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話（上）
烤雞的味道著實不錯，更何況二人都處在饑餓狀態，很快雞肉便被二人分食幹淨。這也是李勁這一個月來第一次吃到熱食，因此吃得狼吞虎咽，吃相難看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了。
吃完烤雞，他起身出了山洞，正當袁紫以為他不告而別，轉過身來查看時，他卻端著一個陶鍋從外麵回來了。鍋中裝的是他從外麵裝回來的冰雪，他將陶鍋吊在柴枝搭成的架子上，放在火堆上燒煮。
沒多久冰雪融化，水沸騰起來，冒出白騰騰的蒸汽，咕嘟作響。李勁放進黍米，拿了一根幹淨的小棍伸進鍋裏輕輕攪動，熬起粥來。
袁紫生名門望族，加之生得玉雪可愛，聰明伶俐，身為二代的她從小就是人群中的焦點，早習慣了他人的注目追捧，處處以她為中心。誰料今日遇上李勁，卻是自始至終連眼角都不瞧她，此時又目不斜視的開始熬粥，完全沒有跟她交流的想法。這樣地無視，讓她心中氣苦，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喂！”聽得哭聲，李勁奇怪的看著她，見她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禁不住喚了她一聲。
這聲呼喚，讓她更覺滿腹委屈，哭得更大聲了。李勁見狀奇怪的撓了撓頭，又搖了搖頭，繼續專心去煮他的粥去了。
“嗚嗚！你瞧不起我，幹嘛要救我啊？……嗚！讓我被他們抓去好了，反正也沒人在乎！”袁紫邊哭邊說，見李勁始終不理她，氣不過的在地上撿了一根小柴枝向他扔了過去，大聲道：“我知道你這樣的大俠士打心眼裏就瞧不起我這個小妖女！哼！假仁假義，我現在冒犯你了，你殺了我好啦！”
李勁偏頭避過柴枝，隻覺得這個小女子實在是不可理喻，但就這樣子由得她鬧也實在不成樣子，於是他拿出一個自認為“凶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好了，別鬧了！我不是什麽俠士，也沒有瞧不起你。”
“你就有！”
“我自己又有什麽身份了？哪有資格瞧不起別人？再說你又算什麽妖女了？”一開始李勁自傷身世，說著心中不禁歎了口氣，說到最後一句卻禁不住覺得有些好笑，跟自己和蘇媚比起來，那些所謂的魔頭妖人統統都不值一提吧？
“額！”袁紫從小便聽人罵自己妖女，雖說時常覺得世人皆愚昧，不能理解自己，但總是難免耿耿於懷。哪知麵前這個乞丐一般的年輕人竟然質疑自己“妖女”的身份，她一時竟無言以對。“我……我是炎魔教的，我很壞！嗯！很壞的！”
“嗬嗬！”李勁祭出出了這兩個具有終結一切交談魔力的咒語，悠然道：“好了！不跟你扯了，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你身上有傷，快歇息吧，好好養傷，明天咱們就分道揚鑣，各走各路。”
“我真的很壞的！”小姑娘急了，麵對這樣的無視以及對自己人生價值的否定，任誰也無法淡定。
“哦！有多壞？殺了很多人？還是劫了很多錢？”
“我……我殺了很多人！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嗯？！”
“有一次我要殺一個村長，那個村長的老婆、小妾，還有一大群兒女都跑來找我求情，又要送我一大筆靈石，還說……咳！我懶得聽她們恬噪，一劍便割了那村長的頭。”袁紫頗為得意的講述著自己的光榮事跡，說完定定的盯著李勁的眼睛，生怕錯過了他眼中的震驚和駭然，又或者是嫌惡？總之比現在這樣，什麽情緒都沒有的好。
但是她注定失望了，李勁的眼神沒有一點變化，還是深沉得如同古井。眼睛是心靈的窗口，而李勁就像是徹底的關住了這扇窗戶，將自己的心連同所有的往事一起關在了裏麵。
但或許是夜晚的寂寞使他的心防出現了衝動，或者是覺得單純的袁紫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又或者是壓抑得太久難得遇到了傾訴的機會，李勁緩緩的開口了。
“我本是一個家族的家生子，後來反出家族還殺了很多人，此事悖逆，是為不忠；我連累母親慘死，是為不孝；雙手沾滿血腥，是為不仁；修煉魔功，是為不義！似我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應當天誅地滅的惡徒，才能稱得上這個‘壞’字，才是真正的妖魔！”
李勁的語調很平靜，仿佛所說的一切都跟自己毫無關係，但袁紫偏偏從這平靜的語調中聽出了潛藏於其中的哀莫大於心死，那種濃稠得化不開的悲涼。當聽到他說出“連累母親慘死”、“雙手沾滿血腥”時，不知怎麽，她的心似乎也被什麽東西給堵塞了起來，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此時再看著他那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造型，袁紫的心裏竟然湧上了一種類似母性的情緒，滿是憐惜，隻希望能有什麽方法可以安慰他那千瘡百孔的心。
“可是我覺得你不是個壞人啊！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我猜一定是家族裏的其他人欺負你，你忍無可忍才反出家族的吧！本就是他們先做錯了啊！又怎麽能怪你？
雖然我不知道你母親是怎麽死的，但殺死你母親的也一定是個惡人，並不是你啊！你怎麽能因為別人作的惡來責怪自己？我想你的母親如果泉下有知，她是一定不會責怪你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所以終有一天炎魔會降臨世間，降下紅蓮業火，焚盡這三千世界，還這世間一個朗朗乾坤。在此之前，有惡人來欺負我們，我們當然有權反抗啊。這時候殺人正是護法行善，不但保護了自己，也免得他們再去欺負別的好人，這才是大仁大善呢！
修煉魔功就更可笑了！隻要你不害人，不是修煉血咒、屍咒啊這些殘害無辜的邪法，便是……便是找了爐鼎來雙修，隻要雙方自願，別人也管不著啊！”
長篇大論的說完了那些安慰人的話，袁紫好奇心忽起，蒲扇著大眼睛問道：“對了！你修煉的是什麽樣的魔功啊？”
李勁沒想到這個蠻不講理的少女還挺會安慰人的，雖然對她說的話還有些不以為然，但看著少女那認真的樣子，心裏卻覺得一暖。他並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炎魔降世、紅蓮業火，你果然是炎魔教的。”
袁紫肯定的點了點頭，鍥而不舍的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到底練的是什麽魔功啊？難道真的是……”說到這裏她臉上不禁一熱。
“不是，我練的是猿魔劍法。”李勁不得不從實招來了，否則不知道這小姑娘會想到哪裏去。
“哇！猿魔劍法？不會真的是上古猿魔傳下來的那個猿魔劍法吧？妖族修煉的那個？”沒想到袁紫還真知道這猿魔劍法，而且還滿眼小星星，一臉崇拜的表情。
李勁奇怪的點了點頭，有些不明白她怎麽會這麽大的反應。
“你不是我教中人，所以不知道我炎魔教和猿魔劍法的淵源。當年創教祖師便是憑的一人一劍，在這傲雲山中打下偌大的基業，創立了炎魔教。她的劍法被稱作‘炎魔劍法’就刻在她當年練劍的岩洞石壁上，那座岩洞現在被稱為“炎魔窟”，是我教的聖地，我教很多慶典祭祀和禮儀活動都會在那裏舉行。
創教祖師之後，後世很多教中高手參研石壁上的劍術卻總是不得要領，數千年來沒有一個能練成的，但一直有無數高手鍥而不舍的為之努力。直到有一天，教裏來了一個曾經去過很多地方的老人，他偶然間見到有人練劍，那招式竟然是妖族的‘猿魔劍法’，他大吃一驚，打聽下來才知道這竟然就是我教最神秘的‘炎魔劍法’。
老人一直將這個秘密藏在心裏，直到臨死前才說了出來。此後，我們總算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經過無數前輩的努力，到現在我們終於找到了一些方法，使得人類也可以修煉妖族的功法，但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修煉出來的妖氣並不精純，根本出不了什麽高手。”
說到這裏，袁紫雙眼亮晶晶的盯著李勁。
原先數千年都未能有人練成猿魔劍法，如今魔教中的大部分人都認為人類根本就不適合修煉妖族功法，縱然勉強修煉，也是事倍功半，難成高手。
而且既知那岩洞中的劍法便是猿魔劍法，自有那聰明人去妖界與妖族所學的猿魔劍法印證比對，比對得出的結果顯示：炎魔窟中所刻的劍法，與妖族所習的猿魔劍法完全一樣。
這個印證結果讓魔教上下大為沮喪，原本以為這是創教祖師留下的神功絕技，誰知卻是在妖族流傳甚廣的大路貨。那麽即便是找到方法學成高手又能如何？能比原本就適合修煉妖術的妖族強麽？若猿魔劍法真有這麽強，妖族豈不早就一統天下了？然而事實是，即便最擅長猿魔劍法的猿妖族，其實力在妖族各部落中也並不顯得突出。
這數千年來，教中無數驚才絕豔的高手前輩，皓首窮經，為修煉這洞中所刻劍術所作的努力，在這個真相之下顯得是多麽的可笑和可悲啊！
至於創教祖師為什麽要在洞壁上刻上這猿魔劍法，現在教中普遍的看法是：祖師天縱之才，無敵於天下，然高手寂寞，無以排遣，遂窮究天下修煉之道，武鬥之學。或許那猿魔劍法隻是祖師閑暇時一個帶有些挑戰的小小愛好吧，是以才將它刻在了石壁上，方便研究。而後人不明所以，才造成了這樣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