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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鄉親們都趕來了(一)

  見河海遊擊大隊他們小跑著,一陣鶯飛雁展麻雀喳啦離去,姥爺渾身像散了架,沉重的身體出溜下去,一腚蹲到了甲板上。他左手捂著額頭,愁眉苦臉地眯著眼發起呆來,緊蹙額眉低頭不語,淚汪汪的眼睛裏,綠色火星飛濺,兩腮上嶙峋顴骨間那些瘦少的肌肉微微地綻動起來,牙齒錯得“咯嘣嘣”直響。


  從河筒子裏漫過來一陣陣濃釅的清新逸戀幽香,母親湖親切豪奢福祉浩蕩的熟悉氣息熏得他百般欽敬感恩戴德,氣血湓滾心神不定。不遠處荷花蕩裏兩隻接吻纏頸的昵密白鷺猛然映入眼簾前,想到青春年華香消玉殞的愛妻,他感到自己的胸膛近乎不可遏止地快要爆炸了……梁司令猛然運足腳力使勁跺得船頭“嘭嘭”發出了沉重的悶響……


  聽到槍響,爆炸聲漸漸遠去了,和煦的陽光又安詳地鋪滿了水麵,躲在蘆葦和樹叢中避難、觀戰的漁農們也都陸陸續續地扶老攜幼從四麵八方跑出,或者撐舟鑽出深湖野藪,來到了孝婦河畔魚龍灣陂、王子地蘆葦蕩戰場間,紛紛向戰士們噓長問短,搭救傷亡,表示勝利祝賀。


  人血把一些花草蓊蘢、葦葉疊掩的沮洳地都給泡透了,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稠密的腥芳氣息。


  硝煙和木頭塑料燃燒的焦糊味道從河麵上吹拂過來,傳遞著令人不悅的怪意。他們從家裏找來漁罾打撈日軍丟棄的槍械刀具,收集著彈夾、彈殼、子彈袋、指揮刀和日軍小軍旗等東西。


  看著到處橫七豎八躺著的鬼子屍體,聯想到他們製造的一幕幕暴行,人們氣不打一處來,有人就像剛才打伏擊攻堅戰一樣揮舞著二齒子準備上來砍上一頓一解心頭之恨,卻被姥爺遠遠喊住了。


  隊員們在打掃武器彈藥的同時,小舅和萍子、泥鰍和王鯽他們也跟著打下,撿拾了些手雷、鋼盔、刺刀、皮靴等,堆到了樹下。看到汽艇肚子裏的魚肉罐頭被炸得沉了湖底,成捆的幹海帶、粉條、木耳黑白花花飄得到處是,便一齊歡唱笑紛紛搗猛子洑水打撈開了食品。


  有冬瓜大小的彩皮餅幹鐵聽滾到河中心去了,露露浮浮,小舅當仁不讓,雙手使勁洑水,前去追趕鐵桶,總共看到五個餅幹桶,兩個桶一個已經快要擋到河邊的一大蓬水蓼裏,其他兩個桶不遠處就是迷魂陣,量它們也逃不出手心了,剩下一個被河水載著向前衝著。


  他哪肯放過?遂踩著灘塗泥水衝了上去,先沿著水沚跑,腳下長滿了粉紅小花的水藤竹葉草,扯絆得他張到了好幾遍,蹚濺起泥水一片片,三棱茳芷草棕色的棗核頂果掃弄著他的褲襠和大腿根子生疼,盡管他用腳指頭使勁拔著陷進淤泥裏的腿,但還是被摔倒進了河裏。溫暖的湖水沒到了他的肚臍。


  起初,褲頭順著他的細腰鼓漂起來,圍在他的腰間,象一團海蜇皮。他呼呼隆隆洑著水窮追不舍,兩隻胳膊奓煞開,漣漪和激起的小浪頭讓餅幹桶咕嚕嚕翻了幾個滾,水很急硬,頂得他喝了幾口水,歪歪斜斜,趔趔趄趄,好在湖裏長大的他早就摔打得皮實頑強了不少。那鐵聽狡猾得跟塘鯴似的,甭想讓他抓住。


  他又往前遊了五六胳膊,幾經夠摟,終於,捏著餅幹鐵桶的底沿,在用力一逮,一隻手拖著桶,想摟著可是手臂不夠長,於是,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劃著水,慢慢弓著脖子往前用力,使餅幹桶不至於魚一樣跑了。


  好象有一群瘋白鰷把他包圍了,若幹溫柔的魚嘴在吻啄在兩條大腿之間,小鯰魚梢子擺掃著皮膚的感覺華潤流膩舒服,他漸漸放鬆了一下,停止了撥水,半閉著眼睛享受著,一任浮力拱托著自己的狗杠身子,仔細體會著曼妙愉快的犒賞,很希望那小夥計聚攏著再來噌一次,就是害怕自己的小雞雞被猛不丁竄出的愣頭青黑魚撞暈了,恣勁頓時就消逝殆盡。便,急忙兩腿往裏緊緊夾著,快速劃水離去,魚兒們也驚惶地散開。


  手上老人斑綽約凸著一條條絲瓜瓤子一樣筋絡的安三奶奶被人架著雙臂拄著龍形棗樹枝子拐杖從旁邊走過,用拐杖頭戳了一下一個胖乎乎的日軍的腰部,哆嗦著滄桑的皺巴嘴唇慨歎著說:“哎!你們老實呆在家裏有啥不好咹?非得來禍害俺,難道你們果真是禽獸不如的惡鬼變的?”


  她的話激起了狗剩心中積聚的怒火,他禁不住要鏟下他們的頭來擺到一塊祭奠犧牲的戰友們,然後當球踢。


  安三奶奶往後倒了幾步,就走過去了。“狗剩,當心髒了你的手腳!”一句話飄了過來。


  如何處置鬼子的死屍?梁拴寶和安碌碡、聾巴艮他們湊在一溜蕪廡的蓖麻下一喳喳,即有了刁主意。


  隻見安碌碡緊握鋥亮的捅鍁,狗剩他們幾個年輕戰士魚貫跟在後麵,他們喊來了王家屋子一個外號叫“錢上棲”的羅鍋拾糞老頭一塊去打掃鬼子死屍。


  前麵背著大糞籃子,後麵有拖拉著鐵鍁的,有抬著牲口棚裏的盛牛屎馬糞廄肥的大油框的,拚湊成了東洋垃圾清理隊。


  安碌碡來到鬼子麵前如法炮製地兩腳踹成仰臥狀,抬起鋒利的大折角捅鍁,照著鬼子的下陰左一斜鍁,右一斜鍁,嘴裏罵著:“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的腐倭寇、爛倭瓜臭雞巴毛蛆!”像崴疣木疙茬似的,麻利地兩下子就劁下了他們的毒瘤根子。


  接著,“錢上棲”老頭用糞叉紮著撥弄著裝進糞籃子裏。幾個青年伸手幫忙,糞籃子裝滿了,背不動了,就連同被痂黑的血穢汙染的泥土一同用板鍁除著,倒進後麵的糞筐裏。


  平常村裏的小孩看鬼子訓練時,那些家夥也分糖果給後生們吃,但小孩們若是一摸他們掛在後腰上的小鐵盒子,他們就惱得不讓,安碌碡從未聽說過,別的隊員也兩個耳朵冒熱氣,這便要打開了一個四十身上的鐵盒子瞧個究竟。


  原來裏麵裝了一把土,啊,看來他們還念著故鄉呢,哎,都是軍國主義做的孽啊!又不他們怎麽會走上殺人害己的絕路?


  但既然是圊土出禍害種,就讓它遺臭萬年吧!安碌碡像扔魑魅魍魎衣裳符糟一樣將其撇到一邊,抬腳踢進了糞籃子裏。


  這樣,來回轉悠著忙了一大陣子,他們用扁擔抬著來到蓮花莊南頭麥地荒溝野場的一個綠肥的汙穢哄哄的爛灣裏,紛紛噗通通倒了下去,讓它們和髒垃圾氹在一起,謂其名曰:“臭味相投,祛根絕命”。


  幾個愣頭青隊員跳下河,把日寇屍體用鐵條捆上石塊使蠻勁狠狠踩進了一天幾十年沒挖掘的河灣底層一米多的稀爛黑褐淤泥裏,一邊幹,一邊咬牙切齒地要嘯叫著?“讓你們永世不得翻身!”


  一個廢棄徒剩四壁的看瓜屋子山牆角旮旯草木灰糟窩子裏,十幾條爭紅了眼的野狗正在嗚嗚汪汪叫著撕咬吞噬著一具鬼子紅綠花白、血肉模糊,皮拖骨裸、亂七八糟的變形屍骸,因著嫌紮疼眼妨礙心情,被隊員們嗬斥著攆開就地掩埋了。


  十幾隻小船從不同方向的河溝塘灣蘆蒲水蕩紅頭稗子荒藪裏挓挲著執過來,船上站著幾十位街坊們,有白發蒼蒼皺紋斑駁的耄耋翁嫗;有穿著樸素碎花大襟褂子身姿單薄後腦綰了發髻的年輕媳婦;還有生龍活虎蹦蹦跳跳地在大人周圍鑽來穿去趴在船舷上伸手,拿著葦棵攪弄著水玩耍的兒童;撐舟的為豆蔻年華身手“武狼”並不怎麽漂亮的漁姑;或動作敏捷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十歲左右的窮苦半大小子……大夥前後左右圍著姥爺包裹了一層薄镔鐵皮的土汽艇,穩住泊定各自的小船,沉默了大半天,便發出一陣熙熙攘攘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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