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成親
蘇媚抱著李勁毫無知覺的身體哭了一會，情緒稍定。擦幹眼淚，抱著他站起來繼續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前走。她心裏亂糟糟的，六神無主，既不願意放棄，可是又看不到希望，隻能這樣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的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她發現附近的景物似曾相識，稍作回憶，卻是當年她和李勁逃離紫林城時走過的舊路。往事曆曆湧上心頭：他傷心欲絕，她上前安慰，卻不意被他抱在懷中。
從那時起，她才發現原來他對自己有了別樣的心思，也正是從那時起，他的身影漸漸的進入了她的心房，並在不知不覺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記，再也無法抹去。
一路上皆是山林，因為過於偏僻，便是樵夫獵戶也不會前來，所以並沒有什麽山道。她隻是憑著模糊的記憶，辨識著似曾相識的景物，依稀沿著當年走過的路，慢慢的前行著。一麵走，一麵回憶當年和他一起走過的點滴。
前方山坡上一塊灰色的石碑十分顯眼，正是李勁母親埋骨之處。原先立的是一塊木碑，這石碑卻是李勁上次路過時更換的。
蘇媚帶著李勁來到墓前拜倒行禮，然後抱著他眼望前方，毫無焦距的怔怔出神。呆了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墓碑輕聲道：“對不起！我答應了您要照顧好李勁，卻沒有做到。我真的盡力了，可是……對不起！”
蘇媚有很多話想說，可到最後，卻隻剩下“對不起！”三字。她又呆愣半晌，才突然開口續道：
“雖然我有負所托，可我還是想厚著臉皮求您答應一件事。求您答應，讓我做您的兒媳，嫁給李勁，做他的妻子。”
這話出口，她忽然徹底放鬆下來，心情豁然開朗。是啊！千言萬語，其實想說的不就是這麽一句麽？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死之間的這一趟短短人生，求的不就是一個隨性、無憾麽？他對她的心意，她早就明白，卻因為各種理由推拒猶豫。
其實，又有什麽好怕的呢？怕失去？怕傷害對方？又或者是女性矜持的本能使然？但現在他的生命即將要走到盡頭，如何讓他和自己都不留下遺憾，心中最先想到的卻是成親這樣一件“俗套”的事情。
誠然很多人都說婚姻隻不過是一個儀式，一個過場。愛情貴在知心，貴在兩情相悅。“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話雖如此，但漫長的人類文明早已使婚姻具有了很強的象征意義。至少在蘇媚看來，隻有與李勁成親，才算是彼此真正的互相擁有。不論是從形式上，還是從精神上。
也隻有這種相互擁有，合而為一的感覺，才可以給予她無比的勇氣和充足的正當性，去做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比如為他報仇，然後再相從於地下。
主意既定，她立時從那種茫然無措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她先將李勁扶起來坐好，然後雙手抵住李勁的脈Xue，妖氣源源不絕的進入他身體，按著療傷的路徑運行一周後，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形成一個妖氣的循環回路，不住的修複著他身體各處的創傷。
雖然不能修複他碎裂的妖丹，但總歸有些幫助。要同他成親，總不能讓他昏迷著，她自己自導自演。這樣子不僅對他不公平，她自己想起那樣的場景也覺得十分淒涼。
終於，在又用掉了三瓶法力藥劑之後，李勁終於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雖然他雙眉緊皺，麵白如紙，依然顯得虛弱而痛苦，但謝天謝地他總算是醒過來了。
“勁兒！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麽樣？”蘇媚顧不得擦去額上的汗水，連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媚娘！你……我，我沒死？”剛剛舒醒的李勁雖然不大清楚狀況，但對自己竟然僥幸未死，顯然十分驚喜。但驚喜之色在他臉上隻維持了一瞬，他很快便察知了自己的狀況，麵色變得黯然下來。
“來！先把這藥喝了。”蘇媚拿了一瓶療傷藥劑遞到他口邊。
這種如瑪瑙般色澤鮮豔的藥劑他曾經見她喝過幾次，對於治療外傷效果極佳。可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的傷實在太重，吃任何的靈藥恐怕也不會有用。
看著蘇媚眼中的關切懇求，他拒絕的話終是說不出口，乖乖的張開嘴將藥劑一飲而盡。蘇媚一手抵住他心口，運使妖氣幫助藥裏散開。一股暖流迅速的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來，驅走了疼痛和無力，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謝謝你！媚娘！我好多了。”說著他唇角上翹，露出一個暖暖的笑容。“能在死前再見你一麵，老天待我真是不錯了。”說著他麵容一整，又有些不放心的道：“隻是，媚娘！你的性子太過要強了些，以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麽衝動好強，好好照顧自己。這樣，這樣……我才走得安心。”
他得知自己生命已到盡頭，可是半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在擔心她今後無人照料。蘇媚聽著他有些絮叨的叮囑，心裏酸酸的，像是堵了什麽東西。聽到他最後交代遺言般的話，她再忍不住，大聲道：“你在胡說什麽？什麽走？你是我徒弟，就要一輩子聽我的話，我說不準你走你就不準走……”
李勁看著她倔強的表情，忽然釋然的笑了，這樣的她不就是自己最喜歡的樣子麽？隻要她一直像現在這樣，活得認真而執著，自己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呢？他開心的笑道：“是！徒兒都聽師父的。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你膩煩了，要趕我走，我才……”見蘇媚眉頭又皺起來，似要發怒，他才閉口，不再胡說八道。
“哼！”蘇媚白他一眼，道：“知道聽話就好！”
說著她拉他起來，走了幾步，來到李母墓碑的正前方，跪倒行了一禮，然後側頭對李勁道：“你也跪下來吧！”
李勁不明其意，但還是與她並肩跪下，依樣行了一禮，怔怔的看著母親的墓碑，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媚忽然解下破天劍，橫放到墓碑前麵，大聲問道：“破天！天魔界一定是有成親的吧？你做我們的證婚人！”
“什麽成親？我不同意！”李勁一驚站起，驚慌道。“我，我……不配！我馬上就要，就要死了。你，你不能……你何必如此？”
蘇媚仍舊直直的跪著，側過身子拉住他一隻手，柔聲道：“跪下好麽？”她自嘲的笑笑。“有什麽不配的？我也不過就是個妖女而已，莫非你是嫌棄我不是人類？這樣說來，我確是配不上你。”
“你，你什麽妖……”李勁連忙搖頭。
“別說你不知道！”蘇媚打斷道。“以前我不敢說，不是有意想要騙你，我隻是……隻是有些自卑，但是現在我不怕了。因為我知道，即使全世界都敵視我，厭棄我，我至少還有你。你一定會站在我這一邊的，是麽？”
李勁默然點了點頭。
“所以剛才，你還沒有醒，我跟阿姨說了，我要嫁給你，同你成親。不是因為同情什麽的無聊的原因，而是因為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你，我要跟你在一起，跟你成親，做你的妻子。跪下來！好麽？”
李勁表情鬆動，但還是猶豫著不肯跪下。他的眼光變得無比的哀傷，他實是愛煞了蘇媚。但他知道自己命在頃刻，卻不願與她再有瓜葛，讓她為自己的死而傷心欲絕。
“什麽妖族人族，什麽邪道正道！旁人的眼光理他作甚？我被人打傷，流血垂死，是你衝入重圍把我救出來，現在我還記得你背著陽光，神祗一般的身影。韓楚天帶了那麽多人來圍攻我，也隻有你不離不棄，殺進重圍來救我。這個世上，除了我們自己，原也沒有什麽其他人來憐惜我們。我們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我以前總是跟自己說，要先練好劍術，要先結束戰爭，要先完成對端木前輩的承諾，要這樣要那樣。但現在，我不想再管這些了。因為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世界上最終要的是什麽。不是修煉成仙，也不是稱霸天下，而是找到一個值得去愛的人，全心全意的愛他！”
“我不再騙自己了，我希望咱們都能一直活下去，修煉成仙，與天地同壽，讓我好好愛你。可若是老天爺不肯成全，那麽它讓咱們多活一天，咱們就一起開開心心的多活一天。多活一個時辰，咱們就一起多活一個時辰。以後咱們就一直在一起，無論怎樣都再也不分開了，好麽？”
李勁聽著她深情的話語，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心中感動，再也拒絕不得，重新在她身邊跪了下來。
待二人並排跪好，破天劍的聲音響了起來，它一改囉嗦繁瑣的風格，聲音十分的莊嚴低沉：
“請銘記這個時刻，我以天上眾神的名義見證這一神聖的誓言，在心靈的盟誓之後你們將會結成夫婦。生生世世，永遠相愛。”
語畢，二人心中同時接收到一種心靈的力量，有些類似與李勁曾與它簽訂過的契約，但又沒有任何的強製性，甚至沒有條款。仿佛二人的心，通過破天劍這一媒介聯通在了一起，二人都感覺到對方心中那滿滿的愛意，暖暖的，讓人如沐風，渾身舒泰。
天魔不愧是擅長心靈感應的生物，他們的婚禮也如此的直指本心，別開生麵。沒有山盟海誓，沒有三跪九叩，可二人都感覺到了對方的真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二人都沐浴在幸福中，一切的痛苦不幸似乎都不再重要，這一刻，他們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
契約般的心靈感應漸漸消退，破天劍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我宣布你們成為夫婦。”
二人相視一笑，雙手互握，互相依偎著，甜蜜無限。
“這其實是炎魔當年為自己設計的婚禮，可惜，直到她死，沒有機會進行這個儀式。不過我想，如果她知道萬年之後，有一對情侶用這個儀式結成夫妻，一定會十分安慰的。”破天劍續道。
“不錯。”蘇媚微笑道。“炎魔雖然驚才絕豔，但最終卻是孤獨一生。我們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與所愛的人結為夫婦，哪怕現在立時死了，也比她要幸運的多了。”
“是啊！”李勁也微笑道：“我們確實比她幸運得多了，你又何必這麽不開心？”
“我很開心啊！”蘇媚強笑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看著李勁清澈的眼神，她的笑容漸漸僵住，哽咽道：“我真的很開心，很幸福！可是，可是……我好恨，好恨自己沒用。如果我是劍仙的話，你就不會受傷。如果我是劍仙，就可以帶你去找**冰魄，把你治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你……嗚嗚！”她哭出聲來。“現在隻剩下十幾瓶法力藥劑了，藥劑喝完，我就，就再也沒有辦法……我不想離開你，不想再孤零零一個人。”
“好了！別哭，別哭！”李勁將她摟在懷中，任她眼淚浸濕自己的胸口，伸手輕拍她背脊，溫聲安慰著：“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應該高高興興才對。其實我一直想要跟你說一聲謝謝！因為遇到你，我才有了這麽精彩的人生，才嚐到了愛情的滋味。我小時候的夢想，幾乎都實現了。我現在可以自豪的說，我這輩子沒有白活。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謝謝你！”
蘇媚伏在他懷中的螓首左右動了動，算作是搖頭，然後又朝他懷裏拱了拱，找到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埋著頭。感受著這難得的靜謐和溫存，不願起來。
“所以，媚娘！開心些好嗎？不論我們能在一起多久，我們都開開心心的，這樣即使我馬上死了，也才走得安心。”
蘇媚抬起淚眼，硬擠出一個開心的笑容，乖巧的點了點頭。
二人依偎著坐在山坡上，看著天邊的夕陽一點點的落山。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願破壞這難得的平靜，感受著彼此的體溫，體會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天邊的遊子終於有了家，遊離的心有了歸宿，不再孤獨，不再恐懼。
“我不會讓你就這麽拋下我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孤單的日子，我過得太久，也過得太累了。”蘇媚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著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不不！”李勁急道。“你還這麽年輕，你陪著我死了又有什麽用？你要先幫我報仇，這樣我在下麵才會安慰啊！然後，然後你還要每年來給我掃墓。你想，你若是陪我一起死了，咱們都變成了骷髏，那又有什麽好看的？你每年來給我掃墓，陪我說會兒話，我看到你的花容月貌，聽到你的聲音，心情就會好，就會很開心了。”
“嗬嗬！真是難為你想出這麽多說辭。不過我真的不是一時想不開，我想得很清楚了。聽說人死後會去到另一個世界，轉世重生，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所以我想跟你一起，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跟你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作為一個死後重生的穿越者，蘇媚很容易便得出了這個推論。當然，這也是她內心深處的渴望。兩世的尋覓，才找到了心之所係，她實在舍不得就這樣分離。
“我也希望有下輩子，能生生世世跟你在一起。可生死渺茫，死後的事誰能知道？又豈能為了虛妄的來世而輕言輕生？我答應你，若是真有來世，我一定等著你，絕不獨自投胎。”李勁仍然不放棄勸說的努力。
“我便是怕時間過得太久，再見到的時候，你就認不出我了。”蘇媚仰望星空，輕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是她前世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嫁給了心愛的英俊少年，成為世界上最相愛的一對。二人非常恩愛，定下白首之約：‘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可是紅顏薄命，幸福的生活總是短暫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少女就病倒了，少年四處求醫問藥，卻還是沒能挽救妻子的生命。
少年十分傷心，守在妻子墓前，終日茶飯不思，形銷骨立。家人都十分擔心他，安排了好多好女子與他相親，希望他能走出陰影，重新生活。可是少年卻全都拒絕了，他孤獨的在世上熬了三年，終於病倒了。他一心求死，拒絕了一切治療，很快便死去了。
奈何橋畔，陰風陣陣。美麗的少女孤身等待。隻願再見愛人，何懼一切險惡？
三年的等待，她終於等來了自己的愛人。二人終於重聚，他們相約不喝孟婆湯，絕不忘記前世的恩情。他們要生生世世，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