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威服紅槍會 掃障扼縣城（三）
三個撐船的土匪跑前跑後的幫著隊員們往船上搗鼓東西，三愣正想對瘦尜牙說想再調幾條船過來。卻見瘦尜牙右手拇指和食指一蜷放到嘴裏，打了一個長長的刺耳的蹽呼哨子，不一會兒，又有兩條船從遠處劃來。
那錦秋湖裏踢蹬著的紅槍會是當地眾多的土匪團夥裏較小的一股，但起源可追溯到清末鬧紅毛開始。到了上世紀三十年代起，這幫子的掌門人成了一個老家是江蘇沛縣叫裴對艚的。裴對艚的父親死得很早，留下的家產寥寥無幾，母親隻好帶著裴對艚回到娘家住。裴對艚的二舅因為吃喝嫖賭缺錢花，就把裴對艚的母親賣給了一戶染坊老板。裴對艚的母親要執拗守節，哭了三天三夜，撇下那時隻有六歲的他，在一個夜晚跳井死了。
長大之後的裴對艚性子暴烈，為了給他媽報仇，就打死了他舅舅。後來參加了當地的惡霸地主連莊會，逐步發展起家，平日裏進出錦秋湖大野深窪領著一群魚獺猛子當街老鼠禍害水鄉閭裏，作惡多端，近年來不少國軍退役散兵、各道上流落的潰漢也落地生根，擁有一批長短槍。當年，鬧綹子時，梁司令呼風喚雨殺富濟貧，紅槍會還跟著嚐了不少甜頭，老百姓心裏頭敬畏有加，可就是沒學會姥爺的真功夫硬本事，這不所剩不多的一簇簇窩囊豬玀還和小鬼似的做著低等把戲，賴賴皮皮，聊以度日，缺德事越做越多，可話也說回來了，梁司令根本不把他們往眼裏拾，好在他們還算有點死數，不敢太歲頭上動土，知道自己扒幾碗幹飯，沒有接受“萬老刮”的串通誘惑幹殺害濱海支隊的傷兵和抗日政權的幹部。
後來，姥爺對他很有了些好感。他們也終被姥爺誅倭寇救百姓的大義壯舉所感動，將一半截獲一半撿拾的那一攬子槍支彈藥無償送給了姥爺率領的錦秋湖獨立自由抗日大隊打鬼子，盡管姥爺和安碌碡費了那麽多麻煩，前後深入賭場，一波三折，特別是在貝丘城茶館遭遇“萬老刮”一幫頑匪包圍襲擊，差點出了大饑荒，可也讓裴對艚看清了忠奸善惡，直至心悅誠服地去追隨姥爺共赴國難。
盡管眼下出於無奈支楞著皇協軍以換取基本生活給養的紅槍會雖然駐防在清脈港上，每次日本人讓皇協軍安排他們脅從下鄉掃蕩，裴對艚都再三跟部下訴苦並千叮嚀萬囑咐道：“我說你們別以為老子真的想給那些龜孫王八蛋去賣命啊，還不是叫世道逼得，看在為弟兄們巴結個吃喝穿用的份上嗎？照錢吃麵，他給老子出多少好處，老子再掂量幫他幹多少活。馬上和下麵的兄弟們都去打一聲招乎，就說是我講了，等出擊進攻的時候，讓大夥都給老子長一個心眼，別他娘的傻二吧唧地盡往前衝，到時候死了根D的，還都不知道是被誰打發的，一定要設法跟在皇協軍那幫雜碎的後麵。”他們的言行卻也開始沾了點消極抵製日偽軍和抗敵保家的色彩，通過安碌碡的幾次接觸融通，他的紅槍會弟兄正在向梁司令樂意看到的挺直腰杆搞日本鬼子的方向發展。不久，他們即暗算了幾次日本人做生意的船隻。
亂世出英雄，原先他們兩眼光盯著吃喝醉生夢死，心裏隻惦記著錢和女人，但國破家恨特別是父老鄉親在日本鬼子手裏的遭遇慢慢在他們腦海裏生根發芽出了徹底殺敵雪恨的念頭。自明搭明地“誤搶”了日本客商後，紅槍會也怕日軍追查報複。雖然平時和日軍相安無事，但每次得報日軍汽艇駛來，狡猾的裴對艚還是心提到嗓子眼上，偃旗息鼓，冷眼警對。
剛才放哨的進來報告說兩隻船駛出來了，就不敢怠慢地等待著觀望盤算。六個小嘍羅被糊弄了，但大當家的裴對艚判斷這至多是小股江湖散兵遊勇，不足掛齒，依自己的力量可以抗衡。他表現出自己有難同當的江湖義氣，一定要救出六個同夥，如有不測還可以輕鬆撤回湖裏周旋。於是，便命令傾巢出動，前去“解救”，打著請君入甕重新洗牌皮笊籬不漏湯的如意算盤。這股土匪果然有些陣勢，劃過來的船都比剛才的兩隻小船大，看來能裝下眼前的抗日大隊一部分人馬和裝備了。船上百多號土匪都長槍短炮地端著，大刀長矛緊握，中間的帆船和左右兩隻船上還架有三根大抬竿。
這邊五條船一路同行，在他們護航下漸漸地快到了清脈漁港，沙洲上站崗哨兵清清嗓子帶著酒意咋呼：“亮出出武器和娘們來，饒你們靠岸！”瘦尜牙站向船頭平穩沉著地回答道：“怎麽不認得老子了？你小崽子馬尿喝多了？說話幹淨點，小心我氹死你啊！”話不多聲也不大，卻讓湖麵上所有的土匪都聽清楚了，土匪們無不感到了一種冷峻的江湖暴戾霸道。
那哨兵聽著熟悉的聲音定睛一看，啊，二哥——當地方言，罵人的話。“回來了啊？”土匪們兀自發呆時，不登船靠上碼頭，瘦尜牙早已發揮輕飄飄的優勢，像猛地投出一根鴨翅翎，矯健如飛，“嗖”地一個箭步跳上去，繼續發話：“算你有眼，還不快去稟告老大？”眾土匪亂七八糟地列隊瞧著梁司令和隊員們向沙洲高地院落走去。
此刻，裴對艚正在堂屋中來回踱著，坐不是，站不是。手下人替他搶來的那個閨女坐在床沿上，眼睛哭得紅腫，仍在低頭流淚，不時地抽咽一聲。當她上午才被送來的時候，裴對艚見她生得相當俊俏，原想不管她願不願意，強迫成親。不料這個姑娘性情卻很剛強，寧死不肯受辱。午飯她什麽也不吃，甚至連一口水也不肯喝，隻是低頭啜泣。剛才手下來說，裴對艚忽然聽說一支隊伍快到清脈漁港碼頭了，就顧不得逼她成親了。現在他看看這個閨女，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他既不願意放她回家，又怕外人知道了會見笑。在焦急與無聊中，他走到床邊說道：“媽的！半天啦，你盡是哭哭啼啼，沒跟老子說過一句話！”
裴對艚是個明眼人，從門簾向外巡望了一下，盡管模模糊糊的，可感覺告訴他那不是小股江湖散兵遊勇，從善者不來的堅硬底氣就感覺到了實力的威脅，搭眼一瞧，那個身材魁梧的為首的已經在衛兵帶領下，從河崖旁一叢倒垂柳掩映裏已進了二門子，正快步走過來，“怎麽是他——‘傲海蛟’呀！”裴對艚心裏不免咯噔一下——“我的天啊！他來幹啥？”