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複仇去(九)
“我當是啥呢?俺那老,老天爺哎!不就是個長命鎖嗎?你多大了還?……大呼小叫一驚一炸的幹什麽哦?俺真服你!”被他折騰得一急一詫“夠了酒”的姥爺邊微笑邊不耐煩地責怪著反問道。
“俺,俺,俺,俺一直套在脖,脖,脖,脖子上的,俺,俺,俺娘說了長命鎖作伴,神仙保佑俺!”聾巴艮囁嚅著,喉頭蠕動了幾下,哽咽了幾口唾液回答道。
“你真是,我啥也沒帶,這不是也好好的,沒蹬腿嗎?仗打起來之後,你就跟著我往前衝,長點眼色就行,越是怕死越容易死,越不怕死就不會死!”沒好氣的梁司令坦誠地教訓道。
然而,墩巴中年漢子依舊黏黏糊糊戀戀不舍地鯁持著不散夥,看來聾巴艮是很迷信那個長命鎖的,也難怪他從小一直帶著,又是母親在他六歲生日那天送的。都動力定型地漸次適應不可或缺了,甚至產生了感情化依賴,這不是嘛,他還執拗地扯拉著要返回去找。
姥爺就落樓似的安撫他,仔細關切地問道:“想想忘到哪裏了?”
他一顛一歪地右手又插進老鴰窩般蓬挲的頭發,捯了半天頭皮,腳下被一堆大泥頭絆了一下,弓著身子狠跑了兩步總算閘住,卻踩死了一撮從他頭上剛剛落下正作著勝利大逃亡的虱子,才一拍腦門忽然記起了什麽,“噢,俺換褂子紮草靿子的時候掛在窗戶跟底下的蘋果樹枝上了。”
哎!他就是生性慢張,大腦XIIY運算笨怵滯後,真拿他沒轍啊!不能太跟他計較了。
見姥爺主動降低了身段,蹲下架子去,手握一把抿板泥牆,來回抹和開了,安碌碡也跟著刹住戲弄口茬,變得十分溫和關心的樣子插言道:“人沒有十足,D沒有肋茬骨。裹夥計如夫妻啊!”
是啊,人各有優劣之處,完美難找,殺鬼子他有的是力氣。盡管姥爺覺得跟他這樣的人打交道光傻不行,還必須得裝傻啊,可凡事得忠厚看門,揚長避短,不刷弄心眼,多擔待人才行,凡事多包容,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泰山不棄片石而成其高,黃河邀納涓涓細流方滔滔東流入海,姥爺就是一直抱著這番心態帶隊伍,因而,不僅威望高深得大夥子愛戴,更重要的是抗日救國大業越做越眾人拾柴火焰熊熊高燎。
於是,姥爺靈機一動接著一樂和,隨即扶乩道:“哈哈!同禮啊,掛在家裏蘋果樹上就沒不了,嬸子一定會給你收拾起來的。再說了這搭到蘋果樹上好啊!你殺完鬼子一定能平平安安回家去戴上!咱弟兄爺們也都會平平安安的!”
姥爺這麽著一說,他這才心舒意坦地作了罷,不再更聲了。梁司令一邊說著一邊摟摁著親昵地拤了幾下聾巴艮的脖跟,心裏尋思道——好一個活寶傻兒噯,娘那個蛋的,老子故意醋弄你呢,剛一豎起杆來,你就提溜咕嚕地爬上去了,小兔崽子!人不透氣吧,還迷信得很!
安碌碡在一旁眨著個精神過了頭的飛黠眼,也隨聲附和,接下音道:“平安,平安!”
聾巴艮這才憨厚地咧開著個棉褲腰似的肥厚嘴唇滿意地回到了他原來在隊伍中的位置裏。聾巴艮本名孫同禮,個子矮粗,體態壯悍,標準的車軸小夥,要說那荒亂年頭缺吃少喝,吃糠咽菜的,湯湯水水勉強誑個七八成飽的飯食,貧窮人家聞見大魚大肉味周身不舒服,而他也就是特殊人群“虛胖”,就像笑話講的喝口涼水都長膘,撐得發實,按現在的說法就是“亞健康症”,可就導致了舉手投足之間很是顢頇。
由於出生不久還害過一場麻疹,他家老人們東奔西走求神拜佛請郎中,才勉強保住了,卻落下了耳聾殘疾,僅耷拉著個性命,誰成想十四五歲以後竟來了個瘋長,身體很快硬朗起來。
由於愛琢磨人的刁鑽客光喊他外號,大多數街坊也跟著胡溜溜,也就很少有人再喚他的原名,隻有極個別有修養瞧大麵的和善人才顧及閭閻公理、家德常情叫他的原名。
別看聾巴艮慢張,可為人老實巴交,不過行動遲緩木訥確實也很夠個好人受的,而那些尖嘴猴腮、鼻子泄褻卻自命不凡,或隨胡弄打趟子不學好,好糗作人的可憐無聊邋遢之輩,就乜斜著個眵臑迷糊的小眼汙蔑他說:“八腳踹不出個屁來。”
其實,剛參加錦秋獨立自由抗日大隊那陣子,聾巴艮也鬧過不少笑話。安碌碡當教練帶新兵學本事,輪到聾巴艮上了,他一手扣扣牙上的爛韭菜往鞋幫上一抹,沒擦掉,又一蹭,可能是唾液多了發粘,還沒甩嘍,氣得他猛一把彈,可巧就崩到了安碌碡的臉上。
安碌碡也不顧“師道尊嚴”當場就罵上了——“你娘那個臭……咹!”他也不還嘴,呲著一翹兩歪的仨大黃牙板子一笑,熊魯地端著鳥銃趴到地上,另一手拿火媒子點炮撚兒。
誰知那信子不知怎麽搞得是又短又粗,聾巴艮也不前後擺順當了再湊火,等他跟日牛似的這頭捏著媒子,正劉姥姥剛剛進了大觀園,傻乎乎地扒瞅著,誰知手一得瑟,竟無意中歪打正著地沾了火點,“嗤——嘣!”槍口還來不及對靶子就響了,滿膛火藥黑煙突地一噴,好在隻是訓練用鳥槍,膛裏不過裝了丁點黑火藥,沒填鐵頭砂子什麽的,也隻是斜掛到了一摣人。
他眉毛胡子都給他燎殃了,咋瞧得咋像一根驢剩大鑽頭子,滿臉熏黑得跟個灶王爺似的,他稀裏糊塗地發了半晌癔,跳到涼颼颼的湖水裏洗了個澡,凍得渾身雞皮疙瘩子銼手,黑雞巴縮抽得隻剩下了一撮毛,倆肉蛋實硬得退竄到了下腹底下,子孫根上頭去了。
別人都擔心那潮孩子非感冒狠了不可,誰知他半聲咳嗽都沒有聽見出,第二天,照樣無事一樣出來進去的狼竄開了。
“哎!窮人家的孩子,經摔打,皮實得很呐!”
最後,“唐四彩”留住大叔深有感觸地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