終冷若冰霜,話也懶得說,儼然恢複到了與薑承初遇時的模樣。


  瀟湘館已被查封,薑承料她無處可去,便自作主張,讓車夫直接駛到烏日娜住宿的客棧。


  眾人相見,俱各歡喜,烏日娜告訴薑承,最初那幾天,官兵幾乎逐家逐戶地搜人,不過很快便消停下來,到如今已經徹底風平浪靜了。


  薑承也將丹中之行告訴眾人。他走到蘇易煙麵前,拿出針盒:


  “這種暗器非常特別,看工藝應該是烽火閣為顧客量身定做的,我和吳娜不方便出麵,你去查一查,想辦法問出購買者是誰。”


  十方星火投靠阿卑朝廷後,將烽火閣從壽竹城北遷至了蒙日城,他死在薑承手上之後,烽火閣並沒有解散,而是由朝廷接手,專門負責研製暗器和火器。


  “不去”


  蘇易煙目光在薑承和杜如音之間轉了一圈,“咯咯”笑道:

  “剛回來就要把我支開,你得先好好陪陪我。”


  薑承知道蘇易煙隻是和他逗趣:


  “快馬加鞭,速去速回。”


  “我去吧。”


  杜如音忽道。


  薑承眉頭微皺:


  “你的傷才好一半,禁不起長途跋涉”


  蘇易煙霍然起身,接過針盒:


  “妹妹你好好休息,我隻是在和薑大哥鬧著玩”


  烏日娜哈哈一笑:

  “薑承,你可真是好福氣。”


  薑承淡淡一笑,見杜如音臉色不佳,便先帶她去蘇易煙的房間休息,叮囑道:


  “你隻管安心養傷,沒什麽要緊事,最好別出門,雖然風頭已過,卻也不能大意。”


  杜如音點點頭,不聲不響地出去了。


  當天半夜,薑承溜出客棧,來到瀟湘館,從後院逾牆而入,直奔杜如音的閨閣。


  官府隻是查封了瀟湘館,暫時未作任何處理,使得這裏的一切仍保持著原樣。


  薑承看見那天他給杜如音做的花環,用金線係在妝鏡前,試想每天晨起,杜如音對鏡梳妝,第一眼看到的總會是它。


  可惜時隔日久,芬芳不再,曾經熱情綻放過的淡白色小花,今已枯黃凋萎,灑滿妝台。


  世間的種種美麗和盼望,到最後終必成空


  薑承失神半晌,走到床前,找出床下那隻盛秘錄的鐵盒,直接扭斷鎖鼻,取出秘錄,隨手一翻,便翻到了蘇易煙抄寫的那一頁。


  他輕撫紙上的褶皺,心中似有所悟,遂用力扯了扯,再比對前後兩頁的墨跡,忽地仰天長歎,月光從床頂的天窗照進來,皎潔如銀,而他此刻,卻似跌進了無邊的黑暗。


  做完這件事,薑承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此後的日子,便是等蘇易煙回來,真希望蘇易煙帶回的消息,能否定自己的心中所想。


  抱著這種矛盾的心情,薑承度日如年。


  杜如音還是老樣子,與薑承若即若離,很少說話。


  烏日娜趁這些天回了皇宮,她知道薑承很快就要查出真相,已經開始暗中部署

  幾天後,蘇易煙風塵仆仆地回來了,看她喜形於色的樣子,便知收獲不小。


  薑承幾個人原本在烏日娜房中閑坐,杜如音見到蘇易煙,便默默地離開了。


  據蘇易煙說,針盒正是出自烽火閣,但烽火閣不肯壞了規矩,拒絕透露購買者的姓名。


  不知為何,薑承非但不覺失望,反而還舒了一口氣。


  但蘇易煙隨後“咯咯”一笑,將一張紙丟給薑承,道:


  “這是我從烽火閣偷的,你看一下,便什麽都明白了。”


  蘇易煙輕功不俗,順手牽羊,自是小菜一碟。


  薑承莫名地緊張起來,顫抖著雙手接過,那是賬簿中的一頁,時間是三個多月之前。


  “寫著什麽”


  蘇易煙湊過來一看,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瞪著薑承道:


  “是她”


  薑承麵如死灰,突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蘇易煙聳聳肩,無奈道:


  “難怪薑大哥要從瀟湘館查起。”


  烏日娜搖頭歎了口氣,他已經猜到出了什麽狀況,甚至明白了薑承接近杜如音的真正緣由。


  薑承推開杜如音的房門,見她坐在桌邊,臉上紅紅的,十分嬌豔。桌上放著一壺酒,一把劍。


  薑承抽了抽鼻子,啞著嗓子問:

  “你喝酒了”


  杜如音淡淡一笑:

  “嗯。不喝酒,我沒有勇氣麵對你。”


  薑承關上門,走到她對麵坐下,將那頁賬紙推到她麵前,她卻看也不看,隻管含笑含情地望著薑承。


  薑承心如刀割,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兩人便這麽靜靜地對峙著。


  杜如音忽地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還在意我,便讓我先說,千萬不要打斷。”


  薑承黯然點頭,聽杜如音說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他便是赤狼旗主胡和魯”


  薑承“啊”的一聲,那個比杜如音大了二十歲,曾抱著杜如音摘梅花的男人,竟是赤狼旗主胡和魯


  杜如音接著說道:

  “長大後,雖然我不再喜歡他了,我卻不能不為他賣命,因為我爹是他的近身侍衛。”


  “他的野心怕已不是秘密,早年他與哥哥哈森狼主爭儲,派我們父女到蒙日城開瀟湘館,收集官員貪贓枉法的罪證,借此為要挾,在朝廷內營造自己的勢力。”


  “但在哈森狼主的堅持下,狼主之位還是傳給了哥哥。等到哈森狼主一死,年輕的新君剛剛登基,國家尚處於動蕩之中,他看準了這個好機會,於是令死黨格根夫暗中聯絡,準備反叛。


  “他還特別指令格根夫破壞皇陵內部的風水,那條直通野春紅棺床的盜洞,便是這麽來的。”


  薑承心念一動:

  “難怪哈森狼主的遺骸亂七八糟,原來如此。”


  隻道胡和魯痛恨兄長,故而借此泄憤。


  其實在風水術中,有這樣一種說法,比如某位帝王的陵寢遭到破壞,便會對其子嗣產生不利影響,胡和魯這麽做,是因為他太渴望打贏這場戰爭了。


  杜如音繼續道:


  “宋凱、黃永元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存有異議,而胡和魯這時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一旦風聲外泄,狼主先發製人,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令我爹除掉反意不堅之人,但又不能讓狼主有所察覺。


  “偏偏在這個時候,我爹突發心疾猝死,這個任務順理成章地著落在我身上。格根夫借我爹的死做文章,想出一條計策,由我假扮野春紅,製造鬼符殺人案。”


  “我向烽火閣定購兩個針盒,其中一個給了紅豆,以還她自由身,並在丹中給她開青樓為條件,讓她尋機刺殺黃永元。我們的殺人方法,你已經知道了,不再贅言。”


  “因為楚九英與宋凱交好,為防萬一,被我一並鏟除。至於阿果公主,那是格根夫酒後失言,在她麵前稍露了一點口風。畢竟她是狼主的妹妹,關係到身家性命,格根夫不敢大意,隻得讓我將其殺害。”


  “不過在侯府我遇到了麻煩,尼英虎恰好夜巡至阿果公主寢居,他武功極高,將我生擒。格根夫以慰勞為名,賜給看守一瓶毒酒,並將鑰匙悄悄交給我。趕巧尼英虎又來審問,我便故伎重演,等他發狂之後才逃走。”


  說到這,杜如音靠向椅背,疲倦地眨了眨眼,笑道:

  “經過這幾個月,不知赤狼旗主準備得怎樣了,如果起兵舉事,鹿死誰手已很難說,我的使命算是完成啦。”


  杜如音言下之意,便是要殺要剮,悉聽薑承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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