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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奇生(三)

  由於疼痛加劇,急亂慌悸裏她下意識地捉摸著,也許隻有狠狠痛罵一頓無論是錯殺誤殺還是仇殺生靈的姥爺,才會讓那些子虛烏有幽哞睽睽齎恨而歿的人、獸等冤魂們解解氣,手下留情地饒恕或放輕折磨自己。


  姥姥神情忐忑恓惶,感覺似是而非飄渺不定的懲罰和承受的淩厲、虛妄像拴在氣球上的刺刀,既寒光閃爍鋒芒畢露,又忽大忽小膨脹搖擺,無調性的紮割使可憐的肌膚生疼流血,她心虛錯亂著但卻多麽希望那上刑不是真的!


  她在幾乎再也難於擔當的極端痛苦之末的絕望中,滿懷唏噓呻吟地期冀祈念著聖父聖子,聖母啊,以您們萬能的法力,揮灑豐沛的雨露燦爛的陽光,驅走陰霾晦黴戾氣,拯救我鄙薄的靈魂和肉體吧!

  漸漸地善良的閃念變成了一團灼燁光輝,開始軒昂隆重地照耀著暮春的大湖草地,鬱鬱蔥蔥的葦蒲欣欣向榮,一簇簇繁花五彩繽紛盛開著,馝馞的花香像幹紅葡萄酒一樣迷離陶醉。


  她以為自己在像彤雲似的上升幻美,璀璨奪目,心裏無限感激地想起了教堂裏聖家莊重神聖、親善和藹的音容笑貌,清瀅瀅的淚水驟然脹滿了她的優雅俊俏的眼窩,感恩地閉上明眸,淚花沿著眼角的膚淺皺紋,一直流到兩邊的耳朵裏,順著脖子濡濕了荷瓣樣旖旎的緋紅色柔夢內衣。


  度日如年般一直挨到了天黑,在陣痛間歇,姥姥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屋頂被常年煙熏火燎染黑塗褐了的葦箔屋頂出神,繼續守著豆油青燈文靜瘦小偶爾搖擺抖擻的姁姁蠶苗蟲火,感覺時間像枯水季節的孝婦河一樣流逝得如此潺湲湲慢悠悠,好像細線一樣在身上越纏越緊,最後連展翅飛翔的悸動氣喘都鈍鈍的難以化開來了。


  經過一天一夜抽筋扒皮的反複拉鋸,蕩秋千似的忽高忽低的恍惚折騰,脫胎換股的疼痛刑罰,原本過於剛強自信到有點剛愎自用的姥姥已經慢慢覺得自己過於輕率爛漫冒失了,甚至後悔不該習慣於大包大攬,為了方便別人而勸走了她們,遮藏了困難總是把問題留給自己,而自己確實很急需照顧啊!

  不過,眼下她渾身解數快要使光了,就要精疲力竭了。她懶散地癱躺著,如一條出水已久的大魚為無望的顛達痙攣狂跳損耗了過多的內力,落了個眼窩深陷,身心交瘁,幹澀懈怠地偶爾抖動一下。


  她一把抓住姥爺的手臂,無奈虛脫淒楚地苦笑著說:“老九,你行行好,殺了我吧!俺好怕啊,快沒了勁,恐怕生不下咱的孩子啦。!”


  姥爺攥住姥姥嬌嫩的小手,一股眼淚撲簌簌就流了出來。


  “甭胡說!”


  姥爺的脖子一時像梗直地僵硬了一般久久轉不過來,好長時間才晃了一下哽咽著說:“二小姐……蓮!是俺把你害了。俺不該……”


  姥姥也淚眼婆娑著,片刻,她勉力地拉起生澀的笑容說:“你別叫我二小姐。感謝你以前救了我的命。”


  姥爺深情地看著姥姥,一幕幕往事像萬花筒撲朔迷離地翻蹬開了,瞬間若打碎了五味瓶,他低頭陷入了深深地懺悔之中。


  漁屋頂上野獸攀爬跑過的爪音,比家貓沉重多了,隨著幾聲魚鱗青瓦的碰晃響動,東北角上沒來得及修苫的雨浸腐爛葦箔被踩得掉下幾塊碎幹泥巴和一片摻了灰塵的皎潔星輝來。


  一縷腥馨的潮濕湖風吹來,蕩起團飛揚的土粉簇擁著的幾聲野獸的戾吼飄了進來,姥姥以前沒過過這樣的日子禁不住露出好怕的神情,“不要緊,一隻貓咪。”姥爺說完覺得那善良的欺騙也未免太可鄙了,遂淒涼無奈地一笑。


  “這都整天狼躥著幹啥來著?竟連自己的女人,自己的狗窩都不能很好地打理、護佑著,算個什麽事啊?!”他在心裏不無內疚地譴責譏諷著自己。


  此時,姥姥又發作起來,肚子脹得快要炸了一般,她捂著那雙腫得像鈴鐺似的眼睛一聲聲急掣掣地哭叫:“九哥……行行好……現在,我實在受不了了,求你賞我一刀吧!”


  姥爺抹了一把淚涕寬慰地圓成她說:“蓮,甭鑽牛角。芸芸眾生,茫茫人海,俺倆能過到一塊,是多麽地來之不易啊!雖然沒有我殺人你給遞刀子,我放火你抱來柴草,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的眼神裏輝映出了我靈魂的模樣,冥冥之中你我被丘比特一箭射中,受愛神提攜嗬護,有緣有份,你的遭遇我似有預感,你的怦然心動我能夠感應,我打抱不平把你從鬼子和壞蛋手裏救出來,盡管不足掛齒,應該又應該,可也更證明你我靈犀通融,相親相愛。上帝保佑你我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咱風雨同舟,百十裏路程,你一雙小腳也顛達了過來,難道狸貓大個孩子你就生不下來?”


  姥姥虛弱地喘息著說:“可,可我實在是半口力氣也沒有了呀!”


  姥爺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說:“你等等,我舀老鱉燉野鴨給你吃,會有勁的!”


  他興衝衝地粗胳膊闊手地?呼哧?掀開了咕咕嚕嚕吱吱冒著熱氣的高粱梃杆鍋蓋,盛滿了一碗盆,將那寄托了姥爺百般希望千番心結,紅黃白黑斑駁陸離蕩著一層厚厚珠璣金橙油星子,香噴噴蒸騰騰的大小瘦肉顫悠悠地端到了姥姥臉旁。而姥姥卻幹脆背過臉去,回頭朝向了屋牆方向,對於姥爺耐著性子的肯綮呼喚置若罔聞地頭要成了撥楞鼓。


  姥爺千方百計處心積慮苦口婆心地嘮叨了大半天好話說盡了,卻因著初次生育的確實艱難而無及姥姥奈何,遂禁不住犯急惱火起來,走上去一腳將碗飯踢到了斜對麵的牆角旮旯裏,一拤腰蹙皺著眼皮吼道:“他娘個?的,葤破大甕,要死一窩一齊死!你死,孩子死,我也死,活著多難受!這個鬼世道!”


  他不知道罵誰,內心焦慮難當的姥爺說完掄起菜刀就要往自己大腿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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