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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玄天冥,誰給你的膽子毀我的

  仙雅樓是一座酒樓,也是京城一處特別的所在。


  說它特別,最主要的還是特別在其選址上。


  京城有個城心湖,一向是閑人雅士最感興趣的所在。每到夜晚更是有許多人會在湖上泛舟,配上一曲琴音,喝上一盞清茶,手中摺扇一搖,拉風把妹裝13,一樣都不差。


  而在這城心湖的最中間,有一座建在湖面上的、全京城價錢最貴、菜最好吃、位置最難定的酒樓,就是仙雅樓。


  所有來仙雅樓吃飯的食客,都要在湖邊先花銀子雇一隻小搖船,讓船夫載著你送到酒樓門口,吃完了飯再同樣雇一隻小船搖回去。


  鳳羽珩三人就是這樣來的。


  黃泉顯然對這仙雅樓十分熟悉,還在船上時就指著那處給鳳羽珩介紹道:「殿下九歲那年自己開著玩兒的,沒想到開來開去到開出名氣來了。京里不管是貴公子還是小姐,都以能到仙雅樓吃飯為榮。從前只是包間雅座難訂,現在就連堂食都不太容易訂到了。」


  清玉聽著乍舌:「請我們小姐到這裡來的人到底是誰?」她是在御王府下聘之後才來的鳳家,對黃泉口中的殿下印象很是模糊。


  黃泉笑嘻嘻地說:「自然是這裡的主人嘍。」


  正說著,船靠岸了。


  酒樓里立即有人上前迎客,見上來的是三位姑娘,便有小二問了句:「三位可有訂桌?」


  黃泉一拳頭就招呼過去:「我來這裡還要訂桌?」


  小二一愣,很快就將黃泉給認了出來——「喲!是黃泉姑娘。」


  還不等他多說話,仙雅樓里一位穿著體面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子踱步而出,先沖著黃泉點了點頭,然後向鳳羽珩深施了一禮:「王妃。」再側過身做了個手勢:「裡面請,王爺在三樓。」


  鳳羽珩原本對這稱呼不是很習慣,但有的時候忘川和黃泉會這麼叫,她便也不會覺得太突兀。只是一聽到那人就在三樓時,這一聲王妃就叫得她有些微的臉紅。


  一向嘻嘻哈哈的黃泉在上了樓梯之後也嚴肅下來,搞得清玉也跟著緊張。


  直到掌柜的親自將三人引領到三樓一個雅間的門口時,鳳羽珩看到了白澤。


  她抽了抽眉角,就想起當初在深山裡的初遇,那朵一直在她腦里浮動著不肯散去的紫蓮又清晰了幾分。


  掌柜的將三人交給白澤后又回到了樓下,白澤咧開嘴沖著鳳羽珩笑了一氣,什麼也不說,氣得鳳羽珩直拿眼睛剜他。


  總算這白澤還能想起來正事,只一會兒便收起笑臉,返身將門推開,沖著裡面說了句:「主子,您等的人到了。」然後沖著黃泉做了個手勢,黃泉便拉著清玉一起跟著白澤離開。


  清玉起初還不放心,是鳳羽珩同她微點了點頭,小丫頭這才不甘願地跟著黃泉走了。


  而鳳羽珩自己,則站在房門口,好半天都沒敢邁近一步。


  兩個人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就像較上了勁兒般,誰也不說話,裡面的不出來,外面的不進去,就這麼僵持了足有一柱香的工夫。


  到底是裡面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腿不方便,你總不能讓我親自過去請你。」


  她這才回過神來,那一句「腿不方便」,卻讓她的心又跟著揪了幾下。


  鳳羽珩曾想像過兩個人再重逢時的場面,她一度認為自己一定首先追問他的腿和臉到底是傷在誰的手裡,然後將仇人的名字記下來,將來一定要幫他報仇。


  眼下她也的確準備這麼說,可就是有些話明明心裡想得很清楚,一說出口卻偏偏變了味道。


  就像現在的鳳羽珩,進了雅間,回手關了門,再走到玄天冥面前沖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傷了腿毀了臉,你怎麼不幹脆把命也丟了算了?」


  她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玄天冥到沒覺得有多意外,這丫頭從始至終就沒給過他一句好話一個好臉色,想想當初在大山裡的待遇,他覺得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了。


  於是攤攤手,靠在輪椅背上看著她,道:「命若丟了,誰回京里來給你撐腰?」


  她條件反射般地就還了口:「沒你我一樣收拾他們!」


  玄天冥失笑。


  她就看著面對這人唇角微微向上彎起,那弧度剛好觸動她的心,忽悠忽悠的,鬥嘴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愣愣地看著面前這人,黃金面具打得很精緻,上頭甚至還有細膩的雕琢,那朵紫蓮就透過眉心的小孔若隱若現,奇異般地將這男人襯托出幾分妖氣來。


  她也不怎麼想的,竟然沒有任何徵兆地抬起爪子,直奔著那面具就伸了過去。


  卻在指尖剛剛觸及到金屬質地時,被一隻手輕輕握住。


  「你幹嘛?」他說得無奈,「很難看。」


  她忽地就轉過頭,背對著他,小嘴倔強地緊抿在一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處無名的角落。


  有一股液體涌在眼眶被逼著不肯流出,憋屈得難受。


  玄天冥也是一愣,看著那彆扭的背影,只覺這丫頭好像比在大山裡的時候更瘦了。


  「鳳家直到現在還敢不給你吃飽飯?」他心裡起了念頭,話就隨口問了出來,像是嘮家常一樣伸出手去扯她的袖子,「我以為周夫人去了一趟之後至少他們應該知道收斂些,你怎麼還是這麼瘦?」


  她被他扯得也沒了脾氣,回過身來將他手打開,「後來吃得還行了,我這是底子好,省得吃胖了還得減肥。」


  玄天冥可沒聽說過減肥這個詞,獨自想了一會兒,才總結出來可能就是女孩子怕胖,氣得直搖頭:「你才多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有那些個說道。」


  「嘿!」說到這個,鳳羽珩來勁兒了,一扭身,騰地一下就坐到桌子上,兩條腿晃晃噹噹地懸著。「你也知道我小啊?我這麼小你著急下什麼聘禮啊?還說什麼十五歲及笄就讓我嫁過去,沒見過這麼猴急的。再說——」她挑眉,「你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小時候訂下親事那會兒,也沒有人問過我願意不願意。」他實話實說,「賜婚這回事,咱們誰說了都不算。」


  鳳羽珩緊擰著眉,原本晃悠著的雙腿忽然就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他——


  「這麼說,你是不願意的?」


  玄天冥搖頭,「這是什麼邏輯?」


  「為何下那麼重的聘禮?」她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鳳家二小姐的?」


  他老實回答:「回京那天在城門口看到了你,我便讓白澤去查。那些聘禮……是我欠你的診金。」


  她搖搖頭,盯著他的雙眼:「診金你已經付過了。」


  「二十兩太少了。」


  「不少。若沒有那二十兩,我回不了京城。」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他想到那晚深山裡看到她手彈石子收拾壞人;想到她連拖拽地把自己從那山縫裡帶出來;想到她為他刮肉接骨;亦想到她離開始時,那落寞又孤單的瘦弱身影。


  而她,則想到從西北到京城,這一路驚險逃亡,全靠他給的那二十兩支撐度日。


  鳳羽珩倔強的毛病瞬間就又犯了,竟從桌上直接就往玄天冥身上撲,伸手就要去奪那面具。


  「你給我看看。」


  玄天冥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接住,一邊躲著她的手一邊叫著:「珩珩,別鬧。」


  她搶了幾次沒搶到,便聽話地將手收回,人卻還趴在他身上,一隻手死死地抓著他的前襟,有兩滴淚「撲突撲突」地滾落下來。


  完全沒有徵兆地,鳳羽珩哭了。


  她哭得很委屈,卻沒發出一點聲音,嗓子憋得又酸又痛,兩排銀牙咬得咯咯直響,鼻涕都跟著一把一把地往下流。


  在玄天冥還沒去西北打仗那些年,有很多女孩曾在他面前哭過,包括那個被他一把火燒了王府的異性王的女兒。


  可卻沒有哪個女孩能哭得這麼單純真誠,又……這樣不顧形象。


  忽地就湧上來一陣心疼,從來沒有過的陌生感覺襲上心來,玄天冥下意識地就伸出手去揉上她綿軟的發,哄孩子一樣地語氣同她說:「乖,不哭。」


  她卻哭得更凶了。


  他沒辦法,忍著腿上被她壓得陣陣痛疼,將這孩子攬在懷裡,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背。


  是啊!這就是個孩子。才剛剛十二歲,足足晚生了他八年。


  「是不是後悔了?要嫁的人是個毀了容的瘸子,失望了吧?」


  他本是故意逗她,誰知道原本還窩在他心口哭得極沒品味的鳳羽珩突然抬起頭來,眼淚雖然還掛著,卻不再抽泣,只是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幽幽地開口道:「我跟那位大夫好不容易治好的腿,怎麼又斷了?」


  他從懷裡摸出一方帕子,一下一下地給她擦著眼淚鼻涕,「你走之後,我跟白澤沒能安全出山,就在山口處遇了埋伏。」


  他說得輕鬆,就好像只是打了場小架。


  實際上,那一場埋伏,幾乎要了他跟白澤的命。


  「是什麼人設的埋伏?」她想了想,「敵國?」


  他搖頭,「不像。這件事情在查,你不要太往心裡去。」


  鳳羽珩怒了,「腿也瘸了,我最愛看的臉也毀了,玄天冥,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毀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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