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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怒耙色魔惡和尚(十二)

  明燦燦的太陽普照大地,看來又是個燠熱的一天。巳時,從祥雲廟方向簇擁出十輛牛拉的棍杠木籠囚車,一群扛著大刀梭鏢和土槍的人前前後後大搖大擺地走來。囚車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顛簸著,瞧事的婦女和兒童不時地拾起地上的坷垃、玉米茬子頭來向著囚車裏的人扔過去,三五隻窪老鴰從旁邊的楊柳樹上挓挲著翅膀,撲棱棱飛了起來,“嘎嘎嘎”,淒厲地叫著,從囚車上空飛過,拉下一溜黑白稀屎來,“吧嗒”,“噗啦啦”,打在囚車木籠和裏麵的光頭和尚身上。


  囚車晃悠著剛停在了河灘裏,又有三五幫中老年婦女從袋子裏掏出準備好的臭雞鴨蛋向和尚們頭上“啪啪啪”擲去,打得流黃泄清,一塌糊塗。有的還用檾麻和蓖麻葉子走到牛驢屙出不久的糞便跟前包了起來,一邊唾液十濺地辱罵著,一邊解恨地投過去,落在和尚們光禿禿的腦袋上,黏黏糊糊地坨塗得爛茄子般的臉麵就像茅廁裏才撈出來的。


  隊員們看看村民們發泄得差不多了,忙擺了擺手,示意停下來。


  梁九五大三粗的魁偉身材端坐在兩棵杜梨子樹下的崖頭上的一把太師椅裏,原野上涼爽的長風吹在他剛毅的褐紅臉膛上,更顯示出一種昂揚向上威武凜冷的感覺。仿佛他們率領的是一個正義善良、彪悍強大秉承了天理的正義軍團,而非眼下隻有區區三四十人的小規模的民間愣怔漢子。


  姥爺手握一根長長的粗柳條,那隻心愛的鸕鶿“鶻哥”就站在左肩上,表情嚴峻凝重,嗔恚洶湧於胸,一言不發,想起被這些天殺的邪和尚糟蹋的婦女家人們撕心裂肺的哭訴,他禁不住怒火中燒,再次強忍住豐盈的熱淚沿著眼眶滾了回去,千刀萬剮的淩厲目光燒紅的火箸般不動聲色地矜持著,兩個嘴角從緊抿的唇間輕蔑地下撇著。


  安碌碡看見他微微揚了下下巴,忙叫著一位神姑娘上前簡單地咕噥著嘴念叨了幾句,然後,漫不經心地退到了一旁。隨即,木籠打開,作惡多端的和尚們被逐一牽到十個土坑前,十個主行刑人一腳腳將他們踹到了土坑裏。


  表情凝重莊穆的梁九輕輕地一揮手,其他人二話沒說各自奮力揮動鐵鍬迅速地往裏填土,和尚們眼睛忽迷忽睜,掉到頭上的土粉隻呆了一刻就咕溜滑了下去,不一會兒,潮濕的泥土就埋到了和尚的脖根附近,他們開始變得呼吸急促,由於沒踏實,見得土層隨著他們的吃力呼吸輕微漲動著,身子越是動彈,土壤越是往下沉積,漸漸地壓得和尚們臉色青紫起來,發出啊啊啊的叫喚,但沒有一個喊:“阿彌陀佛”的,他們各自心裏很明白從結夥幹傷天害理的勾當起就背離、辱沒了佛祖經訓,早就沒臉再罩袈裟手撥佛珠念叨佛理了,注定地被逐出空門。


  為首的騷和尚開始呻吟著哭泣謾罵。安碌碡走上前去圍著他的頭轉圈踩了幾遍,腳下的禿驢們臉色變得更憋褐難看了。


  這時,安碌碡領著人從架子車上搬下了木耙,把軛掛在驢子脖頸上,後麵的一副長套拉繩掛在了木耙上。木耙,是用小腿般粗細的結實方木做就的,兩根二三米長的方木靠幾根短方木豎著連接起來,形成了木耙的主要框架——結實又牢靠的耙床。耙床上下呈十十五度朝前穿透木橫梁兩對角鐵楞,上端露著兩三公分拇指粗細的十棱子鐵釘,下麵刺出十五公分長鈍頭的耙齒,鉚滿三十根橫梁的三十排,耙齒是熟鐵做的,挺突堅硬,具有劃拉和切割地表的功能。由於長期在地裏和土壤摩擦,耮齒鋥亮鋥亮的,發出冷冷的銀澤,陽光射在尖形的上頭,閃著耀眼的白光。


  安碌碡牽著並排的十頭驢子在耮前麵站好,驢子不安分,搖頭擺尾的,套好驢紮脖子,捆好驢子的肚帶,又伸手勒著,檢查了一遍是否結實。成百上千雙炯炯渴盼的眼睛一齊盯著,直直地聚集在尖亮叉八芟夷凶頑的大耮上,一時間,燕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


  壞得一發而不可收拾的惡僧惠豐終於也難逃必然劫數懲罰。然而,就是那樣一位被色鬼惠豐和尚寡情拋棄的普通小家碧玉,悔青了腸子的俊瑩,又哭幹了眼淚,極其艱難地在那些美好往事的相思憧憬、苦等煎熬中天真爛漫地反思著自己曾經著意編織的鄙薄之愛。


  雖然現在任何懺悔、痛改和補救早已無用了,但度日如年飽嚐生活五味的她還是幻想如果有來世自己一定傾己所能紮實守望,好好打點,著意精工細雕那個想象中開始時坯子並不太壞的大男孩,眼下,他因果報應地走上了不歸路,是她不願看到的,雖然他遺棄了自己另圖畸惡魍魎之欲壑,真是滿懷思盼苦,一把辛酸淚啊!

  當惠豐因為東窗事發就要被姥爺他們所代表的正統正義的閭閻綱常律紀處以極刑,是自己拉著一個小孩艱辛度日,依然貧困潦倒的她癡癡所向不改初衷,擠著跳著試圖衝破那些個蓬蓽道德倫理衛士、鄉約王法憲兵設置的警戒線的阻攔,哭鬧著咬破指頭冒了被痛斥為風騷老婆身敗名裂的風險,看了他最後一眼,提著自己流著眼淚燒出的幾個他愛吃的菜肴,灌了他最後一碗酒,也踢了他最後一腳。憤恨交加的她自己也喝了一碗,將酒碗摔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草叢裏,她披頭散發,蹡蹡踉踉走了幾步,一個跟頭張倒在地,被行刑人員架著拉出了人圈子。相比於那些盡管領著和他模樣、脾氣很掛準的男娃根、丫頭片子,混在人群裏絕望地打量來去,卻就是不敢站出來相認的媳婦們,俊瑩是何等愛得忠誠執著恒久,恨得光明清楚、嘹亮坦蕩啊!


  突然,梁九手裏的柳條使勁往跟前的地上一抽,由於用力過大,前梢震斷了下來,隨著清脆的暴響,一下子打破了早晨野地裏的盤踞的那份緊張。隨即鍾鼓噌吰驟息,唐留住舉起那把躍躍欲試的大海螺,左手拤腰右手緊握,運足丹田浩氣,鼓突起鴨蛋般的雙腮,脖子青筋楞挑,發出了海底火山般爆發,震嘯轟噪的“嘟嘟嘟”、“嗚嗚嗚”的一陣久違了的長鳴,直橛一樣站在身旁的十位手握土槍的手下,將裝滿火藥的長黑鐵杆子高高舉了起來,向著朗朗蒼空,扣動扳機,“咚咚咚”“咚咚咚”就是一排追魂炮,響亮的春雷般炸開了大野裏的寂靜,驅散了堵塞在漁農們心頭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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