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戰火燕侶（一）
博興縣城南門外抗敵第一戰，一幫學生老師武裝給了鬼子一個下馬威，然而，仗打得慘烈，打得悲壯，打得巴結，也打得太懸，若不是姥爺領著隊員們及時趕到增援，從背後發起進攻，恐怕三愣他們就全被一勺燴了。
撤出的當晚上，三愣他們哭咧咧地掩埋了不幸犧牲的七名同學，把自己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遍，又想著把城南門戰鬥經過跟梁九匯報一下，梁九一擺手道：“甭講了，都知道了，我明白你們現在的困境，你們師生能夠打回老家殺鬼子，我從心裏高興佩服，咱們都是同一個目的，我也就不客氣了，你們想過沒有呀，鑼鼓一響小戲開唱了，可怎樣把戰鬥繼續下去呀？小鬼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會伺機報複。
所以，當務之急我想最起碼有下麵幾點：第一，建立穩固的根據地，沒有人民的支持，任何孤軍作戰都是危險的；第二，後勤物資和醫療保障，戰士受傷後不能光靠自己和弟兄們救護，不僅時間耽誤不起，而且包紮治療效果差，沒有專業醫護人員不可想象；第三，情報戰是斃敵取勝的關鍵。”梁司令一口氣談出了自己的務實觀點，把三愣他們說得直點頭。
三愣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說：“承蒙梁司令臨危救助，博興和魯北的形勢我們了解的太膚淺了，往後咱們一套人馬兩塊牌子或者一塊牌子，就全憑你安排指揮了！”
“眼下小日本燒殺搶掠這麽猖狂，不打敗他們我寢食難安，也毫無出路，你們文人不是講‘匈奴不滅，何以家為？’不趕走日寇咱們還像個站著尿尿的爺們嗎？合作的事那倒可以商量，可眼下要緊的是能不能先給我找幾個衛生員呀？有事光往鄉村大夫那裏跑，沒有戰地救護醫生，啥菜恐怕早就涼了呀！”
“正巧現成的醫生就有一個啊，不知道你老兄滿不滿意呀？”說著指了指戴鳳蘭，又讚許地說：“人家小戴可是我們壓箱底的寶玉呀，正宗科班出身啊，在國立清華大學學的理工，又到了山西八路軍太行山野戰醫院學習了近一年醫療，見過大世麵的呀！”
原本他帶的師生混合先遣隊伍裏還有一個女生和戴淑芳作伴的，可上個月那女生回了趟濟南被家裏人“扣”住不來了，就隻剩下戴鳳蘭一人，生活起居很不方便，三愣正為這事發愁呢，梁司令這一問他就覺得也好，從地方上找幾個婦女一塊彼此也有個照應，即順水推舟托付給梁司令，免得一個女性怕出了問題。
說心裏話三愣對戴鳳蘭很有好感，她隻要安全了，自己心裏才放得下。聽了三愣的話梁司令試探著問道：“不知小戴同誌願不願意留下來幫我，也不是單純光俺，以後咱都是一家人了，是為了錦秋湖合作抗日大業，你看先培訓出幾個衛生員來怎麽樣啊？”戴鳳蘭沉默不語地笑著點了點頭。
就在三愣、梁九他們為缺少誌同道合的女賓一塊合計抗日工作的時候，從中共濱海特委傳來了好口信，說是近期有一批受進步革命者宣傳教育影響鼓勵的熱血初高中青年學生，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悄悄離了長沙、濟南、上海的學校，奔赴抗日前線組成女學生戰地救護隊。
姥爺索性將那二十幾個青年師生用船撐了載到錦秋湖裏天鵝洲上，一路風光如畫宛若仙境一般，著實讓他們興奮不已，眼睛簡直不夠使的，瞧著什麽都新鮮，指指點點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看著這些風華正茂的師生，梁司令心裏甭提多高興了，他相信用不了幾個月這些熱血年輕人也和自己一樣都能成為抗日事業的中流砥柱堅強戰士，盡管自己的手下不少是衣衫襤褸的莽漢大老粗，但兩相融合正好可以取長補短促進提高。
戴鳳蘭來博興的日子裏，三愣極盡地主之能事，從各方麵給予大家以熱情周到的照顧和支持，當然了，他和戴鳳蘭之間的特殊關係有了許多微妙甜蜜的變化，兩個人在一起為主打理華北學聯抗日先遣隊魯北遊擊大隊的時間和精力越來越多，而戴鳳蘭優雅的品質給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於是，他對戴鳳蘭的真摯敬佩和友愛感情與日俱增。
戴鳳蘭也更加喜歡這個清鯁伉俠棄學殺敵救國拯民的小夥子，看似野氣實則莊秀矯健古道熱腸的錦秋湖赤子，那頎長挺拔的身影，略顯清嫩俊逸青春洋溢的臉上，常常縈繞著朗爽的英氣，讓鳳蘭內心禁不住象裏一隻破殼欲出的小鳥，一陣陣忐忑奮悸……
夏天的黃昏，他倆沿著支脈河南岸拐著下了大堤，一路兩側楊柳林立，景色怡人，野花爛漫，蟲鳴蝶舞，更兼鳥雀跳躍飛翔，發出婉轉瀏亮的翠唱，何等悅耳可心，那時正逢天氣炎熱，一到晚上數不清的翠雲般的螢火蟲便從草叢裏撲騰起來，抬手就能抓住幾隻，窩一會兒，剛一鬆開，一道熒光就從手裏晃出來忭舞著飛走了。戴鳳蘭脖子間係了條藕荷色輕紗，齊耳短發上斜夾了個玲瓏細致的紫塑簪子。
晚風在河麵上低緩地吹著，扶起縷縷魚鱗波紋，天藍瑩瑩的，幾隻白鷺一會兒在河上盤旋，一會兒在水沚逡巡。戴鳳蘭輕抿著杏唇，眼睛裏流露出比碧濤更為明澈含情的神色來，更使得惜香憐玉的三愣，對戴鳳蘭愈加倍的敬慕嗬護著，可是每當雙方肌膚不小心碰到，熱辣便會襲來，兩人皆一震，都感相觸之地火光四射。
他的眼神越來越熱烈，而戴鳳蘭心裏越來越慌亂。她的心第一次異樣跳動，血液不由自主地湧上了臉頰，麵對著身邊平靜如鏡的溝水，她依稀看到自己滿臉赤紅。總是感到自己的眼神不知不覺便會粘上他冰水凝秋的氣度，被他不經意間稍微碰觸便感覺渾身無力，讓她憑生出一絲絲繾綣柔蜜的意亂神迷，似乎再也無法控製了。
那天錦秋湖裏遇襲，他策馬飛至摟她入懷的那一瞬間，後來，她看他似乎就有一些不一樣了。而到底有何變化，她扭捏地無法理解，也不敢往心底深處深究。隻能讓一種粉紅的關愛如朝陽美霧般氤氳蒸騰，彌漫在兩人周圍，心怦怦的跳，一種無法言喻的曼妙神話氛圍悄悄升溫。
三愣依舊滔滔不絕地談論著抗戰以來的感受和想法，邊走邊說，蒼茫的原野裏綠油油的莊稼和楊樹葉子的颯颯作響，給他們帶來了無限快慰的心情，一陣涼風吹過，三愣熱烈地望了戴鳳蘭一眼，隻見身姿窈窕的她，風華出塵，舉手投足氣度凜然而雋美，眉目如畫，似一枝孤傲的紅蓮立於雪山之巔。當然，他揣摩著此刻的戴鳳蘭心裏也一定是咕嚕嚕冒著幸福的小泡泡的了。
戴鳳蘭羞答答地看著他，雙目躲閃著融融相交，臉上蕩起了一層春潮紅暈，三愣滿懷七彩虹霓般深情地望著她，試探著問道：“我們可以做誌同道合的朋友嗎？我會更加一如既往地為你……”三愣還想說下去，戴鳳蘭抬起嫩手捂了一下他的嘴。
戴鳳蘭輕聲道：“梁哥，現在抗戰吃緊，每天都有那麽多的犧牲，我不能拖累了你啊！”
三愣臉色難於控製地了點激動，遂急辣辣地說：“怎麽啦？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抗日決心？殺鬼子我三愣一萬個不含糊，有了你的提攜鬥誌更強！你就看我的行動吧！”
“你多心了，是因為……”戴鳳蘭欲言又止，她又使勁斟酌了一會兒接著說：“八路軍和我黨在魯北尤其是錦秋湖平原上的勢力還很薄弱，我來的時候上級建議我在依靠和爭取梁司令做大做強博興抗日武裝的前提下，還要我去湖海遊擊大隊聯係協同作戰工作，現正我在著手擴建戰地救護隊，組織姐妹們都在學習醫藥救護知識，還從濟南請了個專門的大夫教課，也結合著臨床給大家治病療傷，看看待兩個月後我還要過去走一趟。”
“你一個女生家怪難為情的，那麽多男同胞，清一色的老爺們，說話辦事都很不方便。最好是我陪你去跟他們打交道，說，說，說真的，鳳蘭，我倒是希望和你一起並肩作戰，可是我……”
“謝謝你的好意和關心，蓮花村婦救會主任高葦英說是能陪我去。另外那邊有個從太行山八路軍指揮部過來的高靈芝大姐，聽說人品水平都出類拔萃，我去找她，也借此討教些東西。”
三愣更有苦衷，本來幾乎沒見過外麵來的女幹部的莊戶伢子們，早就跟過年瞧新媳婦似的，盡傻乎乎地在一邊瞅相議論著什麽，他很明白他們到底在琢磨什麽，曉得自己周圍的一二百號弟兄都在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在心裏埋怨道：“樂嗬啥呢！真是沒見過天，俺也不是和他談工作嗎？都甭想三想四的了，回頭多幫人家幹點事，比啥都強！”
“盡管葦英可作伴，高大姐很優秀，可他那房東唐留住大爺是我的瓜蔓子四舅，從小跟著他玩土槍打野鳥野獸，後來還一塊打過鬼子的汽艇。那次，他差點喪了命。他家我的倆哥哥跟著楊司令三支隊幹，我和他侄子——四圪茬由老人們做主，從穿開襠褲時起拜的把子兄弟，四圪茬參加抗日革命還是我領上的道呢！再說了他們臥柳村我很熟，你和逯大牙、高大姐談抗日工作，我正可一邊給你警衛一邊和老朋友們敘敘舊，了解些社情民意，增強對敵鬥爭的針對性，俗話說當地螻蛄當地拱，我還是陪你最合適的，事情會更好辦些。”
“那就一塊去吧！你的心意我領了，隻要你經常想著我就行了，你總是提攜關心著我，上次鬼子偷襲營地還不是多虧了你出手相救？要是沒有你及時出現，我還真不知道會怎麽樣呢！”見他這番執著認真替自己著想，戴鳳蘭備受感動，可外表依然裝得平靜地說著。不過，臉上卻禁不住飛起了一抹粉紅彩霞來了。她的思緒又回到了去年初秋那次危險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