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烽火錦秋> 第83章 花燭夜拯薄命女(九)

第83章 花燭夜拯薄命女(九)

  第二天,表嫂什麽活也不幹了,苦口婆心唾沫蛋子亂飛地誇述著嫁過去後吃香的喝辣的的錦繡前程,並退一步給她寬心道:“……過幾年老東西一蹬腿,那幾個姨太太離家遠,有你嫂子我幫忙,就是強龍也鬥不過咱這地頭蛇,萬家的大半個家業還不姓了賈?到那時你想幹啥就幹啥,沒人敢攔你!”


  表哥也湊過來說:“眼下萬家可是得罪不起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春暖花開!誰再傻還跟錢過意不去?人啊就是那麽回事,你嫁過去從此吃香的喝辣的,沒了後顧之憂,多帶勁啊!”


  “帶勁你去吧!”蓼花反唇相譏。


  沉了一會兒,他接著裝出一副哭喪腔道:“當年俺姨和姨夫要是有錢治病,日子過好了的話,說什麽也喪不了命!啊啊啊……”他老實巴交的,還真會演戲,說著就嚎出了兩行冷淚來。


  一提起爹娘,蓼花幾乎全線崩潰,她不再反駁了,眼含著熱淚低下了頭去。但蓼花年紀幼小,心地爛漫,涉世未深,她全然不知道作為靈長動物的人是一個多麵體生態立柱,會隨著不同情況,高速運算旋轉出不同的有機色相來,比變色龍更勝一籌。但當然,如果她注意觀察一下表哥嫂瞅自己的眼譜,特別是快要結束時的餘光表情,就會不難捕捉到他們的眼睛裏爆出的夜貓子一樣的炫輝來。


  蓼花的表哥到底沒比她白穿了那十幾條棉褲,為人處世畢竟磨練出了些個道業。他怕街坊們議論譴責他出賣表妹,當天晚上,他就和萬家狗腿子、媒婆統一了口徑,誰也隻字不提蓼花出走的事。同時,對鄰舍則放出風去說:“蓼花這孩子可能這一陣子焦蔫了,煩躁愛哭,前幾天跟她表嫂娘兩個因為個小事拌了幾句嘴,沒啥大不了的!”


  窮苦人嘛,長期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作難累困的事忍多了,積累在心裏,又沒處發泄,再加上吃不好穿不暖的,承受不了,碰到個由頭,或者說什麽事端惹起來,像導火索似的,立馬就引爆了滿腔委屈憤懣,自然就免不了大哭一場的,這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不少漁農老婆們身上還得到過體現,對此,莫名其妙的我年紀尚小,根本不解其奧,後來隨著年齡的長大才逐漸深諳了個中酸澀滋味。


  賈老燜還利用大夥習慣端著碗到附近木橋頭、湖邊上、大樹下吃早飯拉家常的機會,當著一些人的麵說什麽:“有錢有勢咱不戀,主要還看表妹願不願!這些年咱破衣爛衫、嚼糠咽菜、吃苦受累的不也都一直這樣熬過來了嗎?咹?隻要大人孩子旺旺祥祥比啥都強;山珍海味,趕不上喝口清白水,喘陣勻挺氣;綾羅綢緞不如平平晏晏!”


  所以,賈老燜的一席掏心窩子的話很快堵住了大夥的嘴。不過,另一麵上,他卻轉回頭再三叮嚀媳婦:“啥也不幹,一定要把蓼花看好了,給我盯緊嘍!出了不測,讓街坊們笑下大牙來。”


  倏忽兩天過去了,靜婉執拗的蓼花不吃不喝,默默沉沉,懨懨昏昏,繼續皺扯著上坡幹活回來穿的單褲褂子倚靠在鋪蓋上一睡不起,嫂子怕她著涼給她抱了自己出嫁時老人饋贈的紅羊毛毯子——家裏唯一值錢的物閲,苫在她瘦弱的身上。


  而蓼花的覺卻睡得越來越黏糊,及至像和麵時不慎掉進麵盆子裏的一粒芝麻緬壅淤其間,即使翻來覆去再拉扯撕撚,一時半回也難以找到剔除得了,她一動不動,氣息微薄像剛誕生的蝴蝶最貼身的乳翅,極其嬌嫩質感,勻稱輕翕,若嬰如蘭,平和得駭人,越陷越深,越深越酣,嫂子拿著腳床子坐在她躺著的炕沿下陪伴著她,又幾次起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她鼻子前來回晃蕩試探著她的呼吸,生怕她出什麽意外。


  蓼花兩手交叉胸前,緊揣懷抱,側臥著,一個架勢維持了半天,滴水未進,飯菜更是遠離得忘記了一般,不醒不思不近,醉漢似的坨成一道小溝裏橫陳的涸魚泥堰子,精神恍惚安詳。表嫂做好了飯菜,一遍遍低三下四地卑躬屈膝,爬到炕腳頭,趴在她耳朵台子上燕語鶯聲溫柔甜蜜得像伺候小孩似的搖喚,她始終身子不動,眼皮焊住了似的,置之不理,催急了頂多就是略擺了一下頭。


  表嫂圍著轉來轉去有些氣餒頹怠不耐煩了,又惻隱同情,真是扯不開斷不了的,就嘮嘮叨叨:“小祖宗喲,這樣作踐自己究竟有啥用啊?屬人的哪有不盤算著成家的?誰還在娘家當一輩子的老閨女?”


  賈老燜也在一旁難為情的尷尬著臉,唉聲歎氣,不停地搓著手,站也不是,坐也不中,狗挨了一棍子似的出來進去直轉悠。表嫂看著她依然風刮不起,雷打不動,像剛剛出土的石雕佛像一樣依然裹著歲月營養豐厚的蠶繭,繼續著斑斕貞粹的處子夢幻,紛擾不驚,全然不理會外界的覬覦,甚至沒把自己和男人的滿懷希望和所遭遇的挫折惦念到心坎上,或許她在暢想著一朝嬗變化蝶飛去,永遠離開這暗無天日勾心鬥角的肮髒塵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