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希望
聽著女兒斬釘截鐵的話，看著她崇拜的表情，李伊人有些欣慰，有些好笑，也有些擔心。
她笑道：“我們家小阿水也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接著話鋒一轉道：“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哪能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你有這樣的想法，將來可有得苦頭吃了。待你碰的頭破血流之後，再想起媽媽今天的話，便知道冷靜和理性的重要了。但真到那時可能就晚了。
智者要善於從別人的挫折中吸取教訓，而不是非得自己去撞得頭破血流才明白事理。那樣的明悟，成本豈不是太高？
你兩位表哥這一年多以來多曆挫折，所以悟到了世事艱難，明白了理性的重要性。這些都是血的教訓啊！難道不值得你仔細的去琢磨，去學習麽？”
“嗯！您說的也沒錯，理性是很重要的。如果全憑著感情做主的話，不就是任性胡為了麽？”聶輕水點了點頭，蹙著眉頭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妥協是一門很高深的藝術，懂得妥協，才懂得如何與他人協作，蘇姐姐也是這麽說的。”
李伊人聽她這麽說，臉上不禁露出了微笑，女兒是真的長大了，能聽得進自己的話了。
“可是，蘇姐姐她自己卻不是這麽做的！”聶輕水突然很認真的說道。
“先前她就曾經救過我一次，那一次純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她的本領也是有驚無險。但能在不相幹的陌生人危難之時伸出援手，由此便可以看出她的俠義心腸。”
“後來妖族**，她孤身一人，卻一直在與妖族戰鬥，斬妖除魔，救人無數。因為她從不透露姓名，所以受惠的平民就叫她‘白衣劍仙’。”
“這些事，我都是後來聽說的，有些是別人說的，有些是她自己。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從救我的那次，跟金蛇郎君的戰鬥就可以看出，其間有多少凶險，多少次險死還生。”
“她因為那次受了傷，所以我們暫時與端木穀主同行，原是托庇於穀主的保護之下，沒想到因此才使得我們百花穀的精英大部得以保全。”
“那時我們所有人都中了毒，沒了真氣；穀主僅剩的一些真氣，也都被敵人耗光了，隻能任人宰割。蘇姐姐的內傷其實根本就沒好，卻就那麽站在了我們所有人的麵前，去與未知的強大敵人戰鬥。”
“她所救的那些人，在幾天之前，她甚至見都沒見過！但她沒有後退一步，最後全身的鮮血幾乎流幹，暈倒在追殺敵人的路上。她其實就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那時她想走，沒人攔得住她，也沒人會去阻攔。”
說到這，聶輕水有些激動，她抬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清茶，稍稍平複了下情緒，接著說道：
“後來，她被她的朋友救走了，那個人後來我見過一次，是一個很俊俏的小哥兒。我猜他們應該是情侶關係吧，不過我沒問過她。”
“當她從昏迷中醒過來，得知那些襲擊我們的‘魔教’原來是神劍山莊的人假扮的，猜到他們一定會再來，便不顧自己身受重傷，立即趕了過來，想提醒我們小心。”
“隻是她還是來晚了一步，江南的刺客已經先一步進了營地。她再一次站在我們這邊，拔劍與那兩個神劍山莊的高手相鬥。”
“她其實根本就沒必要幫我們的！你知道嗎？她使的就是《淩天劍法》，比那兩個神劍山莊的人使得還好！後來她師父來了，製住了那兩個人。”
“我聽得很清楚，他們是叫她師父師姐的。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有什麽恩怨糾葛，但至少，如果她想走的話，是沒人能攔下她的。甚至，若是她想加入神劍山莊，以她的能力，我想也完全沒有問題。”
講完了自己與蘇媚相識的經過，聶輕水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總結道：“為什麽她要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舍命去救我們這些與她毫不相幹的人？關於這個問題，我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答案，於是便跑去問她了。”
“她聽到這個問題，錯愕了很久，可能她自己也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吧！所以她想了好一會兒，才一麵斟酌著用詞，一麵緩緩說道：‘因為這世上有些東西，非常珍貴，值得去珍惜，去守護，去戰鬥。’”
“那時我隻覺得似懂非懂，但後來我細想與她相識以來，她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現在，我卻有些明白了。她所珍惜的，拚了命想要守護的，其實是我們很多人，很多時候都已經忘掉了的東西。”
“正義、善良、勇敢……，這樣一些理性的人會去盡力克服，會嘲笑唾棄的東西。在她那樣的人那裏，卻是值得為之付出生命的珍寶。隻因為，這麽做是正確的！”
“所以，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學表哥他們。雖然他們的做法，在很多人看來才是理智和正確的。我寧願做一個蘇姐姐，或者端木穀主那樣的人，我覺得隻有那樣的人，才真正算是堂堂正正的活得像人。”
李伊人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樣的一番道理，也沒想到經過了這一番曆練，女兒的心性會變得這般的成熟了。
“可是阿水，你如果選擇這條路，會走得很辛苦，也……也會很危險的。現在百花穀的情況，你也很清楚，我們，我們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希望……”
“有的！”聶輕水生平第一次打斷了母親的話。“我相信一定有希望的！”
“哦！？那你說說看，希望在哪裏？”李伊人問道，她作為金秋宗的宗主，百花穀現存資格最老的領導層，自己也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可無論怎麽推算，現在百花穀所麵臨的都是一個必死之局。
“我不知道。”聶輕水很幹脆的搖頭，但眼神中的亮光卻不曾減弱分毫。她執拗的說道：“但我知道一定有的！”
“那次我和表哥們被那個隱身的蛇族高手追殺，就是必死之局，可我們最後都活了下來。後來神劍山莊的人假扮魔教，放毒來突襲我們，也是一個必死之局，我們還是撐下來了。後麵那次也是一樣，敵人的計劃都很周全，可我們卻還是從必死之局裏活了下來。”
“所以，希望一定有的！隻要我們不放棄希望，盡我們的力量去爭，去戰鬥，希望就一定會出現！”
聽了這樣的回答，李伊人唯有哭笑了，對於勸服這個女兒她其實已經不抱什麽期望了，但她還是忍不住道：“你這是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幸運之神的眷顧上了，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最終幸運不站在我們這一邊呢？”
“那我們也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我們會用手裏的劍告訴他們，百花穀雖然全是女子，卻絕不會不戰而降。”聶輕水仍然倔強的說道，見母親麵色淒苦，她才話鋒一轉道：“放心吧！娘！一定有希望的！蘇姐姐說過，所謂‘危機’，便是危險之中包含著機遇。說不定這次的危機，也是我們百花穀發展的一個極好的機遇呢！”
“蘇姐姐！又是蘇姐姐！我看你是中了這個蘇媚的毒了！真不知道她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我好好的女兒，變成了這樣一個狂熱衝動的樣子。”李伊人再也忍耐不住，說出了心中憋了好久的話。
“我知道您覺得我傻！可是我知道這麽做是對的，即便是死了，我也不會改的！蘇姐姐，她原本與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都可以在這個時候，扛下穀主這樣一副重擔。我們這些生於斯長於斯的百花穀弟子，在這個時候難道還要舍棄自己的家，像老鼠那樣東躲西藏嗎？
這裏已經是人類在江北的最後一片領土了，我們還能往哪裏逃？逃到冰原上去嗎？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安安穩穩，如何可以求得大道？
咱們修真者的世界，從來就是強者為尊，可不是靠合縱連橫便可以成就一番霸業的凡人世界。隻有不斷的戰鬥，不斷地抗爭，才有可能不斷的變強。
遇強即屈，隻能消磨了自己的誌氣，最終一事無成，白白浪費了上天賜給自己的修行天賦！不信您就看著吧！最後是我聶輕水的成就高，還是您欣賞的秋氏兄弟能最終投機成功，恢複他們霸刀門昔日的榮光。”說完，聶輕水轉身而去，自回房間去了。
母女二人這番談話，算是徹底談崩了。二人各有各的理由，卻各不相讓，最後隻能不歡而散。
李伊人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心中微動，想起自己年輕時那些奮鬥的歲月。曾幾何時，她也是那般的天不怕地不怕，誌比天高，覺得隻要努力，世界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是什麽時候自己的銳氣一點點的消失了呢？變成了如今這樣圓滑的樣子。
可是，世界就是這麽的殘酷啊！娘就是摔倒了太多次，經受了太多的挫折，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再去經曆這些慘痛的曆程啊！
李伊人用力甩了甩頭，從回憶中回到了現實。眼前是那高聳筆直的試劍台，耳中仍然是年輕弟子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身邊的女兒也依然沉浸在亢奮的情緒中。原先彌漫在所有人中間的頹喪，絕望，似乎被一掃而空。
蘇媚，這位年輕的新穀主，真的創造了奇跡，讓失傳數千年的絕世劍法重見天日。便連她這樣在權謀中浮沉半生，早已沒了任何激Qing的“老家夥”，也忍不住有了些熱血沸騰的感覺。
“好吧！咱們就一起努力，看看最終能走多遠吧！”
李伊人又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兒。“希望你說是真的！這一次的危局，真的蘊藏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