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大抬杆遭冷嘲
三愣怕失禮也有意輕微敲打一下那個尚未品出民間煙火滋味的家夥，就接過了話茬紅著臉說：“嗬嗬，逯大官人咹！果然是見多識廣，你說得沒錯，就是撒豆成兵的大抬杆。甭不拿窩頭不當幹糧，等餓得你直不起腰來嘍，你就服氣了！明清時代咱們錦秋湖地區就有的寶貝，以前漁民們都是用來打鳥獸兒用，這不，正趕上青黃不接的，武器短缺，就把它呼風喚雨的老人家請出來了”。
逯大牙一瞅這等暗自吃閉門羹的無聊光景，剛才還隱藏在敬服友好禮節裏的微笑迅速變成了輕蔑傲慢的譏笑，瘦骨嶙峋的他像個蜷蝦似的滑稽地昂著個梳得狗舔一般賊亮賊亮禿禿茬茬的茶壺蓋小分頭，倒剪著雙手，不以為然地歪頭斜腦，洋鬼子看戲般前後左右圍著忙忙碌碌的隊員們轉來轉去地打量著，兀倨的神情不亞於狡黠江湖的尖嘴老紅毛狐狸戲弄著一隻天真爛漫、癡呆低能的小雞，右手一支下巴頜，嘴裏冒出了句揶揄的話語：“梁司令啊！我說你這是連秦始皇他老奶奶屋裏的老黃曆都翻耕出來了啊？是要開古董店嗎？當年三元裏抗英使的就是它們吧？”
由於厭惡他那副小人做派，梁司令眉頭皺成了個鵝疙瘩，並不作答，逯大牙就伸出帶著雪白手套的左手往一根大抬竿上一抹，嘴角撇得夏天裏生了疥瘡的牛B似的，蒼蠅哄哄的歪拉著膿包漿，不屑一顧地把兩隻手套脫下來擦了擦，隨手扔到了路旁草棵子裏，隨即得寸進尺地又開口咧咧上了：“這生鏽巴固的死驢盛，恐怕連個野鳥也嚇唬不著，早羞得個雞婆尿下了吧？！”
梁拴寶再也壓不住火，氣得衝過來，一蹦老高，冷冰冰地瞪著眼，一把揪住逯大牙的衣領道：“你敢羞辱我們？”右手緊緊攥著拳頭顫抖著就要捅出去。
姥爺當下鎮定地嗬斥住他道：“住手！逯大隊是我請來的，抗日的好夥計。雖然呆子似的，可人挺好的。不過，老逯你甭瞧不起老子，先前老子可不是這樣子的，這你應該知道，目前呢連老子自己也覺得寒磣得慌，你千萬別太得意了，是騾子是馬還得牽出來遛遛！不要狗眼看人低，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還得看誰殺的鬼子多，到時候這死苶騾子D一激挺說不定會操爛幾打他東洋臊娘B，你等著瞧，用不了多久，我總和你分出個子醜寅卯來！”
接著，他又拍拍逯大牙的肩膀繼續說：“老弟！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啥東西啥用處，這大抬竿自然會讓你刮目相看，更能令鬼子聞風喪膽的！你拿三八快槍跟我換我還不舍得呢！今天，我也不跟你較勁演示了，免得俺老夥計被你潑的肮髒汙水窩囊得直想找你的茬，再猛不丁斜出塊鍋片子來呲了你的狗眼！”
刺泥鰍替受了委屈的三愣氣哼哼地譏諷道：“屬驢屎蛋子的，外光棍，裏垃茬！”眾隊員們紛紛瞧半空掉下的怪物似的，向他投去厭煩、憤怒的目光。
逯大牙被梁司令先是友善的抬舉，後是客觀的表白，末了指桑罵槐的諷刺挖苦數落“鼓勵”得麵容尷尬笑哭不得，禁不住私下裏佩服薑還是老的辣，猴子般擠眉弄眼，直撓腦門，後悔不知肚子裏長牙，又疚餒著惹得眾怒難犯。
可事是他先引起的，解鈴還須係鈴人，於是，便湊上去自討沒趣地搭訕道：“那是，那是，梁司令的厲害在下至今不忘，我這不也是著急嗎？往後有用得著逯某的地方自然在所不辭！”
說完照著警衛員屁股上踹了一腳：“他媽的，還愣著幹什麽？跟老子走！”於是，他雙手抱拳：“梁司令，後會有期！”說完無趣地悻悻離去了。
作為錦秋湖一帶漁農打獵的土造重磅火槍。大抬杆曆史確實比較久遠，這種槍尺寸遠遠比一般的槍械要大得多，一般大抬杆槍身全長為兩米四，口徑約四十毫米，槍管長為兩米二。而這還算是比較小的，據說大型的長有三米多口徑四十毫米足有二百多斤體重的大抬杆，需要四個人操作。
那大抬杆槍的構造極其簡單，由槍管和槍托兩部分組成。兩道鐵箍把槍管與槍托結合在一起。槍管後半截裝火藥，前半截裝鐵砂，槍管的底端有一個火門，射擊時用火繩點火引發。藥撚長在尾部的小孔裏，點著就能進去引燃膛裏的火藥，把鐵砂子迅速地射出，一散就是一大片，殺傷麵積廣，五十米之內的目標基本上是彈無虛發。“大抬竿”前端口徑若細手腕，後根部像胳膊上節，打出一通就似張開的手掌。
後來的事實到底給了逯大牙以響亮的回答。姥爺率領的錦秋湖獨立自由大隊使用大抬杆打擊日本侵略軍，發揮了很大威力，從而也將大抬竿的曆史功能張揚到了極致。
別看它樣子不怎麽樣，卻能辦成大事。大抬杆一家夥咧開去，無數被燒得熾熱的鐵砂子以極高的速度從槍管中噴射出來，可以覆蓋十幾平方米大小的一片區域。雖說其射程隻有區區五十米左右，但是架不住覆蓋麵積大啊，打一槍頂得上你掃一梭子的了。
這種民間武器，說白了就是一種大型的霰彈槍，遠距上是個渣，但是近戰卻是威力絕倫。那密集的鐵砂子打過去，不把人打死，卻也會把無數炙燙的鐵砂子鑲嵌到人體中。所以，一提起雁翎隊的“掃帚炮”，日軍就嚇得心驚膽戰，四處亂竄。抗戰後期，姥爺他們把大抬杆子改裝了能發射小稱砣般的鐵丸，在近距離上三五支齊射，據說能打沉鬼子的小船。
漁農們世世代代在這裏風裏來雨裏去於饑寒交迫中過活，不畏寒暑雹雷霜雪，摸爬滾打，拚命勞作艱劬奔光景，繁衍生息。鬼子占據了錦秋湖以後，漁民農們是既不能打魚摸蝦，也不能打水鳥野獸了，安分日子被逼得沒法過了，那麽，就剩下一條路了，殺人吧——打鬼子！
也隻有打鬼子了！
別無他擇。
人人都有水上真本事的錦秋湖獵戶們自願聚集到了德高望重的姥爺麾下，百裏水蕩野窪馳騁縱橫，積極開展各種形式的遊擊戰，駕著載了大抬杆的鷹排，靠著水生土長熟悉環境，擅長遊泳和湖野機動，以及獵戶機敏的眼力出色的槍法，放下了捕魚用的叉網罩筌，扛起了土槍，劃著漁船，撐了大抬竿，與敵人周旋，伺機出擊殲敵。而心情複雜的姥爺早就明白主要是國家太病弱湖區忒落後了，要是他們手裏有莫西納甘之類的狙擊步槍，這裏完全能夠毋庸置疑地湧現出許多芬蘭民族英雄“白色死神”西蒙?海耶一樣的特技射手的。
活躍於民間的雁翎隊原本不叫雁翎隊，最早叫“魚雁部落”獵戶幫或獵戶營，後來打鬼子出了名，遠在延安的聽說了，提筆寫下了“荷葉軍”三個字，卻不知怎麽沒有叫起來。雁翎隊的叫法也許當時就有，就像一個事物不同人對它有不同稱呼、相同人也可能又幾個說辭一樣，“雁翎隊”一名，出於大抬竿防潮好起火，漁民們常在火門信口裏插上一支雁翎，其相關的文字資料可以查到的是時任河北省安新縣委書記侯卓夫為它起的。
雁翎隊在地理風貌、民俗風情差不多的魯北錦秋湖區和冀北白洋澱上屬於漁民自己組織的打水鳥的鬆散隊伍。
原來他們在打魚捕蝦之餘，十幾個人一幫手握手獵槍，扛著長獵槍，劃著架了“大抬杆”的小船，到湖裏尋找大雁和其他的水鳥。發現鳥群後，幾條或十幾條“大抬杆”一齊開火。打下的大雁和其他水鳥，大家一起分享。
後來，雁翎隊員們在黨的領導下，較好地組織起來，化裝成漁民，劃著小船，駕著鷹排，三三倆倆地鑽進了荷花塘或蘆葦蕩裏，敵人武器占優勢，可是他們環境占優勢；敵人在明處，他們在暗處，神出鬼沒，左右逢源，打得鬼子聞風喪膽。
“雁翎隊，是神兵。端崗樓拔大蔥。火槍專撿畜類打，一見鬼子轟隆隆。”這是當年在錦秋湖上廣泛流傳著的歌謠。
“東洋兵占濟南，燒殺搶掠真凶殘。橫行錦秋湖，魯北陰了天。揭竿而起打鬼子，好漢梁九真叫板。行俠仗義眾人誇，橫刀立馬斬凶奸。端炮樓，打汽船。襲擊鬧縣城，劫斷運輸線。神槍點名功夫深，大刀掄圓雨不沾。稱雄魚米鄉，虎威震三邊。豪氣驅邪惡，聞風喪狗膽。日偽玩老母豬曬了糠，窮人革命直把身來翻。灰飛煙滅舊世道，朗朗乾坤盡開顏……”一九九二年九月，縣委宣傳部請我去幫忙時，懷著對於我外公家族和以姥爺為首的抗日義勇軍的敬意，去史誌辦查閱了博興縣誌義士卷，偶然發現了此首在群眾中以扽腔演唱形式保留下來的原版民歌，真實地記錄了當年錦秋抗日獨立自由大隊的英勇事跡。而在當年一提起雁翎隊的“掃帚炮”，日軍就嚇得心驚膽戰，四處亂竄。
而被逯大牙看扁了的抬竿、鴨槍頭一次顯神威，就給他直了羅鍋腰的那場不大不小的戰鬥發生在一九三九年十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