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皇軍落水嘍！（十三）

  騾駒袁憋了一口大氣在水下驟然朝前潛行了一段，觸到一叢水葦時輕輕探出頭來換了口氣，瞅準鬼子汽艇方位，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鑽了下去，等他揚起手臂摩挲著鬼子汽艇底幫子時，就右手緊握釤鐮杆子，貼著船體歪斜著露出腦袋來，盡量減少縮小目標，以免被敵人發現。


  這時，那五個鬼子正為螺旋槳被纏住卡緊了而發愁地趴在船舷一邊抻著D頭往下看。想起害妻事，怒火胸中燒，騾駒袁突然一猛子搗過去，忽地從水下躥了起來，幾乎露出了半截身子，他麻利地一躍臂膀舉起四指寬的鋒利釤鐮，那亮閃閃的薄刃揚起的當口兒，一層清澈的湖水像白花花的眼淚順著流了下來，被仇恨的雙眼望成了焚毀屈辱的烈焰，他使勁向前一揮，鐮刀帶著一陣淩厲的腥風向鬼子脖子上砍去。


  最邊上那兩個鬼子還未察覺眼前的危險，就一骨碌被斬飛了腦袋，“咕咚”、“咕咚”掉在了灣裏，一股血水突地噴射出來。


  騾駒袁雙手扳住船舷，合著身體的壓力，猝然使勁就勢扒抓著船舷頂部猛一下拉，接著雙腿朝上一縮，死死地蹬住小汽艇的下部，憋足了一口氣，連蹬帶晃，頓時把艇上的剩餘的幾個鬼子兵搖噠得前仰後俯，東倒西歪。


  大湖上狂狼咆哮不止，正趕上一個三四尺高的巨濤從艇的側麵撲上來，他巧借浪勢趴下身子拚盡全力一壓一撅，整個小汽艇一下翻了，把艇上的四個鬼子一起掀起，鞋子似的底朝天扣在了汽艇的下麵。


  騾駒袁正解恨地爬到自己的小船上喘著粗氣歇息。可誰成想剩下的鬼子巡邏兵也都通點水性，不一會兒，竟然從水下奇跡般猛地像重見了天日嘶聲歎息著挓挓挲挲鑽出了倆腦袋來，沒命地呼哧呼哧亂糟糟喘了一陣救命氣，隻嫌爹娘少給生了幾根腿腳的揮舞著雙臂蹬悠著兩腿拚命地往岸邊遊來。


  狗東西，你們逃了還有我的活命嗎？說時遲那時快，騾駒袁一腳將堆在船頭上的那張二、三十丈長的三層大淌網踢進了水裏。隨著湍急水流的觳觫擴張，大淌網逐漸散開拉成了一條巨大的弧線，在汪洸澎湃的河水衝擊下，緩緩包圍漂蕩向那些在水裏掙紮逃命的鬼子兵。


  見一張橫湖淌下來的大絕戶網朝著自己漂了下來，那些鬼子兵情知劫數到來，都死勁地朝淌網的兩頭遊，想趕緊從困境裏衝出去。可騾駒袁怎麽能讓這些禍害根子“大魚”逃掉呢？他扯進了最後的網綱牢牢拴在船尾，雙手架起大棹，奮力地朝前執著漁船，直到嚴絲裹縫、裕裕闊闊把那些眼看快要逃出漁網包圍的鬼子兵一匝匝地包紮著圈繞了進來，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漓拉著老長的鼻涕唾線說道：“天爺爺保佑俺啊！漚你個豬拉牛尿癩皮狗配，瘋傻騷爛東洋老婊子劈拉的。操你血姥姥的小鬼子，想不到，你們也會有這麽一天呀！”


  收拾好漁網舟具，折騰完了鬼子屍體之後，騾駒袁向孝婦河下遊洑了一裏多地，在一個偏僻拐彎處香蒲菀菀苲草雲集的小抽屜溝塘上了岸，站在河灘草荊間，他手都泡得發了白，指頭肚皺皺的，褲管綰到膝蓋以上的小腿上黏滿了淤泥，隻覺得疲累交加渾身酸疼，昏昏沉沉像散了架一般懈怠難受，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騾駒袁手握竹篙和魚簍子，搖搖晃晃地向自己的村子走去。看到他身上濕淋淋的，凍得雞皮疙瘩子爆了一地，當時，人們還不知道他算計掉了巡邏汽艇上的鬼子，寒暄之下，都憐惜他快點回家暖和暖和，先別哆哆嗦嗦的，騾駒袁才衝著街坊們苦笑一下，什麽也不說地兀自走向自己的寒舍……


  六個鬼子駕駛汽艇下湖巡邏一天未歸，急得博興駐屯軍頭目宮本森像熱鍋上的螞蟻，平時，中午飯山本二十四他們有時候在袁叔的西屋子上或者什麽別的地方混吃蹭喝的，可天待擦黑，堵雞窩擋豬圈的工夫總得回營房。


  然而，這次左等右等盼不來歸隊的消息，於是，佐佐木一連派出其他執勤和維修的五條汽艇連夜做拉網式尋找，折騰到半夜也沒有結果。


  第二天天不亮，各據點到附近一溜邊河崖諸村找到保長讓水性好的漁農沿河排查搜索。晌午歪時，蓮花村的十幾名漁農終於在孝婦河魚龍灣東一裏許的一段暗壩基後發現了倒扣在水底的鬼子汽艇，漁農們為了得到五十塊大洋的獎賞，紛紛準備下水拴上繩子扶正拉過來，被蓮花村保長馬虎擺手製止，憑著他多年跟鬼子打交道的經驗，他害怕被鬼子誣陷扯拉進去擇罷不明白了，就騎上大地主萬金友的仰頭騾子跑了趟縣城，把鬼子憲兵引了來察看。


  “皇軍落水嘍！”不明就裏卻倍感解恨出氣幸災樂禍的漁農們紛紛傳揚著這天大的好消息。


  博興縣城裏趕來的鬼子憲兵指揮著漁農們七手八腳連人帶船打撈了上來，包括山本二十四在內的兩名鬼子屍體一字擺放在河灘上，牽來的狼狗圍著聞來聞去，為首的鬼子憲兵當著宮本森的麵俯下身子往他們喝的鼓脹脹的溜圓肚子上猛一按，醉醺醺的酒氣伴著河水從嘴邊咕嘟嘟湧出。


  其他一名鬼子的屍體也在龍王廟子村的一道拿魚的大迷魂陣前被早起提魚的漁農發現，報告了保長。那名讓騾駒袁削去腦瓜子的鬼子，在騾駒袁休息過來後，撐著小船往西南行駛了四裏多地水路，來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僻靜水草漫衍地荒灣裏身，找了兩處淤泥厚重的潭穴子分別被狠狠實實地踩搗進了河底的陳年爛泥縱處，牢牢靠靠砸進了地獄垃圾箱裏，永遠沒了蹤跡。因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宮本森估計著其他鬼子兵肯定是被湍急的河水衝到下遊去了，遂令參謀人員以失蹤將其記入檔案。


  至此，蓮花全村上下瞧騾駒袁的眼光才終於有了光彩奪目的根本轉變。


  對於他的忍辱負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大男子漢勇敢作為，街坊們新知肚明，個個暗自拍手稱快，又不便傳揚，害怕漢奸鬼子懷疑上他。


  隻不過每逢打漁船相遇就遠遠地跟他豎大拇指，用發軔於骨子裏的敬佩衷腸，半是讚揚誇頌半是戲謔鬧著玩的口氣，真假嗓子高高興興地切換著語調，跟放鷹客驅趕鸕鶿一樣噓愣著長長的空聲帶，撅起做成小喇叭的嘴巴，心照不宣興高采烈地頻頻發出既超拔褒獎又踏實烘托的擺布、得瑟語音來重複他挺壯他簇舉他擁抱他道——


  “呺，呺，呺，呺……皇軍落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