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皇軍落水嘍！（十一）

  接著，騾駒袁起身從自己的船上捧下來兩黃褐壇子年紀酒，恭恭敬敬地對山本二十四說：“太君，原來總喝你的酒。前兩天就對你說過了，我想辦法掏弄到了兩壇子老陳酒，咱們今天一起好好品嚐品嚐。”


  山本二十四早就汪涎著聽說過，錦秋湖上人釀的燒酒不但味醇性烈，而且回味綿長，特別帶勁。隻是上次鬥酒自己囫圇吞棗，沒咂摸出個中美味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這次也想換一換口味，體驗一下北中國地方名酒的筋道。


  可做賊心虛的他終究狐疑嘀咕，有些信不過騾駒袁，怕他在酒裏下鬧子（毒）。雖說自己的酒友老實熱情，可他心裏卻是並不糊塗：甭管怎麽說，他騾駒袁也是中國人，咱說的再好聽也是來人家地盤上賺便宜使渾厲呀！於是，山本二十四滿腹鬼魅不放心地上前掀開了封著酒壇子的棉布軟糠木蓋兒，三愣著賊溜溜的豬眼朝裏麵瞅了瞅，這壇子裏的裝的酒不是像泉水般清冽透明，而是微呈淺黃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兒，跟日本清酒大相徑庭。


  於是，立刻臉色大變，他虎視眈眈地盯著騾駒袁，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的說，怎麽回事的幹活，裏麵怎麽跟屋簷雨水似的，還有股子臊氣？”


  一看小鬼子井底之蛙少見多怪，騾駒袁趕緊解釋說：“太君，這就怨你老寬（土匪黑話：外行）嘍，別拿饃饃不當幹糧了，信不過老朋友了咋的？那是用人參、鹿茸、虎骨和錦秋湖裏的薄荷、益母草等幾味兒中草藥泡了一年多的魚龍香稻陳釀老串香燒酒，我一直寄留著藏在地窨子裏不舍得喝，少說也有十年了，絕頂的美味瑤池玉液啊，可與王母娘娘蟠桃盛會上的禦用佳品媲美，不僅能開胃活絡強身健體，還能延年益壽呢！這下專門搬出來伺候太君的。不信我先喝一碗，讓太君看看”。


  說罷，騾駒袁從壇子裏倒出來一碗酒，雙手捧起來，出聲地抽嗒著鼻子美美吱吱地聞了一會兒，隨即不打跟扥地一仰脖，一氣喝了下去，然後，抬起褂子袖子抹了抹嘴巴，哭笑不得地裏勾著雙眼，蒙屈鳴冤般直衝著他們憨厚地咧嘴犯急。


  隨即他欲擒故縱扔吊侃道：“太君不喝，俺還不舍得呢，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忒不中敬貨的來！魚龍灣掇埵的那家什來——去根D的吧！幹脆散夥！老子本打算寄留著趕八月十五，跟俺幾個舅子們分享呢！”


  “誰說不吃了？支那的好東西，大日本皇軍的優先的笑納！怎麽剛才你說你要向你的小舅子進貢？你的瞧不起太小看了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幹活，你怎麽這麽沒人味？難道我們不也是你交情十足地地道道的老好小舅子？！我看你是麥糠擦腚找不利索！咹……咹？！”山本二十四畢竟一介魯莽武夫，對於有著強大人文背景的深奧中國話簡直是十竅通了九竅，這不是他正搶了個禡子往靈棚裏拱，死裝那親生的，生氣地為自己鳴不平，吹胡子瞪眼地力爭威脅著要當騾駒袁的慫舅子呢！

  “那你老哥頭子我就……隻有忍痛割愛嘍！……”騾駒袁假裝左右為難吞吐遲疑又一絲友善首肯地望著山本二十四。


  “我們的都是你們的合格出色的小舅子！皇軍們都好，皇軍們的姐姐妹妹的騷浪B更好！”山本二十四這才如釋重負地拍了幾下他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劈柴般地閣閣大笑著將個鯰魚大嘴往前噘成小喇叭，然後眯縫著小眼說道：“亞希！這對了麽！錦秋湖上支那人，熱情，豪爽的，義氣！夠朋友，不要誤解，你的大大的好！不愧為效忠於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良民，來來來，其他的統統的一律撂開，你們這裏人拉的——‘人上床，火燒房，小孩子爬到那井沿上’這‘三急’的一概的不管，喝酒的幹活！”


  很快，鍋裏的魚燉熟了，空氣裏繚繞著一股難以抵擋濃鬱迷人勾魂的誘惑噴香味兒。騾駒袁拿了個雙耳子炒鍋盛了尖尖的一大下子，抓了五大把芫荽丁兒、一大捧蒜末撒上，用乳白色的原湯澆了幾遍，端到了鬼子們麵前的草叢裏。每個鬼子兵麵前的碗裏早已都斟滿了老燒酒，六七個人圍在鐵鍋旁，席地而坐，望著高天上流雲，瞧著孝婦河水湯湯東流，沐著洋洋南風，大碗喝酒，大塊吃魚。


  噇到高興處，好一陣恣肆亂糟的劃拳行令，吆五喝六，猖獗鬧騰，飽嗝脹屁呼應，還嗚裏哇啦地唱起了他們的北海道民歌，五官錯位地嗷嚎著，接著又揮手扭腚掄搭腿，黑風吹過破夜壺般嗚咽噎咦地打著死了沒埋的呼哨，狂躁地跳起了日本畜類不如的魔舞。


  那些鬼子兵眵眼乜斜，飄出的黃暈紅光像久漚腐爛的尿糞垃圾中冒上來的沼氣泡，遇火點燃後那樣的臭氣熏人。個個糙臉漲紅，捏著葦眉子剔牙，相互勾肩搭背笑逐顏開，醉醺醺，懶洋洋，放蕩形骸，扇披著懷襟，鬆鬆弛著腰帶，嘴裏不停地發著豬嘟嚕，折蹬累了，便橫七豎八地歪躺在孝婦河沙灘上曬太陽，盡情享受著烈酒鮮魚帶來的神仙般無限香美的滿足和快樂。


  騾駒袁瞟了一眼西大泊上空翻卷著的烏黑的濃雲，“咯嘣嘣”一咬牙，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