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搗狼窩滅敵酋（三）

  梁司令再一次詢問偵查排，“有多少人？從哪條路來，弄仔細了嗎？”


  “滿道擠的都是！像螞蟻搬家似的。天太黑，看不清楚，估算有二百左右，前頭的已經越過烏河到了相攻塘窯南，被巡邏民兵發現，後頭的還在路上行進。”


  “好！天助我也！”姥爺滿意地緊抿嘴唇，兩條胳膊抱在胸前。


  “‘萬老刮’仗著日本鬼子撐腰壓根就不拿老子當棵樹，我看他是驕橫糊塗到頂了。好，老子今次就讓他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告訴愣大隊他們接上火之後，一定不能逞強，要假裝毫無準備倉促應戰，一敗塗地地撤退。”??????“萬老刮”居然想一口吃掉錦秋抗日大隊，離開苦心經營的鱉窩，不怕袒胸露背，主動前來出重拳攻擊，一圖速戰速決。姥爺千思萬慮挖空心思，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個莽膽！不由得欽佩起安碌碡等一夥假戲真做的成功。或許在他萬老發眼裏，姥爺率領的仍舊是一幫手持大刀長矛鳥槍老套筒混雜而成的寒酸叫花子，怎敢與他一個堂堂國軍中將手下的虎賁鐵血軍團匹敵？


  這下局勢一下子變得相當明朗起來了：本來姥爺是要打算三麵包抄合圍的，因“萬老刮”跋扈輕薄，剛愎自用，竟然，提前到醜時前來“討伐”，急躁冒進，這就變成了先和姥爺的蓮花村守備隊對壘“他們正在集結，後邊的蛇尾還沒出窩子。隻要突然迎頭痛擊，猛打七寸，立刻就會亂了陣腳！”


  三愣望著姥爺嚴峻的臉說道。姥爺擤了擤鼻子，清清嗓子，目光凝聚著，胳膊一伸展，立刻就給否了。“拊背扼喉，猛打七寸，沒有錯，但迎頭痛擊硬啃難度大，也是笨辦法，那樣一來，他們立刻就會發現我們實力和意圖，縮回會城死守，若打成變成曠日持久的攻堅戰就黏嘍牙了。那麽，接下來的，圍點打援，敲不痛‘窪老鴰’，宮本森那個紅毛狐狸老鬼子也就不會倍覺唇亡齒寒輕易出城相救，連環戲少了前一環，後一環就掛不上鉤了，這就是常說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同時，現在靜觀他們整隊出來還不知他們運動攻擊方向，要是逯大牙部不強攻硬打，我們就能穩住敵人，然後把握住時機突然出擊趁黎明一舉擊潰，否則，那就也會在茫茫後子窪裏比腳力，打成膠著戰，情況也會複雜了。你速接通電話我跟逯平陽大隊長溝通一下。眼下，必須馬上重新調整作戰方案”


  他鎮靜地掃視了一眼三愣大隊長投來的篤信和征詢的目光說道：“傳我的命令派一百名隊員向窯東魯家台子運動，先打蛇頭，虛晃一槍，然後，佯裝潰逃，向東北撤退，隻許敗不許勝，不許劫道，引誘敵人到蓮花村烏河北大堤就是大功一件。把‘窪老鴰’顧沾在河道上再分段發起攻擊！”


  傳令兵答應了往外顛，大舅已經跑了進來，他已知道敵情緊急，大聲建議道：“龜兒子們正在出洞，這時候好打，一打就亂了！”姥爺接著話茬道：“你來的正好，我剛拿好了主意，和你的想法大體一致，先向東北烏河北岸牽牛，等他們離開了城子遠了，我和裴當家的蹲下架子了再動刀！”


  “你速帶一個連人穿插到安柴村西北蘆葦蕩裏待命，暫時不要行動，待三愣的部隊得手後點火告知，切斷敵人歸路，這時敵人被夾困在兩麵是水的曠野裏，可以猛揍，打成哄柿子也不要緊，肉爛了在鍋裏！我已通知濱海大隊逯大隊屆時從烏河南岸開火，你們三麵包抄，力爭全殲敵人。我帶領剩下的隊員往會城猛攻，端了‘窪老鴰’的老鱉窩。”


  作為簡易指揮所的土地廟裏，牆上、炕頭、挑山幾、甕蓋上滿眼裏的全是彈藥箱、馬鞍、背包、葦笠什麽的，湖區作戰地圖釘在北牆正中，彌漫在空氣裏的是濃重焦慮的大戰氣氛。參謀人員緊張忙碌著，梁司令沉浸在戰鬥的亢奮中，他盡量保持著平靜，坐到小腳床子上，倚靠著放了電話機、馬燈等什物的八仙桌邊，一隻手捂住冒熱氣的茶缸，另一隻手抓著啃了一半的細瘦地瓜頭子，側著耳朵半眯著眼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動。那架式就像冬天太陽下的一隻頤養精神的貓咪，隻等獵物出現，即可猛撲上去。姥爺凝視著旁邊的參謀工作人員說道：“這一仗取決於敲蛇頭的誘餌戰，要叫他舍得去吃，又吞不下去。這樣我和拴寶才能得手，希望太陽升起前解決戰鬥，否則，縣城和索鎮的大批鬼子很可能會窩狗子上陣，前來湊肮髒勾當增援的！”


  一陣陣輕微的風聲響動之後，廟裏寂落冷靜下來，偌大的院落黯黑不聞人聲，幽深得像沒有底的古洞，受了驚擾的樹鳥偶爾一聲怪叫，刹那間又陷入更陰森恐怖的岑寂之中。刻薄星光映照，周圍雖然仍舊蒼暗，房屋樹木景物已綽約可見，廟頂長滿了稗子、桑棵子、青青菜等蒿草榛棘，姥爺疾步上了頂子，見上麵叢生著高高的莠子草和蓬勃的灰灰菜，他輕輕插腳進去，卻驚得三五隻幽會的壁虎“歘歘歘”四逃，一隻紅狐大搖大擺地跳到脊瓦上踞著不動了。姥爺舉起了望遠鏡急不可待地向南探望。但天色尚早，無論姥爺怎樣旋動焦距，一切景物仍舊模糊不清，屋北根背陰處的殘霜和條紋狀的河道壑溝，構成了黑白相間的一幅奇怪的畫圖在鏡中延伸，時而變幻跳躍著，根本分不清道路房舍。他正在努力瞪眼看著，忽然從東南方向“嗵嗵嗵嗵”地響了一陣槍，急調轉望遠鏡看時，仍舊一團糊塗，側耳聽時，連槍聲也不再叫了。一個傳令兵連躥帶躍氣喘籲籲上了月台，張嘴喘白氣稟道：“司令……接，接，接，接上火了！窪老鴰?出城子的敵人全部按計劃被三愣大隊長他們調向了烏河北岸。”


  梁司令不禁大喜，舉拳一捶腿道：“愣大隊，好樣的！你派人傳令給他，粘牢了狗日的，拖住就是勝利！”


  回頭對身旁警衛員說：“命令安碌碡，從敵人屁股後給我狠狠地打。”


  說話間，參謀用手指著東北角烏河大堤叫道：“司令，瞧！大火，三愣大隊辦妥了！”火勢越來越大照亮了後子窪，火銃、鋼槍、手榴彈響個不停，驚得野鳥漫蘆葦蕩、樹林子亂飛亂叫。


  梁司令一綰袖子伸手道：“帶勁！弄碗酒給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