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謀士,後卿與趙攻城(二)
接下來,趙軍對平陵城展開了各種激烈手段的攻城戰。
戚冉親自在前指揮著趙軍,張弓射箭,發射著各種火器,鐵錘兵與步甲兵發出總攻,一時重擊聲、嘶吼聲、紛遝的腳步聲連綿不絕,而城上的防守戰亦拉開,蝗蝗不斷的箭、潑撒的石灰水與滾燙的油與巨石就像雨點一樣地發射出去,因此扶梯(雲梯)而上的趙軍與城樓下方的死傷無數。
而城門前,則由後卿親自督戰,他旗令一揮,繞開了主攻範圍,企圖鑿門而入,頑強而麵目猙獰可怖的趙軍士兵,頭上頂著沉重的厚實擋箭牌,冒著上空的箭石火器,帶著鐵錘等攻城器械,前隊倒下,後隊又跟了上來,誰也不敢後退。
“立即令火箭手準備發射!”
“投石!”
陵縣城樓之上眾將領大聲忙不迭地下達反擊命令,本以為趙軍被剝皮一下撕下口子,便會畏懼退縮一下,卻不料抗壓而上,於是滄月軍便開始疲於奔命地應付趙軍周而複始,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勢。
平陵城後方因搶火延誤,熊熊火光騰升起了濃煙,滾滾著彌漫了整座城池,那風中獵獵招展的“滄月”纛旗,已被星點火簇燒得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
城牆其一片大開辟之地,鼓起柴火煮油,一輛輛板車運石不斷,補給後備不絕於城牆,馬匹嘶鳴奔走叫喊達令不絕於耳。
“油來!”
“油快澆完了!”
“石來!”
“壞了,投石器被趙軍飛石砸破了幾架!”
“躲箭!”
城樓之下雖然屍骸遍野,但城樓之上亦是死屍伏地,血流不止,卻此時兩軍都殺紅眼了,根本無人向前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著,還有一股焦臭味道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如今攻城與守城變成了一場持久戰,誰能夠堅持到最後,誰便能夠勝出。
一開始登城的趙軍剛一攀上城牆,即刻被數名滄月兵蜂擁上前持刃當場斬殺,但因一時不慎,又被趙軍後方弓手射殺,隨著時間的推移,趙軍雖損失慘重,但滄月軍的防守亦相對缺了不少空位。
是以,堅固的穩定局勢漸漸產生了變化,攀爬上城牆的趙軍是越來越多,雲梯倒了一架又扶一架,鐵溝拽於牆體蹬跳,飛箭如蝗,滄月軍本就因為兵馬不足,如今缺一個便少一個,很快戰局變成由幾名攀殺上來的趙軍對戰一個滄月軍,寡難敵眾。
由於滄月軍人手的調配分散,上有抵禦奮殺,下要堅定駐兵,顧此失彼,從雲梯累累爬上的趙軍變成一大串屎殼蟲殺不盡,所有將領都分散各處浴血憤殺,勳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鐵槍尖所指,若火星噴焰,遍體殺意吞吐,直刺串幾人推送下城牆,但長時間高密度的戰鬥令他汗水滿麵,體力耗盡,他一槍推送朗聲道:“格老子,滾下去!”
淒厲的嘶喊,瘋狂的殺戮,熾熱的烽火,使兩軍士兵兩眼發紅,口中鐵腥生苦,欲加地憤怒與暴燥,忘乎所意,戰意越聚越狠而戰勢也越來激烈。
公子滄月抿緊雙唇,呼吸粗重似喘,一雙精煁而寒芒的雙眸睜開,他緊緊按壓著闌袍的大劍,指尖幾番攥緊,早已按奈不住,亦準備不顧傷勢衝赴城樓殺敵,卻被孫先生牢牢地牽製住。
“主公!不可!趙軍本就拿你為首狙殺,你且一出現,豈非稱他們的心意!”孫鞅嗓子都吼沙啞了。
公子滄月僵直杵立於原地,他看向孫鞅,一雙染著火光的雙瞳似妖魔般充滿了煞意:“孫先生,這一仗,你言吾等可有勝算?”
孫先生心頭一慟,大聲應道:“主公切勿灰心,定然會有轉機的!”
公子滄月扯動一下嘴角,似想笑卻沒笑出來。
此時,他心底竟生出一種幸慶,陳三已回了陳家堡中,這樣一來,她或許有機會逃脫這一劫難……
“潑油,點火!”
城牆上灑落的滾油嗤嗤地作響,但凡沾染上的人無不淒慘嚎叫,從空中墜落,接著,他們從空中投擲下火把,“轟”一下泛青褐色的牆壁火燃連城一片,沿著雲樓上一路燒下,“喀噠”梯斷一下倒塌下去,砸倒了下麵一排衝鋒的趙軍,待城牆上的威脅稍肅清後,卻又聽到城樓下方傳來許多驚恐的叫聲:“遭了,城門快被撞開了!”
“快來人啊!擋不住了!”
有人探頭一看,原來趙軍根本以攻城牆為幌子,其實人則暗渡陳倉早已於牆體腳積累數百於城門口,正全力破門而入。
城牆之火逐漸熄滅,滄月軍根本騰不出人手去技援了……公子滄月心頭一震,因著情緒過於激動,原先包紮好的胸口處浮現一片殷紅色,孫先生因太震驚於城門將破之言,瞠大眼睛,久久難以吐出一字。
好端端地,城門何以會破?
這時,龐稽“蹬蹬”地衝上來,發毛焦卷,一張赤紅麵目烏漆抹黑,他雙目沉痛地泛紅:“主公,這後卿好生狡猾,他運油桶令人於城門口縫處倒入滑油,再猛烈撞門,導致城門抵口的將士摔滑不穩,根本哪以承力!”
油?孫先生緊聲道:“有想疏通之法嗎?”
龐稽道:“來不及了,趙軍撞門之人數遠遠超於吾等,吾恐若趙軍久攻不入,便會放火燒城門!”
孫先生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緊聲道:“估計還有多久城破?”
“……一刻鍾最多!”龐稽不敢看公子滄月,隻得將臉撇向一邊。
“主公,看來這城門定然守不住了,等一下吾等大開城門,全軍奮力一拚,將你送出城去!”孫先生掉過頭,嚴峻聲厲道。
公子滄月冷冷一曬:“吾絕不逃!”
“主公切勿意氣用事!此番趙兵勢如破竹,好在鞅事先策好一條後路於你,待你返回矩陽,兵力充裕準備妥當,何愁不日不報這一城之仇啊!”孫先生苦口婆心道。
“糟了!城樓上火勢漸小,敵軍又衝上來了!”
龐稽一抹淚,恨聲道:“好狠的心啊,這後卿行兵如棋子,竟不惜以眾將之命相博,論狠,這世人怕鮮少人比得這鬼穀後卿!”
此話有理,城牆下一批接一批的趙兵不顧生死強硬攻城,本可慢慢來之,畢竟平陵城中局勢早已注定,可這後卿偏生玩起了短時間爭勝負的拉鋸戰,不惜拿趙軍人命來消耗他等事先準備的防城之勢,隻待油沒了,箭沒了,石頭沒有,士兵亦沒有了……此時,滄月軍尚餘血性戰意,卻無力可施,無力可阻,這時他再長驅直入,不可謂不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中,定讓這滄月軍嚐試一下這刮骨剜心之絕望之痛。
公子滄月盯注於城樓下方,天色陰霾霧煙陰霾,濛濛之下敵聲嘶吼不絕於耳,不一會兒雲梯再次搭列一排城牆之下。
“不到最後一刻……本君絕不放棄!打開城門,本君領頭先衝殺過去,爾等則緊閉城門,趁此清理門前的油汙!”
“萬萬不可!主公你的傷勢非同小可,且讓吾等請將!”眾將大變顏色,紛紛極力勸阻。
“軍令如山,爾等讓開——”
正當公子滄月一力主張出兵之時,出人意料的是,此時城樓下方卻傳來啪啪啪奔跑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吆喝鼓勁的“嘿呀,衝”的聲音,其聲如晴天雷震,似要掀掉這城樓蓋般令人耳鳴眼鼓。
發生了什麽事情?!眾人驚疑。
隻見城門口,滄月軍駐紮後方,火燒雲密布彤彤盡頭的青石板,竟如蜂窩般一下湧出許多人。
這些人每一個都有著主張不待招呼,便分散一支布衣隊伍,瞧著約有幾千人,有捧盆的,有抓笤耙的,有取濕被的,分散於城中四處滅火救援,而另一支身穿皮甲之人朝著城門口急奔赴而來。
城樓之上的公子滄月聽了傳報,紛紛詫異錯愕不已下樓,他們朝遠處定睛一看,噫?卻見人頭攢動的隊伍之中,奔於隊伍領頭的幾人身形甚為眼熟。
公子滄月讓士卒將防戒撤除,就近一看,卻不料領頭者竟是所有人想都不曾想到過的一個。
“他……”
孫先生詫目結舌:“陳孛?!”
沒錯,領頭者乃陳家堡的陳孛,其後跟著嗇夫支群、三老閻叔其雙孫、遊徼牧品、裏正繆林等人皆夥同地方世家勢力的一眾部曲趕來,累累總總的人山人海,估計人數絕對不少,並且看其穿甲配兵,完全不似零散征兵,倒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公子滄月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快步趕前上去,孫先生“哎呀”一聲,忙攙住他,一並趕上前。
“支群令三千城衛兵前來,請公子滄月檢閱!”
“三老三子(四)閻舟(閻竫)領二千長槍兵馬前來,請公子滄月檢閱!”
“牧品領三千二百名刀將前來,請公子滄月檢閱!”
等他們拱手單膝跪拜後,最後一人從軍中步了出來,正是陳孛,他此時已換了一身穿山軟甲鎧,長敝垂墜銜有銅釘,頭戴青銅盔,其冰冷金屬質感硬化了其細眉杏眼的弱氣,他朝公子滄月拱手,倒半分不似先前嚶嚶嬌哭的怕生模樣,此時萬軍之前,神態自若卓爾不群道:“陳家堡率五千精兵,一千青銅刀兵,一千皮甲輕騎,願在助且滄月軍、將軍一臂之力。”
公子滄月看著陳孛,眸底幾瞬變幻:“為、為何……”
“此事以後再議吧,將軍,此將吾平陵與你等一同禦趙!”陳孛杏眸淬著寒鐵之光,揚聲而道。
身後眾兵皆一道聲援應和。
公子滄月眉眼一動,將目光轉投於其它人身上,餘光不經意掃到一名普通皮甲少年兵卒於隊伍當中,頓時瞳仁一窒,久久怔愣——隻見那道眉目美好溫婉似月,含笑人中,卻如明珠暗投者,卻正是先前趕回了陳家堡的陳三。
她隔著一段距離,隔著不少的士兵,遠遠地望著他,清眸似青空明朗,揚唇一笑,她朝他比著口型,一字一句道:“陳三,雖隻是單槍匹馬而來,卻亦願與將軍並肩作戰。”
公子滄月沒想到會再相遇她,更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上與她相見,霎時間心抽搐了一下,望著她,先是驚訝,接著是惚恍怵然,最後隻覺空蕩蕩的心一腔柔情不知從何而起,已泛濫溢滿了整個胸腔,他心潮翻湧,嘴已先於腦中反應,無聲地朝她喚了一聲柔腸百轉:“陳三……”
急忙奔來查看究竟怎麽回事的吳阿一把取下汗血津津的頭盔,使勁地盯著那援軍,整個人跟傻子似的,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先生!他們不是……不是不來,呔,這怎麽都來了?!”
孫先生這時回過神來,卻是眼眶泛紅,鼻頭泛酸,喃喃道:“竟是陳家堡……”
“陳家堡?”吳阿看向孫先生,不明所以。
孫先生卻回過神來,將事情頭尾一連串聯係上,頓時激動地撫掌笑道:“嘿,是陳三!定然是她!唯有是她!她當真乃主公之福星啊,有她在,好像所有的難事總能夠迎刃而解啊。”
------題外話------
靜這兩天幫親戚找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忙得耽誤了碼字回留言,明兒個估計就能恢複正常時間更新了,愛你們思密噠。(另,戰爭戲超不好寫的,靜打算從簡而來,相問一下,大夥愛看詳細滴呢,還是從簡滴呢?不愛看的話,咱們便走簡略版,當然簡略版一定能夠將劇情說清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