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偷梁換柱念真經

  為了便於掌握鬼子漢奸的活動情況，提前預警，增強打擊針對性，不久，姥爺通過有關渠道積極運作讓王鯉出任縣裏錦秋湖上聯防自衛隊長，盡管徒有虛名，容易引起不明就裏的漁農兄弟反感甚至憎惡，不過，可算是打入了敵人內部，有了冠冕堂皇的公職掩護，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握應付日偽頑匪的活動。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年下來，錦秋湖上新生活運動掃盲識字班越辦越好，前來聽課學習的漁家子弟絡繹不絕，乍看是讀的“大東亞共榮課本”，而實際上辦成了抗日小學。


  自嘲為瞎字不識的王鯉兼任名譽校長，姥姥實際擔當著整個掃盲普教業務工作，她又從博興縣城錦秋書院原來的同學中請了三位師範畢業生任教。慢慢地，學生由十幾名增加到一百四十多人，借用漁家各枝股的聯邦大船上課。


  流動學堂采用兩套教材，一套是博興?“戡亂維持會”發的“大東亞共榮課本”，根本不學，純為應付鬼子漢奸檢查；另一套則是姥姥她們親自編寫的抗日教材，讓漁農們既認了字長了見識又明白了救國圖強的道理，省去了私塾的繁文縟節費用開銷，很受漁農子弟歡迎。


  平時上課，有學生輪流站崗放哨，遇到鬼子漢奸前來檢查“督導”，馬上報告，拿出“大東亞共榮課本”煞有介事地應付一番，等他們走後，姥姥便帶領學生繼續學習抗日課本。兩個月下來，學生不僅認識了二三百漢字，簡單算帳也比較熟練了，而且個個都成了名副其實的抗日宣傳員。


  再說苟農鮐自從五年前挨了王鯉一竹篙，落下腰痛症後，待要陰天下雨了，就先發作起來，隱隱的疼痛難忍，然而，萬金油倒高興了，因為他的哈巴狗奴才又多了一項伺候本事，就是提前向他預報天氣。


  幾年來，“狗奴才”一直耿耿於懷，賭咒發誓要報這一篙之仇，隻是無從得知王鯉的下落。其實，他哪裏知道上次在碼夏莊頭追趕心肝時，那站在渡口攥拳捋袖的青年就是他多年要久久尋找的仇人。


  後來，手下報告說歪圪瘩用小船接走了青年。他隻以為是共黨分子，追趕心切，喝了“大膽湯”，結果，蘆葦蕩一仗，中了埋伏上了當，搭上個外甥王醬鹽的爹被炸得七爛五糟地去見閻王了。


  事後，“狗奴才”得悉歪圪瘩接走的那個白麵書生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仇人，更是後悔氣恨交加，那晚一陣折騰，他心力交瘁，結果大病了一場。後來又聽說王鯉協助錦秋抗日大隊在湖上辦起了識字班，送上門來的冤家著實讓他高興了許久，可王鯉普教助人積了功德，湖上漁民都對他心存感激，“狗奴才”心裏很是不悅，就暗自尋思著，若不及時下手除掉這個對頭，早晚要張到他麻包裏黯命了的。


  “有我無他，有他無我。”正當苟農鮐咬牙切齒地要找茬先下手為強時，卻意外得知王鯉被縣裏“戡亂維持會”任命為“錦秋湖聯防自衛隊”隊長兼錦秋湖新生活識字學校校長，成了東洋太君和皇協軍麵前的“紅人”。他非常嫉妒煩惱，捉摸著要想扳倒這樣一個有影響的主兒，恐怕光憑個人實力是辦不到的，小毛孩子混成氣候了。


  再說了這背地後裏下手出陰招，如果讓他反咬一口，給日本人和戡亂“維持會”知道了，也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最後，他決定找他小萬金友，與張店和博興的鬼子們通融聯係一下，欲借日本人之手拔掉這顆眼中釘。


  一天傍晚，交通員跑來找到王鯉通報了這樣一個新情況：近日，一向心懷不軌的“狗奴才”向他的日寇主子搖尾乞憐表衷心，沒事胡得瑟，要將帶領鬼子到錦秋湖上的流動學堂去突擊檢查，估計可能借題發揮無事生非，要他有備無患，伺機行事，設計使苟農鮐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當場“翻船”，挫敗苟農鮐的陰謀。


  過了近一旬，一大清早，姥姥和師生們共同在孝婦河北岸上做完了跑步、體操運動之後，陸陸續續進入了水屯船艙內，她把鬼子要來湖上以“查學”為名進行搗亂的消息告訴了大家，要求師生們多長個心眼兒，輪流站崗放哨，早打招呼，鎮定大膽，不躁不慌，提高警惕，以毒攻毒，隨機應變，迅速行動，從細節下手，積極防範不測。


  清爽潮濕的秋風從湖麵上陣陣吹來，將綠瑩瑩的蓴菜、苲草的芬芳，遊魚蜻蜓的快活，水脈悠瀅的腥欣，一縷縷颺到梅玉蓮奔波忙碌的臉頰上，把她內心的煩躁愁悶滌蕩得無影無蹤，使她和姐妹般的書院同學老師們五髒六腑倍感舒暢通泰。


  梅玉蓮習慣地靜靜佇立在船頭，聚精會神地仔細體味、享受著大自然高尚無私的饋贈，麵朝東方，任憑太陽金光灼灼地照射著全身，感恩地收獲著一排軒昂暖烘的提攜與關照，放眼望去，隻見湖上幾十隻木船正犁開琉璃樣華麗的水麵撒網捕魚、裝載菱藕，猶如天工巧匠揮筆繪出的一幅閃光油彩畫。


  姥姥一邊仔細欣賞著湖上日出勞作的景色，一邊注視著船艙內師生認真教學，不一會兒，漁家子弟悅耳動聽的朗朗誦讀駱賓王《與博昌父老書》的聲音嘹亮地傳了過來：“昔吾先君，出宰斯邑，清芬雖遠，遺愛猶存。延首城池，何心天地？雖則山河四塞，是稱無棣之墟；鬆檟千秋，有切維桑之裏。故每懷夙昔，尚想經過。於役不遑，願言徒擁。”


  她進得船艙去，用白話譯文進一步解釋道：“以上這一段的意思是說：以前我的父親，曾經出任博昌縣令，他良好的政治名望雖然已經久遠，但給百姓留下來的仁惠至今猶存。遙望博昌故城，天地是怎樣一幅心腸，竟能忍心令人如此悲傷？雖然博昌城四周有山河之險，但這時卻成了無棣的廢墟；雖然到處長滿墳鬆塚柏，但仍有家鄉的親切之感。所以每當想起以前的事情，就總希望能再回故地重遊。隻因公務繁忙，空有心願罷了。”


  課間姥姥又教學生們唱起了自編的錦秋湖歌謠——


  “穆穆錦秋湖，皇皇天地間。北國魚米鄉，景色賽江南。齊王會盟城，耕漁好祖先。今吾優秀赤胤智能堪全，篳路藍縷披肝瀝膽，精誠拱歲月，創業效先賢。篙舸破風浪，欸乃水雲潭。鉤箔網罱叉，鬥金看水鮮。也喜筆墨紙硯，勞作學習兩不偏。文化助刀槍奮勇殺敵頑，打跑日本鬼子衛國保家園！”


  那是姥姥自己填詞自己譜曲自己教孩子們唱的歌兒。教師和學生平常幹活走路都喜歡哼哼。歌聲在蘆葦蕩上空悠悠回蕩。王鯉微笑著想起了姥爺在他臨走時的囑托，陷入了紮實的琢磨和深遠的遐思……


  不一會，更加激昂的歌聲又從船艙裏傳出來：“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愛國的同胞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麵有工農子弟兵，後麵有全國的老百姓……”


  突然，在河岸上站崗望風的三汊急頭賴臉地歘歘歘從柳樹杈把上溜了下來，高低起伏的胸脯裏象小母雞打鳴似的，腚底下躥火般地氣喘噓噓一陣小跑，“咚咚咚咚”，踏得擔板咚咚咚直響，呼喊著奔進船肚子裏來。


  “有，有，有情況，有，有，有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