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北歸
“不論人族還是妖族。”蘇媚揚聲說道：“都有一些天生邪惡，或者仇恨世界的敗類。
可是我們中的大部分，特別是那些最底層的平民。不論要交多麽重的賦稅，不論遭受什麽樣的天災人禍，隻要能夠活下去，他們就會感謝上天的仁慈。
隻要能夠吃飽肚子，他們就會心滿意足。如果還能夠擁有自己的家庭，與親人共同生活，他們就會覺得擁有了世間最大的幸福。”
她稍稍放低了一點聲音，接著說道：“不論人族妖族，都有貪婪之心。無需諱言，這就是我們的本性。正是這種貪婪，讓我們不斷的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讓文明不斷進步。
可是這種貪婪，必須要有一個底線，這就是至少不可以輕率的，肆無忌憚的剝奪他人的生命。至少在我看來，這不可容忍。
你問我為什麽要幫助人類與自己的同族為敵？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我的答案就是：無論你是人族還是妖族，隻要你肆意的放縱自己的貪婪，任意剝奪無辜者的性命。那麽，無論你有多麽正當和正義的借口，我都會與你為敵！”
說罷，蘇媚“啪！”一聲拍了拍懸在腰間的寶劍，傲然道：“言盡於此！不信的盡管來試試！”
那妖將此刻仿佛才記起來，眼前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尤物，有著怎樣可怖的實力。又被她氣勢所攝，踉蹌著急退幾步，若非身邊人相扶，險些坐倒在地。
蘇媚目光銳利如刀，從眾妖麵上掃過，眾妖莫不垂首，不敢與她對視。
她的目光最後停在龍紫焱臉上，他是唯一一個目光坦然，敢與她對視的妖將。當然，在他的目光中，除了坦然，還有一絲疑問。
蘇媚知道他疑惑的是什麽，當然此事就不必用真氣擴音出去，讓所有妖兵都聽見了。她成為龍族的過程實不足與外人道，何況這種橋段也不是群眾喜聞樂見的故事情節。於是她靈機一動，臨時編了造了一個狗血的故事。
“剛才我說了，我這一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妖族，但我的上一世確實是一個龍族。”她露出回憶之色。“有一次，我在穿越位麵時，被黑魔族伏擊。雖然我奮力撕開了時空通道，卻因為傷勢過重，沒能承受住時空旅行的壓力，肉身消散掉了。我無奈之下，隻得將靈魂附在通道出口附近，一個尚未出世的女嬰身上。”
“但是我的靈魂也十分虛弱，隻能陷入漫長的睡眠之中。直到有一天，這個身體被下了很烈性的毒，狐妖的靈魂被削弱，藍龍的靈魂才得以覺醒。”
“我雖然用藍龍的秘術驅除了毒素，可那裏實在太危險，我的身體又太弱。不得已，我隻得逃出了黃風寨。再後來，我按照龍族的功法恢複了一些真氣，用時空之爪傳出訊息，聯係上了前世的族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才恢複了現在的實力。”
“所以，”蘇媚總結道：“我的身體確實是妖族，但我的魂魄又是龍族，所以說我是妖族或是龍族都沒有錯。”
她這個故事編得似是而非，但龍紫焱聽了卻大點其頭。他的那本殘卷中正巧有提到，黑魔族是龍族最大的對頭，對於龍族魂魄的強大也有過描述。這些與蘇媚的故事正好吻合得絲絲入扣，根本不可能憑空編造出來，由不得他不相信。
況且蘇媚先前展現出來的超強的力量和撕裂空間的時空之爪，除了龍族也沒有其他生物能夠做到。龍紫焱雖然學了一些龍族秘術，但那隻是一些簡單的術法，真正強大的如時空之爪、冰龍訣等，卻必須要有龍族的魂魄才可以修習。
釋去了心頭的疑惑，龍紫焱對蘇媚更是敬服，再次拜倒在地，恭聲道：“神龍大人附身在妖族女子身上，乃是我妖族之幸，正預示著上天要興我妖族！大人的教誨，我等一定謹記在心，再不敢濫殺無辜！”
終將也盡皆拜倒，齊聲道：“謹記大人教誨！不敢濫殺無辜！”
終將皆是修為高強之輩，為了表達忠心以及懺悔之意，故意運起妖氣，這一下齊聲明誓，立時聲聞數裏。外麵的妖兵不明裏麵情況，但見到眾將全部拜倒，大聲盟誓，當下也齊刷刷的隨之拜倒，跟著大聲喊了起來。
數千人齊聲呐喊，聲勢極大。一時間地動山搖，倒是把剛試探著走出樹林的聯軍殘兵和戰船上的水軍都給嚇了一跳。
不過待聽清妖兵喊些什麽之後，他們盡皆大喜。雖不明白這些凶殘的妖怪，怎麽突然變成仁義之師了，但這樣的轉變顯然對他們很有利。至少，就算打不過不幸被俘，多半也能保全性命。
蘇媚倒是沒想到這番話能有這樣的效果，不過顯然這樣的結果是她樂意看到的。對於這個乖覺的龍紫焱，她是真的有些喜歡了。當然，這是強者對於一個手下的欣賞，與男女之情無關。
“龍帥請起！”蘇媚伸手虛扶了一下，隨後揚聲對所有妖兵道：“大家都起來吧！我在妖界生活多年，妖族的苦難我都親身經曆過。我知道大家之所以拚命打仗，為的不過是能過得好一些。能有吃的，有穿的，能活得有尊嚴一些。”
“可是這些能靠著殺戮得來嗎？殺戮能帶來的隻能是痛苦、恐懼和仇恨。”
“今天你們能立誓不再濫殺，我代天下蒼生謝謝你們！我在這裏也給你們立一個誓：隻要你們能堅守自己的誓言，不再濫殺無辜。我就承諾一定帶領你們過上好日子！我要是說話不算話，以後你們誰要是沒吃沒穿了，或者是被誰欺負了，盡管來找我。我負責給你們一個交代！我說話算話！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族、妖族都是見證！”
說著她轉向已經走出密林的聯軍殘兵道：“你們也一樣！今後誰若是去幹什麽獵妖人之類的勾當，去濫殺無辜，發現多少我就殺多少！”
“妖族那邊我會去找虎嘯天談判，到時歡迎你們各派也派人來參加。咱們一起商量出一個和平的方案來。”
“至於韓楚天，你們也幫我帶句話給他：多行不義必自斃！若在胡作非為，我一定殺過江去，取他的人頭。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他！”
蘇媚一口氣，霸氣凜然的講完了這一番話，忽覺得無比的疲憊。高處不勝寒！在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力量同權威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寂寞和冰冷。
這個時刻，真的好想那個人能在身邊，支持她，理解她。告訴她，她不是孤獨的一個人。李勁！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於麗芙看著被妖族簇擁著的蘇媚，那個窈窕嬌弱的身影是那麽的熟悉，卻又給人一種奇異的陌生感。聽著她對妖兵們訓話，向人族殘兵們揚威。那自信的語氣，堅定的眼神，挺直的腰杆，她的身影漸漸與記憶中的那個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江邊的濃霧中，她孤身一人站在陣前，獨自麵對冒充魔教下毒偷襲的神劍山莊弟子……
試劍台上，麵對無數懷疑、輕視的目光，她翩翩起舞，劍驚四方……
百花穀前，她孤身踏出陣法的保護，計殺天機二老，將入陣的敵人全部引出，身陷絕境卻死戰不屈……
這些身影在眼前交錯互現，最終重疊在一起，定格在眼前這個單薄卻依舊挺拔的背影上。這個女子，實在是承擔了太多太多過於沉重的負擔了。
於麗芙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神卻變得清亮起來。她忽然大步向前，步伐堅定的走到蘇媚跟前，大聲道：
“穀主！在百花穀前，我於麗芙曾經起過誓，此生皆效忠於您。以我之劍，捍衛您的權威。言猶在耳，不敢違背！”
蘇媚心頭一暖，還是微笑搖頭道：
“那時大家都以為蘇媚是人類，才發下如此誓言。是我欺騙大家在先，這誓言又如何作得數？”
“上古時代，女修生存艱難，百花穀的先祖們創立百花穀，便是為了給天下女修一個容身之處，一個可以獨立、平等的修行的所在。因此留下祖訓，凡天下女修，百花穀都歡迎其加入，且必須平等對待。這也是百花穀‘百花’二字的由來。”
“立派以來，我們接納了符修、魔修、丹修、煉器、陣法等等的諸般女修。正是因為我們有這樣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到現在，百花穀已是天下女修公認的樂土，幾乎所有的修行門類無所不包。那麽，我們為什麽就不可以接納妖修呢？”
“您的位置，是師父親手交給您的。豈可一句話，說不幹就不幹了？還請您收回這個的決定。我堅信百花穀的創派宗旨，堅信師父的選擇，也堅信您能保護好百花穀。所以我的誓言，絕不會變！”說罷於麗芙深施一禮，長揖不起。
“你，你這是何必！”蘇媚趕緊搶上相扶。
於麗芙的一番話說完，當日在百花穀前起過誓的弟子盡皆動容。紛紛走出，來到她身後，向蘇媚躬身施禮。最後，所有弟子都加入了施禮的行列，整整齊齊的排在了於麗芙的身後。
“起來！大家都起來吧！”蘇媚感動無比。“大家如此抬愛，蘇媚愧不敢當啊！隻是蘇媚性子疏懶，實不擅這些統籌之事。”她等了一會，見眾弟子十分堅決，於是妥協道：“這樣吧！這個穀主，我便暫時先做著。等世道安定了，咱們找到更好的人選，我就退位讓賢。”
眾弟子這才放過了她，直起身來，齊聲道：“全憑穀主作主！”
蘇媚冷汗都快出來了，心道：“你們這明明是逼宮好不好？這領頭的事兒實在是吃力不討好，還是得早些交卸了為妙。”
安撫了百花穀眾女，內部的事情總算是處理完了。蘇媚帶頭領著眾女和眾妖將浩浩蕩蕩的向江邊走去，迎接妖兵回撤和目送聯軍殘兵的南歸。
見妖兵真的全部撤出樹林回歸本陣，聯軍那邊有膽大的便試探著走出來，然後亡命向岸邊奔去。妖族騎兵果然不再發箭殺傷。戰船上的聯軍水軍也覺得如此的轉折匪夷所思，但還是立即派出了小艇去到岸邊，接應逃回的戰友。
很快，幸存的約六百名聯軍戰士便互相攙扶著，在水軍們的幫助下，順利的上了戰艦。
因為有了先前的那一番說話，立於妖族軍陣最前方，十分紮眼的那一百名百花穀弟子，以及站在最前麵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子，自然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在百花穀的戰鬥中，蘇媚多次出陣拚殺，聯軍戰士大都認得她。聽到她說了那麽一番話，又見到周圍妖將對她的態度。有一些不禁暗想：“沒想到她真的與妖族有關係，這一次卻是真的撞了鐵板了。”至於她先前對妖族士兵的那番訓話，卻被自動忽略了。
但無論怎樣，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能夠活命，是承了蘇媚很大的人情。畢竟對於曾經冒犯過自己的人，能夠如此寬容，這為百花穀主比起江南那位盟主來，至少在王者的風度上強出了太多。
再聯想起她身先士卒，多次衝殺，身受輕重傷不計其數；而韓盟主不僅遠離戰陣，便連他的貼身護衛，也舍不得派上戰場。兩相比較之下，高下立判，雙方領導者的為人簡直判若雲泥。那麽己方會失敗，也不是那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想明白了蘇媚的為人，又親眼見到了她在妖族軍中的“地位”，這些劫後餘生的聯軍精銳們，對於她所承諾的和平不禁多了幾絲期待。
送走了這些必然會令韓楚天頭痛不已的聯軍殘兵，蘇媚便準備開始策劃她設想中的和平會議。首先，自然是要找到虎嘯天，並“說服”他同意放棄征服整個世界的計劃。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整支妖軍竟然沒有妖族知道虎嘯天究竟去了哪裏。即便龍紫焱等高級將帥，也隻知道虎嘯天領著他直屬的約一萬妖兵，以及飛行戰隊，往北進發了。臨行前，安排了他們到此處伏擊任何見到的人類隊伍。至於虎嘯天自己的去向，他不說，龍紫焱等自然不敢打聽。
一萬妖軍看起來不多，可實際上，虎嘯天一路打來，為了鞏固打下的地盤，以及休整士卒，所以將大部分的手下都分散到新占領的人類地區了。此刻他手上剩下來的，無不是妖族精銳，是整個妖族最高端的戰力，裏麵高等妖族的比率達到了驚人的五成。更別說，裏麵還有強大的飛行戰隊了。
這樣恐怖的一支妖軍，竟然就這樣憑空的消失了，確實頗為讓人不安。
“糟了！百花穀危險了！”於麗芙突然驚呼道。
這一下蘇媚和其他的百花穀弟子也反應過來了，可不是麽？北方，百花穀不就是北麵麽？
“大家別慌！百花穀有護山大陣，妖族不擅破陣，一定不會有事的。咱們馬上動身，立即趕回去支援！”蘇媚安撫道。
出發之前，蘇媚召集了龍紫焱等妖將，吩咐道：“大王那裏，我負責去跟他溝通。你們先回原來的駐地去，我會盡快召開停戰會議，不會讓你們等太久。”
她話裏沒有明說讓他們等著自己和虎嘯天較量的結果，但龍紫焱自然心領神會。他恭聲應道：“是！大人放心！我定會約束部署，善待領地內的人類百姓。”
“你能領會我的意思便好。”蘇媚點頭讚許。
安排好了龍紫焱的這支妖軍，蘇媚帶著弟子們又開始兼程往回趕。她們先前便已連著趕了三天的路，來到江邊雖然沒經曆什麽惡戰，卻也沒怎麽休息，又得接著往回趕。
蘇媚已是劍仙之境，可以隨時吸取天地之間的靈氣，趕路這點消耗絲毫不放在眼裏。其他人卻沒有這本事，俱都苦不堪言，可為了快些趕回去救援，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隻是這樣趕路，即使趕到了，眾女隻怕累得劍都拿不動了，又哪裏能戰鬥？蘇媚見不是辦法，便讓於麗芙帶領大隊慢慢行進，無比保證充分的休息，讓隊伍保持戰鬥力。她自己則當先而行，先趕回去救援兼打探情況。
沒了大隊的拖累，蘇媚放開速度疾奔，很快便將眾弟子甩得沒影了。在妖族中，狐妖雖不以速度見長，步法卻十分有名，世稱“狐步”。狐族步法不僅姿勢優美，而且靈活多變，於方寸間輾轉騰挪，十分適合遊鬥。如今她有了冰龍訣的真氣配合，步法展開，速度竟也極快，風馳電掣一般。
她心裏牽掛百花穀安危，夜裏也不休息，隻用了一天，第二天下午，便趕回了百花穀。看到的景象，卻大出她意料之外。
隻見穀前的空地上，幾名百花穀弟子正在野地間搜檢，將前番大戰中遺落的兵器、遺骸等搜集起來。再遠些的地方，聯軍臨時搭建的營帳、木屋還沒來得及收拾，顯得十分清冷。可是放眼望去，卻哪裏有什麽妖族大軍？看山門守衛弟子的神色，顯然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